(文學度)
眾人推推搡搡的擠在路邊張望觀看。
在眾人眼里,勝出的幾個人都很不簡單啊,還要再優中選優,那會是什么樣的人才能獨占鰲頭?
二老爺也擠在人后踮著腳看,心里心急火燎的,這又是什么規矩?
“是要選出錢最多的嗎?”他忍不住低聲問旁邊的人。
“樓二老爺,那可是您家的外甥女,您都不知道?”一人揶揄他。
“別說了別說了,開始了。”
眾人聲音小了一點,都望著眼前的人。
第一個走了出來。對著周圍這么多審視的眼光,那人像個大姑娘一樣,有些不自在的抓著衣角,兩腿都在篩著糠。
眾人一看就樂了:“你緊張啥啊?又不吃了你。”
越說那人的腿卻是抖的愈發的厲害。
“娘的,不要哭。”人群里有聲音嚇唬他。
“本…本人,王包子,自幼家…貧,聽說小姐那羹湯味道做的十分好,家里人賣了幾十畝地,湊了這些銀子,有二十兩左右,望小姐好歹能收我為徒,我也好給家人一個交代。”
“好!說得好!”圍觀的人哪管王包子說的什么,跟在茶樓聽書一樣,只要是說幾句,就都跟著喊好,
“喲,這還是賣了地來學的,真不容易,著實不容易。不如就選他當狀元。”
“又不是考功名,哪里來的狀元,該叫做冠軍,勇冠三軍嘛。”
“下一個!”寶來見云陽不置可否,繼續大聲說道。
第二個人走了出來,倒比前一個膽兒大,只見他脖子一梗拍著胸脯說道。
“我叫李小二,銀子我有的是,我就是想跟著小姐學,我銀子比他還多,我出二百五十兩,不夠的話小姐盡管開口,學成了會把樓小姐好吃好喝的供著,我娘說了,學成之后送樓小姐一份大禮。”
“什么禮?”二老爺在外面聽見了,急急的問。
“是啊,什么禮?”眾人齊聲問道。
“反正你們想象不到的大禮,非常豐厚,超值!”
二老爺期待的盯著騎在馬上的云陽,牙都咬碎了:怎得還不答應,快答應啊。
“哎喲,這個銀兩多,還有大禮相送,可能那小姐會選他吧。”
“哎,錢多總歸是要占一些優勢,只是這數目上不大好。”
云陽笑了笑,沒吭聲。
“下一個!”寶來又叫。
第三個神色就自然多了,衣冠楚楚,站出來環顧了一下四周,頓了一頓開了口。
“各位父老鄉親,在下陳紹齊。聽聞小姐做的羹湯能解人世百憂,我才特來此學習這門技藝,等我以后學會了,還望大家在失意時能來喝上一碗。但我銀子不太多,只有五十兩紋銀,如果不成,明年我就用這些銀子做盤纏,考舉人去也。”
“呀,這秀才口才恁的好,不愧是是讀過書的。”
“對對,這個口才要招徠生意的話,一定是錯不了的。可惜了讀書人啊。”
“別急,還有最后兩個呢。”
“下一個!”
第四人還沒開口,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拉大了嗓門兒開始痛哭,把周圍的人嚇了一跳:“怎得了,這人哭啥?”
“我…我叫劉四娃,我自幼喪母,父親一人把我拉扯大,家里孩子又病著,我實在是…實在是非常需要這門技藝,今日我湊夠了所有家當,紋銀六十兩,請小姐一定收我為徒,家里還等著我得勝的好消息呢。”
“這…”眾人心里也沒底兒了,不知道說啥好了。
那人還在哇哇的哭。
最后一個叫崔狗蛋的人走出來:“內誰,叫‘四娃’的大哥,既然你這么慘我就不跟你爭了。本來我也沒錢,我身上只有二十個銅錢。我本來是想著看能不能做個學徒的,就不和你們爭了,今日就權當鍛煉一回腿腳吧。”
木管家在遠處眼睛一亮,心臟不由的猛跳起來“這人雖然語句不順,境界更勝一籌,可會是此人?”
果然,云陽騎著馬緩緩走過來。
“就是你了。”云陽偏頭從馬上居高臨下望著他,拿著馬鞭的手指著他說道:
“崔狗蛋,你跟我,先教你,學費后議,其他的幾個也留著,我還有很重要的技藝教你們。”
“什么技藝?”人群又開始亂哄哄起來,難不成,這勝出的六個還能學點別的?
“那他們的學費收多少?”寶來喊著問。
“那個,不收。”
云陽拉著馬頭轉了一圈,又對著葉映和景公子吩咐了幾句,調轉馬頭揚鞭而去。
那叫崔狗蛋的以為自己聽錯了,看著遠去的馬兒,“我?…是說我嗎?”
“這就選出來了?還沒看夠呢。”眾人沒有料到崔狗蛋幾句話,騎馬的樓家小姐就選好了徒弟,并且三言兩語就定了。
圍觀的眾人都立在當地,反應不過來。
樓家小廝們是知道小姐脾氣的,利落的解繩子,收桌子,霎時都跟著回府了。
“對啊,樓家小姐說收你,哎呀這是什么狗屎運…那幾個的運氣也很好啊,聽說還有什么技藝,都不收學費的…”有人反應過來,告訴崔狗蛋。
人群外二老爺只覺得腦袋轟轟響,人群慢慢散了,“哎吆這個傻兒,”二老爺拍腿跺腳大喊。
武陽鎮衙門內,杜老太爺回轉身說道。
“如果只是燒死幾個下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各家給幾兩安家銀子也就是了。州府不愿多生事端,多多半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是如今死的人這么多,上面要拿幾個人來頂罪交差,你孫大人、劉大人怕也難逃其咎。”
“杜太爺,杜大人,并非我們辦事不力啊…一切但憑杜老太爺吩咐。”
孫劉二人一聽嚇的沒了魂兒。如果上面追究下來,那豈不是會丟了烏紗帽…?
“稍安毋躁。老夫我也是怡情泉林之人,眼下我遷墓才是正事,可否請兩位大人借些人給我們?”
杜老太爺頭疼的說道。伸手按了按額頭。
“是是,當然可以,當然可以的,這幾日的車馬開銷,應用之物,老太爺皆不必過慮。”劉大人點頭似搗蒜,惶惶答應。
兩頭老黃牛拉著一輛車在路上“吱吱扭扭”的走,杜家父子的馬車跟在后面。
武陽衙門派出的仵作、門子、杠子、吹鼓、幾個挖土的壯漢以及一個專管遷墳的先生,浩浩蕩蕩,幾個吹鼓托著笙,舉著牛角號,抱著羊皮鼓,一路吹一路敲,十分聲勢。
車上是一口新打的棺材,敦敦實實,大小又合乎堂爺爺的身形,是武陽鎮高升鋪的手藝。杜老太爺看后比較滿意,特意又讓漆匠在棺頭上又加了‘升官發財’幾個字。
傍晚,他們趕到了崖山。
曾爺爺的墓在崖山嶺下,距武陽鎮衙門已有了十多里的路程。
到了黃昏時候,燥熱的感覺才漸漸散去。夕陽沉在了云里,將云霞染的一片金紅,崖山高處此時尤其顯得陰寒一些。
地方是個好地方,只是陰氣太重,不是活人愿來的地方,也因這山下也是杜家的私產,擅闖者是要定罪的。
大伙到了山腳,隨意找地方歇腳。
“老掌柜的,前面山路難行,得把牛車卸了,棺木要讓杠子手抬上去。”遷墳先生來到杜老太爺車前說。
“大家先歇息一下,一會都賣賣力氣。”杜南山吩咐道。
杜承風下了馬車,隨意走動著看,見崖山重巖疊嶂,峰巒蒼翠,松濤陣陣,幾聲鳥叫,更顯得深幽寂雅。
“這里煞氣重,我閉著眼一聞就能聞出來”,杜承風聽到幾個杠子手坐在牛車旁吹噓。
“是有點,咱們一年到頭,給人抬棺、填土,尋常的煞氣也不怕他。”
“別看今兒這口棺小,我可是知道些事的…”
一個杠子手四處看了下,見衙門里跟來的幾個門子隔得遠才放心的說:“高升鋪的馬掌柜五年前就做了這口十二元,本是要留著自己用的,瞧見沒?”
杠子拍了拍棺木,“四十年的柏木,馬掌柜有個兒子,活到現在也有七八歲了。”
“啊?莫不是那年被扔進海里的?”
“是了,頭一個。后來一年一個,都喂了海神了。”
杠子接著道“馬掌柜現在說話神叨叨的,幸虧他的買賣在是獨一份,倒也能糊口,只是這一次不知道為什么把自己的安樂宮賣掉了。”
“馬掌柜誰不知道啊,瘦高個,能裝進這里面?”另一個杠子問道。
“噓,截短啦…原來這口棺材就擺在他店里最里面,又長又寬又重,昨夜這杜家人要帶口棺材回去,馬掌柜和伙計們一宿沒睡,愣是將它鋸掉了一半去…”
“那杜公子不是送回去了嗎?”
“聽說不好意思再當地買棺材,說當地有人咒他們杜家要死絕的。他家夭折的祖宗,沒長大的當然要小些的棺木。”議論的人把聲音壓的特別低。
王之琪聽這些杠子吹得起勁,又風傳些堂爺爺的惡行,自己聽著別扭,這些人又長得壯實,當沒聽見吧。
王之琪當下走遠,不再去聽。
“還有…”那杠子道:“別讓門子、仵作聽見,他們雖沒甚本事,保不齊里面就有孫大人、劉大人的心腹。這棺材…不吉利。”
“咋了?”另幾個杠子手被唬得面色發緊。
“你們瞧,原來它是又寬又長吧?生被截了一塊去,這叫三不長兩不短,全不是原來的樣子了。”
棺材蓋沒釘死之前,兩側加底謂之‘三長’,頂頭、頂尾兩塊謂之‘兩短’。
“那又是怎么說?”
“馬掌柜要報仇呢”,杠子越發低聲的說“死人入土為安,得裝進這個‘三長兩短’的盒子里去,現在這盒子長的不長,短的不短了,這家人將來就要倒霉。”
“啊…馬掌柜是要給兒子報仇?”
“噓…”
杠子們將‘三不長兩不短’從牛車上卸下來,“嗨吆嗨吆”抬上半山腰。
其他人已經在杜家墳頭前準備妥當。
遷墳先生在擺好的祭品前燒了道符,奠了酒,又念了一回咒。
“我們也跪吧。”杜老太爺帶頭跪拜,磕了三個響頭,“挖!”
杜老太爺一聲令下。
挖土的壯漢連忙上前舉著鎬頭,一陣“叮叮當當”亂響。
壯漢們將墳頭平掉又向下挖露出墓墻,將挖出的土鋪在正北方,看著杠子能將棺材放上了,接下來開墓道,請祖宗骨殖。
一套煩煩瑣瑣的規矩下來,饒是杠子們最晚上來,也是抬著棺材候了很久,個個都累得不行。
“老掌柜的,可以了,請吩咐人開墓道。”遷墳先生走到杜老太爺面前說道。
“就讓王之琪帶人去吧,要好好的請,不要驚擾了先人。”杜老太爺轉過身去。
“是,父親。”杜承風一揮手,王之琪帶著兩個小廝搶上去,指揮著幾個壯漢開始拆磚。
取掉財土的祖墳露出的是二尺見方的青磚,一塊塊壘的十分齊整,中間用糯米和著細砂灌縫,非常難拆。
好在幾個壯漢力氣大,這墓也不需要重填,個個甩開了膀子將鋤鎬砸下去,一會功夫,墓墻上就出了個大窟窿。
窟窿一開,王之琪聞到一股腐敗之氣涌出來,讓人幾欲窒息。
“不慌,這是好兆頭,說明里面沒有進水,封得嚴實。”
遷墳先生重新點上一炷香,嘴里念念叨叨了幾句“南來北往,十殿閻羅,錢財笑納,留下生路。”又燒了一回紙錢。
窟窿上面一兩股細沙流下來,遷墳先生遠遠伸頭沖里面望了一望“可以了,晦氣散盡,生人可入。”
王之琪撿起一塊石頭扔了進去,‘咕咚’一聲響。
“看來里面確實是干的。你個子小,鉆進去瞧瞧。”王之琪喊一個小廝。
小廝佝僂著身子,一條腿先塞進窟窿里去。
“王大哥,頭頂淌沙子,一腦袋都是。”
“廢話,頭發里落點灰算什么,又不是長虱子,回去洗干凈就是了。”
“可是…”
“娘的,那么多廢話!”
“嘭”一下,王之琪一腳踹在小廝屁股上,將他踹了進去。
王之琪轉身點上一盞油燈,向里面喊道,“里面的,接著…”
話音未畢,只聽得‘砰’的一聲悶響,無數青磚掉落下去,墓頂榻掉了…
里面的小廝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眼見是埋在下面了。
“啊!”眾人圍了上來。
“怎么回事?”一旁的杜承風喊道。
“少掌柜啊,這…這,沒想到是沙頂啊…”
遷墳先生哭喪著臉,“貴祖上是什么身份啊,如何要用沙頂,這種頂我從未見過,只聽師父說過,墓頂用流沙填充,墓墻一開,就會觸發機關,沙子漏完,頂就塌掉了,將進去的人全部砸死。哎呀快救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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