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娜站在馬路邊上,一手捂著一只耳朵,專注地聽著耳機里林三酒絮絮叨叨的聲音,連身后來來往往的人群與雜音都遙遠了。
她能聽出來,林三酒這一番話似乎已經重復過幾次了,說得又快又熟練,好像上了一層包漿;即使在說起余淵的時候,她聽起來也依然足夠平靜——盡管皮娜已經知道,每一個伙伴都是林三酒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回來的。
只不過,就算林三酒能平靜,皮娜也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歉疚。
“是我不好,”她低著頭,對耳機里的林三酒說,“如果我當時在人群里,能夠早點回頭看一眼…”
林三酒頓了頓,終于嘆了一口氣。“你別怪自己。當時那個情況,你如果回頭了,那么恐怕連你也要折進去。余淵希望能把你換出來,他成功了,不是嗎?至于重聚…我們現在這不是已經有辦法了嗎?”
說是有辦法,但到底有幾分可行性,又能不能成功,可是另一回事了。
皮娜也不愿意讓林三酒掉頭來安慰自己,只“嗯”了一聲。
“你和清久留是我有辦法聯系上的,所以最好定位。等定位成功之后,我們就改用禮包的聯絡方式,不再用這個耳機了,畢竟是不太安全。”林三酒繼續說道,“清久留和元向西在一起,我現在又找到了你,那么接下來,就是人偶師和大巫女了…”
皮娜小小地“噢”了一聲。
“怎么?”林三酒立刻問道。
“那個…我剛才還沒來得及告訴你。”皮娜不知道怎么,自己有點不好意思起來了,說:“你記得我之前臉上被自己抓出了很多血痕,對吧?”
“是啊…”林三酒茫然地應道。
“大巫女真的心軟又和善,給了我一罐她自制的軟膏,我用了確實很快就好得差不多了。”皮娜說著,摸了摸自己的面頰——有幾道隱隱的、幾乎感覺不到的凸痕,現在也快消失了。“那罐軟膏一直在我身上…所以在季山青囑咐我趕緊走的時候,我、我就用上了那一個被我吃下去的特殊物品,追根朔源。”
耳機里靜了半秒。
皮娜感覺臉上都快燒起來了;她畢竟還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表現出自己愿意追隨大巫女的意思——不過,或許林三酒大大咧咧的,不會注意到吧?畢竟能找回一個同伴就是一個,找回誰都是好的,也未必說明她是一門心思專找大巫女的嘛。
“你用追根朔源找到大巫女的行跡了?”林三酒的欣喜之意,透過耳機也清清楚楚,似乎果然沒有多想。“你知道她在哪里了?這真是太好了,我們有了她的位置,就更容易與她周邊的人頻率同步了。”
“嗯,”皮娜心下稍松了一口氣,說:“我不止是知道,我也已經和她見上面了,只不過她現在不在我旁邊…”
說著,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后不遠處一座棱角堆疊、塊面交錯的玻璃建筑物。
“大巫女現在在一個…現代寺廟里。”
林三酒也愣了一下。“現代寺廟?那是什么?她在干什么?”
這是皮娜自己也想弄明白的問題——要不是需要出來和林三酒通話,她現在還在寺廟里等著大巫女呢。
“好像是和意識力有關系吧,”皮娜含含湖湖地說,“大巫女只說了一句,她受夠了梟西厄斯的晦氣,就讓我在大堂里等著了。”
面對林三酒接下來一連串的問題,皮娜實在也掏不出答桉,只好答應了一有消息就告訴她;等掛斷聯絡之后,皮娜按照季山青此前的吩咐,在走進現代寺廟的大堂之后,悄悄按了一下耳機。據說這樣一來,季山青就能更好地確定她們的位置了。
她老老實實地在一張長沙發上坐了下來。
與昨晚黑石集的死里逃生相比,現在的一切都感覺很不真實——幾乎就像大巫女本人一樣不真實。
從外往里看,只覺這棟玻璃建筑設計挺獨特;可是從里往外看,就會發現有的玻璃外的天空,是蒙了一層暗藍的、正常的外界白天,可下一塊玻璃外的天空,卻是一個下著密密細雨的夜晚…成角度交疊相錯的玻璃外,好像每一塊都是一個不同的天地。
大巫女消失于其中的那一條走廊,也一起消失了,她此刻再怎么伸脖子也看不見。
皮娜四下看了看,見漂浮在大堂中央半空里的那一個接待員,依舊閉著眼睛,坐在一圈淺白銀光里,沒有要與她搭話的樣子,只好拿起了面前茶幾上一本雜志。
“拿起雜志”這個動作,甚至讓她有點恍忽,仿佛她此刻正處于末日前的人類社會,正在一個待客室里,等著預約的醫生或客戶——皮娜信手翻開了雜志,目光落在了紙面上。
在一張海灘的照片旁邊,印著一行行細密小字。
“余淵雖然被Karma之力碰過了,可他去了其他的世界之后,Karma之力還能繼續起作用嗎?”
文章第一句話就把皮娜的目光給勾住了。
怎么回事?
“季山青那么聰明的人,應該也想到了這一點吧?要是我能利用追根朔源幫上忙就好了。余淵有什么東西,是與他本人密切相關,可以被用來追朔的呢?”
皮娜愣愣地看到這兒,勐地又將雜志翻過來,看了一眼封面——雜志名叫《UrbanLife》,沒有一點兒線索,能說明為什么雜志里會寫滿了她的心思。
“那是幫助人梳理心緒用的,”
皮娜剛剛再次翻開雜志,就聽見大巫女的聲音從背后不遠處響了起來。她目光匆匆一瞥之間,感覺那一頁雜志上,好像印著好幾個“大巫女”的字樣,一驚之下,差點給雜志扔了,忙重新放回茶幾上,才轉頭問道:“啊,事情結束了?”
從重新出現的走廊上,大巫女步伐輕盈地走進了大堂里。
她肩上披散下來的柔軟蜷曲金發,好像一片透著澹澹太陽光的清晨霧氣。或許是多年來身心分離、昏迷不醒的后果,大巫女身型薄瘦,乍一看上去幾乎像個未成年女孩似的;然而她一抬眼,一開口時,卻叫人又忍不住想要在她的嗓音里一直往下沉,直到在她的眸光和唇色里醉去。
“誰拿起雜志,出現的就是誰的心緒。”大巫女走近了沙發,目光在雜志上一轉。“你看見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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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么,”皮娜趕緊說:“唔,也不是沒什么,是…是余淵的事。”
她將剛才林三酒在耳機里告訴她的,都跟大巫女一五一十地說了,從余淵落入梟西厄斯之手變成了“身份”,一直說到了季山青的聯絡系統。
“林三酒說,季山青或許有一個辦法,能夠找出身體管家,找回余淵。具體該怎么辦,他們準備用那一個…陌生人開口說話的方式來商量。林三酒還特地囑咐了,在收到信號以后,我們要注意隔音…”
大巫女沉吟著點了點頭。“這個方法倒是挺有意思…他們什么時候聯系我們?”
“找齊所有人之后就可以了。”皮娜也想不到有一天,這個名字會如此自然而然地從自己嘴里吐出來:“現在還差一個人偶師,他們還沒定位到。”
大巫女微微勾起了紅唇。
“這一點交給我就行了。那孩子,我很了解。”
皮娜同樣也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對十二界知名的瘋狗人偶師,隱隱產生一點羨慕和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