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一百九十九章 圖窮

  不是每個人都能遇上一個可以放棄那些矜持和審慎,壓下眼前的困境,甚至不惜自己陷入更為艱難的境地中,翻山越嶺,只為了和你見上一面的人。

  而如果這一生有幸遇見,那大概就是三生有幸。

  前世的程燃沒有遇見過。

  現在卻好像有這么個人就在身邊。

  世上最好的事情之一,也許就是你用了積蓄漂洋過海要去見的人,對方也如你一樣愿意這么對你。

  從餐館出來后,李韻表情平靜,只是鼻尖有些紅,眼睛還有些充血,然而仍然恢復了那個干練的,實際手頭上掌握著大宗海內外投資工程話語決策權,不知被多少人視為難拜的一尊佛,高不可攀的形象。

  有的情緒,只是因為以前經歷,偶然會再起波瀾,但其實久經風霜的內心,還是能很快的消平下去。

  這不是對過往的懷念,只是人生中有過的心情,因為一個契機所引發的共鳴。

  但其實心知肚明,今天的自己已經再不是昨日的那個人,有的路走過去了,就沒有回頭的可能。

  然而眼前還是這樣的一對小年輕,李韻注視著程燃道,“歌唱得不錯,不浮躁,像講故事娓娓道來。挺踏實一個小伙。”

  姜紅芍從旁道,“小姑,他可沒那么踏實。”

  李韻瞪了她一眼,不理她這種有些小女生情致的玩笑,看向程燃道,“不想著家里的庇護,主動去蹦跶一下,更好。若能開創一個事業或找到喜歡的方向,在你這個年紀就是難得的收獲,甚至可以獲益終身。聽說你在蓉城和人開了一家綜合性的網城。有前途,可以由此感受一下經營,積累管理的經驗,沒關系,什么都是從小處開始,風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瀾之間。小溪也是一條條一段段持續涓流,才匯合成大江大河的。保持這種探索什么都去做的思維吶…以后能有大成就。”

  程燃點頭,“好的”。

  姜紅芍和李韻就住在前方一個街區的酒店,程燃送兩人到了,空氣中的氣氛很難明,李韻看在眼里,臨最后才道,“明天我真要去辦事了,就不陪你們了,你們還有很多景點沒逛完,自個兒玩去吧。”

  程燃表情很為難,內心簡直恨不得要拍巴巴掌歡迎,但一想到李韻這講信用是陋習的慣常,趕緊還是眼觀鼻鼻觀心,提醒自己這小姑是沒個譜的。

  晚上回到K街,自我感覺這一天還真是意味深長。而在自己房間床上的姜紅芍,亦是如此久久不成眠。

  第二天程燃看到李韻和姜紅芍同時出現在酒店樓下的時候,程燃差點想來句你大爺的。

  結果李韻手上提著個箱子,跟兩人道,“臨時有些事,我飛一趟,我叫了人來陪你,可能下午到,叫陳姐的,我美國這邊助手。”

  說著李韻把箱子放林肯后備箱,上車跟兩人打了個手勢驅車走了。

  等李韻車真的駛離街區,程燃看著姜紅芍,姜紅芍笑著看程燃,然后她道,“今天還請多指教,程燃同學。”

  程燃上前拉過她的手,還不滿足,翻轉過來從縫里將五指勾住,終于正大光明,“姜同學,彼此彼此。”

  牽著姜紅芍的手走了一截,走過低矮的樓房,走入開闊的廣場,走入明麗的陽光下,今天姜紅芍換上了一身淡綠色襯衣和格紋小外套,下身是牛仔褲和運動鞋,程燃道,“其實昨天的衣服也挺好看,怎么換這么勤?”

  姜紅芍挽過他的手臂,半個身子依靠著,瞥一眼過來,“想換就換,別說話。”

  今天是徹底的兩人空間,程燃胸口掛著單反,姜紅芍陪著他,把他心心念念的航空航天博物館看完,萊特兄弟的第一架飛機,人類第一枚火箭,“阿波羅”登月艙,第一代戰機到航天飛機,還有中國的風箏和火箭…出來后他們又去逛了國會大廈,在那些莊嚴,肅穆的建筑之下,老姜在相機取景框中做出動作和手勢,并不嫻熟,有的時候還需要程燃指揮,這個時候她就透著一些笨拙了,但她在鏡頭前跳跳挪挪調整,很快又領會到程燃意圖,微笑,咔嚓。

  不得不承認,勝在素質太好,隨便一個動作,背景怎么樣都無所謂了,好看極了。

  程燃花式拍攝,過足了攝影的癮,攝影這種東西,想要產生興趣,那只有一點,就是看著自己的作品足夠達標足夠美。所以程燃樂此不疲。

  他們游國會大廈,去外表看不出來的FBI大樓外面拍照,兩個人去街邊冰淇淋店買冰糕,牽著手大邁步一起啃蛋卷,偶爾程燃舉起相機,姜紅芍就轉身面對鏡頭,歪頭,俏皮的剪刀手貼著面頰兩眼之間。

  中午兩人吃美國漢堡店,老姜巾幗不讓須眉的和程燃一人手拿一個大漢堡,哪里有注意形象的自覺,因為兩人點的是不同口味,她問,“你的好不好吃?”

  程燃把咬了一半的漢堡遞過去,她愣了一下,還是有些嫌棄,但找了個最好下口的地方咬了一口。

  看到程燃的目光,姜紅芍伸手要去掰一半手上漢堡,結果程燃搖頭,“不食嗟來之食。”

  姜紅芍嘆一口氣把漢堡遞上去,程燃在上面咬下一口,笑意盈盈,剛才的骨氣瞬間無效。弄得姜紅芍皺眉看那一大口缺口,兩腮鼓氣嘟嘴,但看程燃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她又眉眼彎彎忍不住笑。

  只是這一天逛下來,興許是老姜的氣場太足,程燃一直倒沒有機會如昨天一樣好下手,不過那份滋味還有些銷魂蝕骨,早在初中畢業前夕程燃在和俞曉的私下碰頭間就說了她有胸有屁股,而且預言未來只會更好,如今可謂是一語成箴。

  逛得累了,下午坐在林肯紀念堂前,看著不遠處過去喂白鷗,在綠地草坪間蹲下的女子,華盛頓的陽光明亮,空氣卻清冷著,程燃深深的看著這一幕,終于明白那些文學作品里無數次提到過的希望時間定格不再流淌,那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

  倒影池遠方的華盛頓紀念碑高高聳立,林肯紀念堂旁邊的同樣矗立著一個小紀念園區,他和姜紅芍剛去看過,那里樸素的小碑文上刻著美國命名為韓戰的那場戰爭中的數據,上面是:DEAD

  那些戰爭的喧囂已經遠去,至今已經很多年。

  然而這個世界仍然并非表面的那么平靜安寧。

  就在程燃看著遠方喂白鷗的姜紅芍那個側顏,希望時光停留在這一刻的時候,長椅的旁邊突然多了一個人,那個名為柳高的男子,正一身深藍色出自名工剪裁,一絲不茍沒有一點褶皺的西服,雙手揣在褲兜,從旁靜靜的看著他。

  陽光有些刺眼,程燃微微瞇了瞇眼,才轉過頭看著他。

  叫做柳高的,姜紅芍稱作表舅的男人,目光從姜紅芍方向收回,那邊喂鴿子的老姜顯然也看到了他,微微怔住。

  程燃沒有動靜,他坐在長椅上,柳高插著褲兜,居高臨下看來。

  他的眼睛里是一種淡然的,沒有任何情緒的神態,不憤怒,但神情凝肅,“姜紅芍的姑姑已經走了,她安排的人我們截住了,這事我來接手。”

  停頓一下,柳高的語氣有種鋼筋混凝土的陰抑,“到此為止了,姜紅芍在這邊和你見面的事情,她的家里知道了,她母親那邊,也知道了。人我要帶走,你的事情,后面再來說。”

  程燃抬頭看著他,“我們是同學,也是很好的朋友,我想,好朋友和同學的關系正常接觸,你又是誰?”

  這意思很明確,無論你是誰,都沒有資格對姜紅芍指手畫腳。

  柳高眼睛微微擴睜一些,看得出他正在壓制心頭的怒意,但他兩條突出的顴骨,仍然刀削一樣收緊,聲音森然,“小兄弟,你太天真了。”

  “我知道你,還有你爸是誰。這么說吧,你們來這里的第一時間,我們作為老牌商貿,還提點過你爸,有的事情…在這邊,怎么做更好,更對大家都有利…”

  程燃頓時想到了程飛揚在這邊時候的那個背景深厚的“長安會經貿”過來“提點”的一幕。

  板上釘釘了。

  眼前這個柳高,也是長安會一員。甚至根本已經是能得到靈通信息的高層,對伏龍在這邊的游說經貿行為,都有所知曉的程度。

  不過想來也不難理解,姜紅芍家里有特殊背景,出一個這么做買辦的,不是什么大驚小怪的事情。

  因為這種人,并不少。

  “你父親的伏龍公司,在這邊游說跑關系,很不容易…也很關鍵吧?如果有什么閃失,你猜會不會對他的公司,甚至未來,產生重大影響?”

  “本來我作為紅芍的長輩,她正常的社交,是沒有什么的。但就怕有些打著同學旗號,但其實心懷叵測的分子,把她一并給帶壞了。”

  “畢竟,作為她的表舅。她媽有時候的擔憂,我也要分擔一點。”

大熊貓文學    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