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半整個兒失魂落魄似的,完全不在狀態,林蘇青依著語氣接連問了兩三遍,她才如夢初醒似的回過神來。
“夏、獲鳥。”她小聲的說道。
是夏獲鳥叫她來的,并不奇怪,畢竟別的誰要想差遣她,她不一定會聽令,除非以什么威脅她。
“她叫你來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訴我?”他繼續問道,沒有很著急,可是已經不由自主的珍惜了時間,特別是一想到清幽夢還有話沒有說完。
半半雙眸空洞的注視著地面,又丟了魂似的。
“你怎么了?是他們那邊發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嗎?”
她搖了搖頭,和幾年前一樣。以前的她總是戰戰兢兢的,今日方看見她的成長,成長成了一個平靜的姑娘了。
“半半,還是老規矩,有什么話你直接說就是了。”
“洛洛。”
這次她倒是毫不猶豫就回答了,和從前的支支吾吾大不一樣。
“洛洛又出現了?”
“嗯。”她點點了,然后從畫中取出一封書信雙手呈交給他,在他取走書信之后,她的依然在空中滯留著,好一會兒才收回了手。
這封書信出自夏獲鳥之筆跡,他當即拆開閱讀,登時渾身一震。
夕夜回來了。
夏獲鳥信中說,是洛洛委托一條黑蛇帶來的消息,夕夜回到了妖界,順便問了九死還魂鎖進度怎么樣了。此外,便沒有多講。
“除了給你這封信,夏獲鳥還說什么了嗎?”
半半搖搖頭,道:“無。”
“那…你…”林蘇青忽然有些無措,不知該如何安置半半,如果讓半半跟著,只怕清幽夢會起疑心,要取得她的信任,極其不易,何況她現在也是“逃犯”的身份。
而半半不是會來事,擅長套取別人信任和好感的性格。
“我走了。”仿佛看出來他心中的為難,半半毫不遲疑,主動提到。
半半離開,是比較有利計劃的,可是她不遠千萬里找來,送完一封信就讓她離開,林蘇青忽然也有些不忍,好像也不是不忍的感覺,而是覺得…這樣似乎不大好。
但她離開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回去嗎?”
“嗯。”
她驀然抬頭,空洞的眼神忽然含著色彩,像一面鏡子似的,眸子之中倒影著林蘇青的面龐。他戴著半張面具,不是從前那樣的俊秀,也看不見他半點神情。只能從他緊抿的唇角大約猜到,他此時應該是有一些情緒的,只是被他內斂起來了。
不論他是因為什么而產生的無法表露的情緒。
有總好過無。
她心滿意足了。
便收回眸光轉身走出了幾步,再不回頭。就離著他幾步之遠,背對著他,再不回頭,等待他解除幻境,放自己離開。
林蘇青恍惚感覺,半半變得陌生了,幾年不見,她如變得有點冷漠。
“半半…”不由自主的喚了她一聲,她沒有應答,依然背對著他立著。從前,他這樣在她身后忽然喊她一聲,一定會驚得她一個激靈。今下,她好像知道他會喊她,不,從前有很多時候她也是知道他會喊她,但還是聽得一抖。
她真的變了,不僅僅變高了、變好看了,好像什么都不一樣了,又說不出來哪里不一樣。
他心中念誦法訣,抬袖一揮,幻境解除,一切變回了現實。
天色昏暗,夜幕低垂,僅剩的一點點天光即將融入黑色。
他們的突然現身,把正在吃草的野兔嚇得往后接連打著幾個滾,忙不迭地逃走了。
見此狀,半半明白幻境已經解除了,她毫不猶豫的往前走,一直走,一次頭也沒有回,一次也沒有,直到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也不曾回過一次。
林蘇青的心中有一種說上來的情緒,不高不低的懸吊著,上不來也下不去,感到難受。
他左手食指與中指合并夾著半半攜來的夏獲鳥的書信一角,輕輕晃了晃手,書信便從頂端的一角著火,快速燃燒,一松手,便燒成了灰燼,風一吹過,什么也不剩下。
他背著暮色往驛館返去,步伐沒有了起初那樣的迫切。腦子里不再是急著想知道關于清幽夢沒有說完的話,而是揮之不去的半半離去的背影。
云濃月隱,半半默不作聲的走著,夜色掩去了她的神色,她眼眶通紅,噙著眼淚。
還以為他會意外,也稍微有些自以為是的以為他會有些驚喜,期待他的夸獎…孰料他自始至終也沒有發現。
她會說話了。
雖然說得不好,也說不出較長的句子,可是她會說話了啊。
天知道她為此努力了多久,在說話方面,她可謂毫無資質,甚至比一般的、正常的同類還差許多許多。
她每一天逐字逐字的練習,從夏獲鳥那里聽來一個字的發音,牢牢的記住,然后自己反反復復的發聲,幾十遍幾百遍幾千遍的模仿。
而后去找夏獲鳥再聽一遍,有時候夏獲鳥聽她的發音覺得差不多可以了,但是她能聽出來有些不同,她的發音不夠清晰,于是再反反復復的練習。
如此,她終于可以清楚的說一些短句了。
她滿懷激動,滿懷期待的來,盡管只是差她送信,可天知道她有多想見到林蘇青,她一路緊趕慢趕一刻也不愿耽誤。
她心中的激動已經泛濫成災。
可是他毫無覺察。
那個叫清幽夢的雙神之女,的確很優秀,倘若我是一名男子,也要被她的光芒占據,再也看不見別人吧。
半半迎著夜晚的涼風,紅著鼻頭靜靜地走著。瘦弱的身影,仿佛被風吹拂的楊柳。
林蘇青回到驛館的時候,清幽夢屋子里的燈已經熄了。
他看了一眼天色,才戌時遠不到亥時,她就歇了嗎?他敲了敲門,門沒有開,門內也沒有應答,細微聽到嗡嗡嗡的響聲,耳熟,那是她的骷髏鬼鞭在震響。
她還在里面,沒有離開。
他便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的房間與清幽夢的房間門對著門,關門時吱呀的一聲,清幽夢也能聽見。
她坐在窗戶上,沐著夜晚的風,看著昏昏沉沉的夜色,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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