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能比清幽夢更熟悉陰司的規矩了,連她都說了生死簿不是輕易能改,想來給老人家承諾的那位高人,要么真的是某位與陰司有深厚交道大人物,要么…林蘇青看了看老人家,得了,不必多想了。
他摸出畫筆,摸出冊子,隨手畫畫寫寫,然后將那頁紙撕下來折疊好,交給老人家道:“老伯伯,這個您收好,在緊要關頭打開可以救您的命。”
那老人家依然在清幽夢的話里云游,這個小姑娘雖然年紀不大,可是說的話也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能胡說八道編出來的瞎話,她一定是了解一些什么。
“你是…哦,哦哦哦…”回過神來的老人家正想詢問眼前的林蘇青身份時,俄爾想起他來,“您二位不正是為我們村修渠通水出主意的大恩人嗎?!”
“老伯伯您客氣了,大恩人什么談不上談不上。”
“這個是…”老人家比著手中被折疊成三角的紙疊問道,“您方才說緊要關頭…它…用它可以救命?”
危險關頭打開一張紙就可以救命?他們兩個加起來將近兩百歲的人,活了這么大把歲數了,還真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稀奇的事。
“您記著打開就是了,反正緊要關頭您也沒有別的法子,就當有一個算一個,您說對不對?”
林蘇青笑瞇瞇的囑咐完,便一把攬住清幽夢控制住她的肩頭不由她掙脫,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我們還有別的事情,先行告辭了。”
清幽夢還沒有把事情問清楚她不愿意走,不過林蘇青覺得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這兩個老伯伯顯然什么實情也不懂,再這么繼續問下去恐怕只會打草驚蛇,于是不由分說地強行攬住她就走。
她多少也能了解到林蘇青的一點意思,在俗世間,林蘇青比她更懂得為人處世,掙了兩三次也就不掙了。
那邊老人家和自己的老兄弟見他兩個外來的小年輕走遠了,紛紛好奇地盯著手里這張折疊起來的紙。
“他說能救命,我看就是一張折了幾次的紙而已,莫非…是給的什么藥方子么?”
“那…我先打開看看?”
”那…看看?”
老人家猶豫了片刻:“他只說了緊要關頭打開可以救命,也沒有說不能提前打開來看是不是?也就是說哪怕我現在就打開來看,也不會影響它救命的效果是不是?”
“應該是這么個理。”他的老朋友想了想道,“若是不能提前打開看的話,或者說提前打開看就會影響它緊要關頭的救命的效果的話,那位小年輕人在交給你的時候肯定會說不能提前看的。既然他什么也沒有說…”
“那就看看?”
“看看也無妨吧…”
兩個加起來將近兩百歲的人了,鬼鬼祟祟似的頭碰頭聚在一起,小心翼翼的開始拆那疊紙,生怕一個沒拿穩被風吹跑了似的,又或是怕被太陽直曬多少會影響效果似的…他們兩個頭碰頭擠在墻根底下,將光和風都遮住了。
“這…”謹小慎微的打開來一看,老兩個都愣了又愣,二臉發懵。
只見這張紙上只畫了一只手,這手畫得筋肉分明,看起來非常有力量,指甲尖尖的,就像怪物的利爪似的。可盡管如此,它也只是畫出來的一只手而已呀。
“這畫出來的一只手能在緊要關頭救你的命?”老朋友有點生氣了,“那外來小子該不是在拿你尋開心么!”
越想越是來氣,怎么能戲耍老年人呢?何況還是自己的老朋友老哥哥!
“不行,我得教訓教訓那小子去!”
“哎哎哎哎,算了算了…”老人家一尋思自己本來也是來作別的,自己本來也沒幾天可活了,被人尋開心就尋了,也沒什么,“沒必要去計較,再說了,那小子說緊要關頭打開能救命,這不是沒有到緊要關頭么,萬一有效果呢?咱們不能錯怪人家。”
“可是這…老哥哥!這是一張白紙畫的一只手而已呀,我也能畫啊,這分明就是戲耍,我就是氣不過!”
“就憑那小子和那姑娘能幫咱們村里找出通渠之處,說明他應該是有一點不可與外人而道的本事的,萬一他真的有本事,你畫的和他畫的能一樣嗎?”
老人家其實并沒有太當回事,但也不希望自己的老朋友為此生氣,才如是說道。
“我這都是兩條路埋進土里的人了,別臨了都要走了,還讓你生一場氣,不值當不值當。”
老人家沿著林蘇青折疊過的折痕重新將畫兒折好,下意識要揣入胸前的兜里,驀地一想既然是關鍵時刻所用的關鍵物事,定然是哪里方便放哪里,揣了一半進去便立即掏出來,塞進了袖口里。
而后與老朋友惜別,開始前往下一個老伙計家去作別去。
林蘇青和清幽夢他兩個也沒有閑著,跟著老人家?沒有必要,現在到處找那個所謂的得道高人,也毫無意義,干脆就去那位老人家當了一輩子差的主人家里瞧去了。
村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幾日里誰家有白事,稍微一打聽就打聽出來了,何況有那位老人家為引子,在村子里,歲數大的老年人大家基本都認識。何況那位老人家當差的人家可不簡單,是村里頗有名氣的大戶人家,家里頗富貴。
那位死去主人,光是妻妾就納了六七房,在繁華的大地方納六七房可能不算什么,但這里只是個小村落而已。這就已經很不簡單了。
他們兩個趁著宅子里年輕勞力都外出去幫村里修通水渠里,才偷偷摸摸潛入了進去。家主的尸體已經停進靈堂里了,他的妻妾老仆人們輪流為他守靈。
“聽那幾個小妾議論,那位得道高人給他們囑咐過,只在靈堂外跪著,不讓進靈堂?”林蘇青揚著眉頭好奇,不過正好他們誰也不進去,恰恰才能給他們兩個可趁之機。
靈堂的大門雖然敞開著,也不能貿然進去,這時候萬一誰抬頭看一眼不久正好看見他們了。于是只好等著,這左等右等,眼瞅著太陽高高掛起來了,房頂上跟曬干魚兒似的,連睡懶覺的貓都嫌曬的慌,趕忙跳走了,他們還沒等到時機。
終于,跪在靈堂前的那幾個妻妾頂不住了,太陽實在曬得刺眼睛,她們也晃晃悠悠的起來,在丫鬟的攙扶下回了房中。說時遲那時快,林蘇青與清幽夢先后腳就從房頂上落下來鉆進了靈堂。
死得家主年歲不大,約莫三四十來歲,沒有疾病暴斃之色,也沒有中毒的跡象。總之,肯定不是突然生了疾病死的,也不是中毒死的。
清幽夢才是往棺材里一瞧,冷聲就道:“都已經死透了,大羅神仙也難救。”
“死透了?”
“人死后靈魂立刻歸去三府,只留下魄傍尸身,他連魄都已經散盡了,還救什么救。”她話里的本意是,哪怕是有哪個擅自執法修改生死簿,也不可能讓這個死人復活了。
也只有與她相處久了熟知她脾性的林蘇青能明白她。
換句話說,一個活人突然死了,但哪怕是心臟停止了跳動,他還是有生命跡象的,他的神經還活著、細胞還活著、五臟六腑都還活著,大夫就能救回來,如果大夫救不回來,那他們通過別的手段也能救回來。
但如果一點生命跡象也沒有,也就是說死透了,那就真的是怎樣也不可能救得活。
“我們也不是來救他的。”林蘇青打趣道,“你別這么嚴肅。”
清幽夢沒好氣的瞧了他一眼便走了,他隨即也跟著上去。
“來確定確定,陰司沒有人徇私舞弊擅自執法就行了。至于別的,咱們也管不著。”林蘇青一邊說一邊悄悄以言為余光打量清幽夢的神色,謹防哪句說得不稱心將她惹到了。
雖然她已經很久沒有用鞭子抽他了,但萬一她突然來上幾鞭子,多沒必要,多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