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慍怒憋在胸口郁結難舒,氣得不是旁的,氣得正是她說得居然有道理,還有什么能比想要反駁卻無法反駁更氣人的事情?
“我覺得咱們誰也沒有多余的功夫閑耽誤,不妨都先直白的將各自的目的撂清楚,接下去再談是繼續相處,還是分道揚鑣,諸位意下如何?”她自顧自的尋了原先的椅子拖到桌前,按著桌面坐下,她似乎最是鐘意那一把椅子。
“不如我先說一說我的目的。”她掃掃視一周后,從袖中抽出那張面紗重新掛回耳朵上,蘭花指輕捋,不疾不徐坦然而道,“我曾經受二過太子的委托,答應照料林蘇青。如今林蘇青如今歸來,原本不再需要我多事,可是誰又能料想二太子羽化仙去了。”
她戴好了面紗,手輕輕地擱在桌面上,就像先前抵擋狗子的沖力時那樣,不著力道。
“因此我不得不再度出面,繼續代為照料。”她說著眸光轉動睞向林蘇青,“至于繼續照料多久,則視情況由我自行決定。”
她話音落罷,山蒼神君毫不猶豫地道;“既然有殿下的舊友相助,便無須本君起這份閑心。”山蒼神君轉身向狗子道,“追風神君,你遺落的東西本君送來了,后續事宜你且自行處理吧。”
“本君告辭。”蒼神君對他們各施目光以示禮儀,便是廣袖一揮,瀟灑不見身影。只留下狗子與那夏獲鳥大眼瞪小眼。
它明白,能夠進這間小木屋就足以顯示她的身份絕非敵對。只是林蘇青這邊…它心里有一塊疙瘩,縱然來之前山蒼子已經給它做了多番的疏導,可是它仍舊無法再回到從前那樣對他。
“追風神君有什么話想說嗎?”她道。
“我信你是林蘇青從小跟到大的老師。”它上下打量她道,“就這股子自以為是的勁兒,一看就是親傳無誤。”
“我來也沒有別的意思,無非是遵從主上的安排,來護林蘇青安危罷了。那些熱絡的話我懶得說。”情愿不情愿的它不在乎,“不過,我順便帶來了一個消息,林蘇青——”
沉默了許久的林蘇青被它一喊,心弦竟是一抖,這一喚沒有了先前的仇視。
“夕夜不見了。”狗子坐下,尾巴閑散地掃下。
“不見了?什么意思?”
窺見林蘇青隱忍的緊張神色,它故意道:“就在你的分身率領魔軍襲擊三清墟的時候,在你‘死’之前我們發現的。不過…你既然做好了躲避一切獨自生存的打算,估摸夕夜的安危你也不會放在心上。”
林蘇青垂眸忖度,心中略感不安,只是他更愿意朝好的一面去想:“可能隨祈帝返回妖界了罷。”
“是嘛?竟是不知祈帝蒞臨了大千宴。”狗子乜視道,“倘若是祈帝將夕夜帶回去了,那倒真可以算是好事一樁了。”
可是當真是被祈帝帶回去了嗎?心照不宣的疑惑吧。當初夕夜還在王宮內時,無論如何作為祈帝都始終吝嗇于見他一面。而夕夜私自離宮,經年累月也不見祈帝來找過一次。祈帝當真會在大千宴時,在見到夕夜拔得頭籌時,將他帶離嗎?
“罷了,你說得在理,應該正是祈帝帶回去了。”狗子斜眸,縱然嘴上認同,滿臉卻盡是不以為然,“我也不過是想到你們曾經是指天誓日拜過把子的生死兄弟,才多這一嘴,既然連你這個兄弟都認為沒有什么好擔心,又何況我這個本來就與他相處不睦的,那更不關我的事咯。”
誰能聽不出狗子語氣暗含的挖苦諷刺,誰又看不出林蘇青想要掩飾卻不小心流露于眉頭的擔憂。
“夕夜是誰?”那夏獲鳥問道,“聽上去是你在這邊世界里新交的朋友?”
本是問的林蘇青,狗子卻側首回答道:“他們倆是不是朋友不清楚,那個夕夜本名叫祈夜,是妖界祈帝的親兒子。”
“什么?”
“祈帝有個兒子很奇怪嗎?至于驚訝成這樣?”狗子一雙圓溜溜的眼珠子上下掃著她。
“呃呵呵驚訝倒不至于。”她干笑兩聲將眼角的尷尬之色緩和下來,“只是沒有想到,在我離開后,居然錯過了這樣勁爆的消息。這若要換作從前我還在這邊的時候,那至少得與好姐妹們好好嚼上幾天啊。不曾料想曾經任何風吹草動都能第一時間得知消息的我,如今落后成這般。”
狗子抬起后爪正準備撓癢癢,隨即頓住,道:“祈帝有個兒子不算新聞了,當然也不算舊聞。”
“已經是家喻戶曉的事情了嗎?”
“算是吧。你問這個作甚?”狗子斜昂著頭瞥著她。
“呵呵,問一問罷了,畢竟是我學生在這邊世界里的新朋友,做老師的想要了解一下而已,沒有惡意。”
“誰也沒有說你什么。”狗子瞅了她一眼,頗瞧不上她急于解釋和撇清的樣子。
“主要是我擔心與你之間面生不熟,平添誤會。”她笑了笑道,俄爾又問,“祈帝的兒子多大了?”
“四五百歲吧。還是個小崽子。”
“具體多少歲呢?”自覺自己問得唐突,她補充的笑道,“我性情本身就對坊間的閑談多生好奇,不要見怪。”
狗子白了她一眼:“我做什么要告訴你?”
“呵呵,我只是想比一比看,林蘇青與祈…夕夜誰的年齡大過誰。”她的理由十分牽強。
“嗯?”狗子一愣,俄爾反應過來,當即瞅向林蘇青,見他神色無異,它倒疑惑了,詢問道,“你都知道了?”
“嗯…”林蘇青點了點頭,抬眸看向那夏獲鳥,“老師把我的真實身份與處境都告訴我了。”
狗子當即愣住,不知當如何接話。它琢磨著干脆不接了,然后扭頭看向夏獲鳥,道:“你什么都知道?”
“當然。”
“全部都告訴他了?”
“不然呢?”
它回頭望著垂著眼眸一言不發的林蘇青,凝重地看了許久,覺得自己看不懂眼前這個朝夕相處的人。忽而,它兀自地搖了搖頭,一聲嘆笑后又擰起豆子眉頭十分不解似的,感慨道:“原來你小子的心腸是鐵打的呀?”
林蘇青依然沉默不語,他不知道此時此刻應該說些什么。他哪里是鐵打的心腸,只不過是不善于表達自己的情感罷了,如果所有的情緒都能夠表現出來,那么又有誰會因為懷有心事而感到煩惱呢。
世間諸多的痛楚,又豈是言語可以表達。能夠說出口的,往往都不是最痛心的吧。又有誰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