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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陽東城的奶娃子

  迷惘大概是塵世間最難熬的困苦,它最困難在于不知當如何克服它,縱有一身通天本事,怕也是舉足無措。

  在反復揣度赟王離開前所說過的所有話時,分明早已堅定信念的林蘇青,不禁又生出了幾分動搖——實在看不清啊,連自己到底是誰他都看不清,遑論其他糾葛。

  除了以船到橋頭自然直來寬慰自己,真不知還能如何放下。

  “追風。”

  狗子問聽一愣,林蘇青這一聲竟是如此陌生。以往總是不喜歡被他喚作狗子,而今一聽“追風”二字,猶然生出許多悵然若失之感。

  “五年前,時常送些物事到小木屋外的那位“熟識”,是妖界的吧。”此話聽起來不大像是發問。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自然不能回答他真相,狗子踱出來揚著腦袋望著他。

  林蘇青感覺呼吸之間,空氣都變涼了:“你一定要對我這般遮掩嗎?”

  狗子垂下腦袋,看著腳前的地面,說道:“權當是為你著想。”

  “我明白了。”林蘇青說著便徑直往前行,補充道,“以后不會再問了。”

  “哦。”狗子抬了抬豆子似的眉頭,應了一聲便跟了上去。除了跟著,除了護住林蘇青的性命無礙,它別無他法。這是主上的命令,林蘇青不理解,但它很明白主上為何有此旨意。

  走了大約兩個時辰前后,便在一處榕樹底下看見了乘涼的夕夜。

  他背靠著大樹閑散的坐在地上,一條腿直著,一條腿半曲豎著,臉上蓋著一張荷葉,隱去大半張臉,只露著嘴和下巴部分。偶爾張一張口,接下洛洛剝好后投去的白蓮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懶散的嚼著。

  林蘇青并沒有大老遠就招呼夕夜,而洛洛的余光看見林蘇青時,洛洛也沒有告訴夕夜,或許都是不想打擾他吧。

  瞧著夕夜那愜意的模樣,真是心大。仿佛押定了他林蘇青一定能夠從赟王手里安然的離開似的。

  真不知道是誰給的夕夜這份信心,林蘇青平了平唇角,輕嘆了一口氣。當他即將走近時,夕夜一側首,荷葉從他的臉上滑落,露出他白凈紅潤的面龐,掛著幾縷碎發。

  “你終于來了,我都要被太陽烤熟了。”

  “哇!”他忽然坐直了要被,驚奇的望著林蘇青,隨即一個猛子站起來,繞著林蘇青打量了一圈,“與我五叔過招,你居然能全身而退?你居然…毫發無傷?哇!厲害呀小青青!”

  狗子尷尬地側過腦袋,抬起爪爪撓了撓下頜。

  林蘇青素來臉皮子厚,自然不虛這等夸耀,他神色巋然不變,笑笑道:“你的五叔…很和氣,只與我閑談了兩句,并未動手。”

  “我五叔和氣?你騙我,我感覺你在逗我笑。哈、哈、哈,一點都不好笑。”夕夜假笑幾聲后道,“我前幾天才被他揍過,他什么脾氣?能動手的他絕不動口。我爹都舍不得揍我一回,從小到大五叔揍了我無數回,他與你閑談?”

  夕夜說著說著,突然默了,俄爾恍然大悟狀:“哦我懂了!我知道你們高手最是崇尚文雅,你們閑聊之中其實是在暗地里斗法吧?難怪一點傷痕也沒有!如何如何?你和我五叔誰贏了?”夕夜說到興頭上,毫不自覺地拍了林蘇青胸口一巴掌。

  “卟咳咳咳咳…”林蘇青一陣猛咳,強忍也忍不住。

  夕夜登時縮回手咬著自己的指甲尖,一臉大事不妙的表情:“呃…你有內傷啊,怎么不早說…我、我沒使勁兒,我就輕輕地…”說著他比劃著要來重演一番他的“無意”。

  林蘇青連忙抬手示意他莫要嘗試,他喘勻了氣道:“你手勁兒比較大,以后千萬別動不動就拍人。這個習慣克制點改掉吧,就當作日行一善。”

  “好!”又是一巴掌拍在林蘇青的左肩后的琵琶骨上,只覺得嗓子一甜,險些被他拍出他一口血來。

  “呃…”夕夜咬著指甲尖,悄然后腿幾步,與林蘇青拉開距離,靠到樹的另一邊立著,一臉窘迫,拗著眉毛很顯無辜與無奈。

  洛洛上前站在他們之間,面無表情顯得極為嚴肅,問林蘇青道:“去三清墟?”

  林蘇青扶著樹桿咳定后,習慣性地抬袖揩了揩并未有什么不得體的嘴角,舒解著氣息,道:“先去陽東城,辦一件事。”

  洛洛不似夕夜那般對林蘇青友好,也或許是她性情使然,始終冷肅著顏面,是位一絲不茍的護法。她對林蘇青的能力也并無興趣,一早便看出了林蘇青是凡人。

  不過,對于他如何能全身從赟王手中脫險,她以為,應該確實不曾交過手。至于為何,定然是有別的緣由。

  或許是因為追風,抑或許是因為赟王本就有意縱容小殿下去塵世闖蕩。赟王待小殿下的好,誰都能一眼看出來,只是他的好格外嚴厲罷了。

  出了山林,便陸續經過了幾處村落,他們一行很是引人注目,各有各的特色,誰也沒有因誰的光彩過分而埋沒。

  夕夜的形貌光彩顯豁,自然是格外矚目。洛洛雖然面色冷厲,但身姿之曼妙,引動了無數男女老少羨艷的目光。

  狗子自是不用說,誰也不曾見過如它這般毛色的犬獸。

  至于林蘇青,倘若是五年前,走在夕夜與洛洛之間,怕是沒誰會注意到他,除非是議論幾句他的短發,唾棄他不尊父母。

  然今下,他一身偃月服本就超凡脫俗,又蓄著長發,半束配著銀冠玉簪,便將他原本就清秀的面容襯得尤為清異秀出。雖不比夕夜鮮亮,但他周身上下透著那股清淡之感,十分獨特,亦是使人挪不開眼。

  紛紛感慨,這一行不是尋常人,且紛紛避行。

  行路時,夕夜始終精力旺盛,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但凡沒有危險,洛洛都很順著夕夜,只是肅著一張冷臉跟著。

  好在夕夜很聽從林蘇青,沒有太耽誤行程。

  大約是因為不曾出過妖界,又因為實際尚是年幼,所以對林蘇青多少起了一些依賴。

  一連數日,剛至陽東城城門外,天色將歇,殘陽似血。

  出城砍柴的樵夫、或是去鄉里收豬的屠夫等百姓們,都在城門外拍著排著長龍似的隊伍,陸續進城。

  林蘇青一行也同他們一起排著,鄰近的百姓只覺得惹不起他們這些錦衣華服的,便與它們刻意地保持著距離。

  來時,特地在路上買了一套娃娃衣裳給狗子穿上了,還戴著一頂小娃娃的刺繡著老虎的帽子,將它的毛色都遮擋了去。

  穿衣裳的狗子雖然也令無數人掩著嘴笑談,但不至于白頭赤身引人生畏,惹人議論其怪異。

  “唉,你聽說了嗎,昨兒個入夜,咱們城里又丟了一個奶娃子。”狗子眉頭一跳,怔了怔,連忙伸長了脖子湊著耳朵去聽前面婦人的閑談。

  “誰家的?”又湊過去一位婦人。

  “我也是聽前面人說的,沒聽明白是誰家的,只聽說百日都不滿呢就丟了,你說可惜不可惜,還是個大胖小子呢。”

  “唉,可惜了、可惜了。”

  “是挺可惜的,好在我家胖墜大了,胖墜爹更是寶貝似的日夜都將他拴在懷里,看得很是要緊,我這個做娘親的都難得抱幾回。”

  “胖墜娘,你就甭操那心了,誰敢偷你家胖墜呀,胖墜爹的宰牛刀饒得過他?”

  狗子忽然開始揪扯自己身上的衣裳,礙于人多不便說話,它連連甩著眼色給林蘇青——快把這鬼東西給本大人脫下來!

  “嘿嘿你瞧,那狗崽子聽見咱們說娃丟了,它就不樂意穿衣裳了。”

  “這位大嬸…”

  “你長沒長眼啊?誰是大嬸!”

  夕夜話剛出口,便被一婦人翻了一記白眼怒斥,隨即便聽那婦人與旁邊的姐妹們埋怨:“這些貴家公子哥兒真是一點禮數也無。”

  夕夜聰明,連忙改口,對那婦人邊上的姐妹們喊道:“諸位漂亮小姐姐…”那些婦人們臉上即刻浮出紅暈,掩面竊笑。

  “你們方才言辭里說‘又’,是指之前也丟過?是丟了好幾個的意思嗎?”夕夜一臉好奇,“另外,什么是奶娃子?”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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