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送到云家的傷患很多,包括昨日在大路上迎擊匈奴人的一眾紈绔。
雙腿腫的跟大象腿一樣的張連早就沒有了昨日的囂張,渾身滾燙,如果不能降溫,就會被自己的體溫給活活的燒死。
周鴻也好不到那里去,肋部的貫穿傷,已經有些發炎了,如今面如金紙昏迷不醒,且水米不進。
至于別的紈绔也好不到那里去,幾乎個個帶傷,骨斷筋折者算是最輕的傷患。
不僅僅如此,羽林軍中的傷患也被公孫敖一股腦的給送過來了,百十個傷患,躺在云家的飯堂里,非常的壯觀。
看著殺豬匠一般的醫生,伸著一雙黑不拉嘰的手就開始為軍卒處理傷患,云瑯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決定還是自己動手的好。
事實上他也沒有好辦法,沒有那些藥物,他只知道高溫消毒這一條,知道病人居住的環境越干凈越好。
于是,他就讓人先把那兩個殺豬匠一般的醫生,放在滾燙的水里面,狠狠地洗涮了一遍,至于什么胡須頭發眉毛全部剃掉,還警告那兩個醫生,看完一個傷患就用柳枝水洗一遍手,敢少洗一次就亂棍打出。
在大漢軍隊中,醫生的地位并不高,主要是高居不下的傷患死亡率造成的惡果。
在很多人看來,有沒有醫生其實不重要嗎,他們能干的事情一些老道的軍卒干的更好。
傷病一旦進了傷兵營,就看個人的造化了,命硬的能活下來,命格淺的死了是必然,不死才是奇跡。
大漢國不是沒有高明的醫生,只是,這種醫生乃是鳳毛麟角一般的存在,再加上高明的人又有隱居的習慣,別人不求上門,他們輕易不會出手的。
在云瑯的催促下,凡是開放性的創傷,他的辦法就只有一個,用濃濃的皂角水洗干凈傷口之后,再用鹽水洗一遍,最后用絲線縫上就好。
傷口淺的直接縫死,傷口深的,就縫兩遍,肥一些的縫三層,最后留一點口子在傷口上插一截蘆葦管子引流了事。
大漢國的金瘡藥云瑯看過,內容很豐富,有公豬油,有面粉,有黃蠟,有甘草,有血竭,有蒼龍草,加水攪拌之后,依靠藥膏的黏性來堵住傷口,不讓傷口繼續流血。
還有一些更過分,里面含有大量的硫磺…
云家有三七,研成粉末之后添加兩樣清涼的藥材比如薄荷,甘草最后用一點蜂蜜黏在消毒過的麻布條子上,最后綁在傷口處,立刻就獲得了傷患的一致好評,他們都說傷口處涼涼的,感覺很舒坦。
藥里面添加了薄荷,要是不清涼才會出怪事。
這些事情,云瑯一個人可干不過來,更何況這些當兵的全是臟鬼,云瑯清潔了兩個醫生,自然也要清潔他們的,尤其是他們身上那些可怕的寄生蟲讓云瑯忍無可忍。
云家的仆婦都是見過大世面的,一個臟了吧唧的男人出現在面前她們根本就不再在乎。
一邊七手八腳的給放在臺子上的男人清潔身體,一邊還有功夫對每一個男人品頭論足。
就性別而言,男人似乎更有侵略性,不過,那是在一般情況下,現在,他的傷患處被麻布包扎的密密匝匝,被人剝光了如同待宰的豬一樣放在臺子上,他們就比女人還要害羞。
一個大胡子軍卒被婦人清理干凈之后,穿上干凈簡單的病號衣衫,痛不欲生的趴在干凈的單人床榻上無聲的飲泣。
其余軍卒也沒有看笑話的意思,被一群婦人圍觀,撥弄,清潔身體的過程他們也要經歷一遍,尤其是那些婦人還用一塊麻布遮住口鼻,看不清美丑…
云瑯覺得大漢人很耐活,砍掉胳膊拿著燒紅的烙鐵把傷口封閉起來,那些人也就是嚎叫兩聲,連昏迷的都很少,第二天就能大口的喝粥。
張連還似有些失落,他的兩條腿被戰馬踩塌成肉餅了,膝蓋以下沒有復原的可能。
他卻不愿意把自己的兩條腿鋸掉,那怕兩條腿已經有味道了,他依舊不肯。
“鋸掉吧,一了百了,你哪天不是說了嗎,只要中間的家伙還在,就千值萬值嗎?
趕緊的做決定,腿鋸掉之后養好傷,你還是那個縱橫花叢的好漢。”
云瑯站在張連的床邊溫言勸解。
“腿沒了能長出來嗎?”
“有這種可能,聽說世上有幾種藥物,能夠活死人肉白骨,肢體再生也不是什么難事,只要你能弄到那種藥。”
張連連忙拉著云瑯的手問道:“什么藥?那里有得賣?我這就派人去買。”
云瑯抽抽鼻子道:“不好買,聽說玄菟郡那里有一座白頭山,山上有一種叫做人參的東西,只要長夠一千年的,就會幻化成人參娃娃,就有這種功效。
另外,昆侖山的冰天雪地里長著一種叫做雪蓮的東西,天氣越是寒冷,它就綻放的越是美麗,聽說雪蓮花開的時候,整座山的野獸都會被吸引過來,圍著這朵花跪拜…”
張連似乎被故事吸引住了,眼中滿是憧憬之色,低頭看看自己已經徹底變形的雙腿咬著牙道:“去掉吧!”
不知道為什么,云瑯看到張連的兩條腿被屠夫一樣的醫生舉著利斧一刀兩斷的時候覺得很壯觀。
就連這家伙的慘叫聲似乎也比別人的慘叫動聽。
再看著醫生用燒紅的烙鐵死死的摁在他斷腿的傷口處,滋滋作響,油脂從烙鐵上滴落,這家伙以前不論造了什么孽,這一刻也應該還干凈了。
云家成了一個臨時的醫院,好處多多,至少,羽林軍,陽陵邑,上林監運來的糧食,麻布藥材,夠云家吃好多年的。
只是,曹襄一直沒有來…
公孫敖來到云家,一臉的沉痛之色,當他看到云家飯堂里依舊躺著的那些軍卒,臉上的神情有了一絲變化。
送來的這么多人,現在還有這么多人。
“死了多少?”
云瑯搖頭道:“到目前還沒有死的,昏迷不醒的還有十三個,能不能活過來就看他們的造化了。”
“一個死掉的都沒有?”
“只能說目前沒有!”
“好樣的,老夫覺得你越來越合適當軍司馬了,再努力打磨幾年,來羽林軍當真正的司馬耶耶也認了。”
公孫敖跟云瑯說完悄悄話,就哈哈大笑著去看他的部下,拍拍這個,撓撓那個,在這個胸口擂一拳,賭咒發誓的說一旦他們傷好了,就能就見到陛下給的賞賜。
傷兵們被公孫敖這一鬧,原本郁悶的心情似乎緩解了很多,開始有說有笑的跟公孫敖抱怨。
公孫敖看過傷病之后,又來到云瑯的小樓上,指著不遠處的飯堂道:“以后羽林軍中的傷患都送到你這里成不?”
云瑯笑道:“不是不成,主要是住不下。你也看見了,讓兄弟們睡在飯堂里,我有些不忍心。”
公孫敖苦笑一聲道:“有本事的人即便是拿捏人的痛腳,也拿捏的讓你無話可說。
行啊,不就是幾棟屋子嗎,羽林軍將作還是有些本事的,至少蓋幾座房子沒有問題。”
云瑯搖頭道:“軍隊要想沒有顧忌的打仗,軍醫很重要,我說的軍醫可不是你送來的那兩個屠夫,我要真正的醫生,同時,如果有婦人專門修習護理之道,對于傷病的恢復極為有利。
卑職希望在云家開始試行護理法度,專門聘請一些婦人專門負責照顧傷患。”
公孫敖皺眉道:“沒有這個先例,婦人不得進入軍營。”
云瑯笑道:“上戰場的醫生,必然是男的,回到上林苑之后,就只能是婦人了。”
公孫敖想了一下,對云瑯道:“上報中軍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