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國家裝備工業公司大會議室。
宣布羅翔飛離休以及任命馮嘯辰擔任裝備工業公司總經理的儀式顯得十分簡單。在組織部的官員宣讀完任免決定之后,羅翔飛和馮嘯辰同時走到會議室的前頭,羅翔飛伸出手來,握住馮嘯辰的手,鄭重地說道:
“小馮,這副擔子,我就交到你的手上了。希望你不要辜負中國幾代人為之奮斗的事業,希望中國的裝備工業能夠在你們這一代人手上躋身世界前列。”
馮嘯辰一反以往輕松的神態,用兩只手握著羅翔飛的手,用同樣鄭重的語氣回答道:“放心吧,羅總,我們這一代人一定不會給前輩丟臉的。你們創下的基業,一定能夠在我們手上得到發揚光大。”
熱烈的掌聲響了起來,這其中既包含著對羅翔飛的敬意,也包含著對馮嘯辰的承認。在過去的十幾年時間里,馮嘯辰已經用他的能力、人品和敬業精神贏得了大家的尊重,別說王根基、周夢詩、黃明這些差不多同齡的同事,即便是吳仕燦、薛暮蒼等人,也對馮嘯辰心存佩服,愿意接受他的領導。
羅翔飛離開了,馮嘯辰搬進了他的辦公室,裝備工業公司進入了一個新的時代,大家都在期待著馮嘯辰新官上任之后的頭“三把火”。
“開展面向21世紀前半期的高技術裝備研發工作。”
這是馮嘯辰在就任后的第一次中層干部會議上所提出的方案。這個方案并沒有讓大家感到驚訝,事實上,在羅翔飛還沒有離休之前,公司中層干部會上就已經就此問題進行過多輪的討論,只是一直沒有付諸實施而已。高技術裝備研發是一項長期工作,最初階段的磨合是至關重要的,牽涉面很大,工作很復雜。羅翔飛作為一名即將離職的領導,實在不適合主持這樣的工作,因此他把這項任務留給了馮嘯辰。
馮嘯辰早就認真地思考過這個問題,在組織國家工業實驗室的專家們去榆北幫忙的時候,他又與張魯彬等人進行了反復的探討。國家工業實驗室的這些專家,平常沒有硬性規定的任務,相當于國家花錢養著一群閑人,而這些人又天生不是能夠閑得住的,所以每日里天馬行空地琢磨各種事情,眼界反而比那些一線的科研人員要開闊得多。馮嘯辰帶著兩世的閱歷,再結合這些專家的意見,逐漸形成了一個比較完整的思路。在完成與羅翔飛的業務交接之后,他便可以把這些思路付諸實施了。
“80年代初,重裝辦剛剛成立的時候,咱們的主要任務是引進技術,學習西方先進經驗,縮短與西方發達國家在裝備工業上的差距。在那個時候,咱們的目標是非常明確的,道路也是別人踩過的,我們只需要順著這條路往前走就可以了。
經過十幾年時間,咱們已經初步實現了預期的目標,與西方發達國家的差距由原來難以望其項背,縮短到已經能夠聽到他們的腳步聲了。雖然我們的技術總體上還屬于落后水平,但我相信,再有十到十五年的時間,我們就能夠與國外并駕齊驅。
到那時候,我們將失去追趕和模仿的對象,目標沒有了,道路也沒有了,下一步該怎么辦呢?我們不能等到那個時候再去考慮發展方向的問題,而是應當未雨綢繆,提前布局,這樣才能夠保持目前的勢頭,實現彎道超車。”
馮嘯辰對眾人侃侃而談。在一眾干部中間,他是對于未來的信心最充足的一個,原因無它,就是因為他曾經見證過中國在技術上的趕超。他知道,即使沒有他的穿越,中國按照原來的道路發展,也能夠在21世紀的前半期趕上發達國家的水平,現在他來了,要做的就是縮短這個進程,避免一些不應當出現的錯誤。
“嘯辰說得好啊。”戰略規劃部部長吳仕燦點頭贊道。
裝備工業公司剛成立的時候,部門和職位的設置沿習了重裝辦的架構,各部門依然叫做某某處,負責人則叫做某某處長。這兩年,順應時代的發展,公司改變了部門的稱謂,技術處變成了技術部,協作處變成了協作部,各個部門的負責人也就改稱為部長了。這種稱謂上的變化并不是多此一舉,它能夠減少公司里的行政化痕跡,使內部職工和外部客戶都不再按照官本位去衡量公司里的管理人員。此外,未來如果裝備工業公司的級別得到提升,各個職能部門也就不再是處級編制,處長改稱為部長,彈性就大得多了。
馮嘯辰剛剛接任總經理職位的時候,吳仕燦、薛暮蒼、劉燕萍等一干老人紛紛改口稱他為馮總,結果非但讓馮嘯辰覺得渾身不自在,吳仕燦等人自己也頗有一些別扭。馮嘯辰試圖讓大家保持原來的稱呼,依舊稱呼他為小馮,但這個稱呼同樣存在問題,那就是難以形成必要的權威感。畢竟,如今的馮嘯辰已經是公司的負責人,被下屬一口一個“小馮”地叫著,總是顯得不太嚴肅的。
最后,大家心照不宣地選擇了一個折中方案,那就是稱呼馮嘯辰的名字。這樣既顯得親近,又能夠表示出一些尊重,也算是體制內比較常用的方式了。當然,能夠對馮嘯辰直呼其名的,也都是公司里有一定資歷的中高層干部,像周夢詩、黃明這些普通職工就只能規規矩矩地以馮總相稱了。
吳仕燦叫了聲好,打斷了馮嘯辰的話,索性也就繼續說下去了,他說道:
“過去,咱們和國外隔絕的時間太長了,被人家拉出了很遠的距離。人家隨便拿一個技術過來,我們都得認認真真地學習,有時候還學不會。可這些年,咱們慢慢地也趕上來了,有些技術和人家的差距已經不是那么大了。就拿上次和州電廠的事情來說,龍江電機廠的那幾位年輕工程師,技術水平絲毫不比西易公司的工程師差,有些地方甚至還比他們更強呢。”
行政部副部長薛暮蒼接過話頭,說道:“美國人也是人,也是兩邊肩膀頂一個腦袋,不見得就比我們聰明。我們過去是因為被人家封鎖,什么東西完全靠自己摸索,走了不少彎路,所以被人家拋在后面了。這些年,咱們打開了國門,很多年輕人還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眼界非常開闊,加上聰明好學,超過美國人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薛部長,你這也太樂觀了吧?剛才馮總也只是說咱們能夠聽到人家的腳步聲,到你這里,就提出超過美國人了,這可有點太激進了。”法規部副部長鐘啟帆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嗆了薛暮蒼一句,這位仁兄是個比較崇尚西方的人,一向認為中國與西方相比還有很大的差距,這一點與裝備公司里普遍存在的樂觀自信情緒有些格格不入。不過,他做事還是挺敬業的,作為法規部的副部長,他主持過不少與外國企業的談判交涉,倒沒有出現過損害國家利益的事情。
“啟帆的話有道理。”馮嘯辰附和了一句,然后笑著對薛暮蒼說道:“老薛,咱們遲早是要超過美國人的,不過在此之前,恐怕還得埋頭學習十幾二十年,人家畢竟是老牌工業強國,箱子底下有不少好貨色呢。”
薛暮蒼倒是改口得極快,聽到馮嘯辰這樣說,他馬上應道:“這個我承認。前幾天我到浦江造船廠去,聽他們說起美國造航母用的鋼板,屈服強度達到700兆帕,比咱們現在用的最好的鋼高出一倍。咱們現在的水平,也就相當于美國四五十年代的水平,這個差距實在是很大啊。”
“高強度鋼材,這就是咱們要列入研發計劃的內容。高強度鋼材可不僅僅是在航母上使用,核電站里的耐壓殼、大型壓力容器、鐵軌、工程機械,都得用上這樣的鋼材。目前咱們使用的高強度鋼材幾乎全部依賴進口,這個問題是必須解決的。”吳仕燦說道。
馮嘯辰道:“新能源、新材料、信息技術、生物技術,這是國家確定的重點產業。我們就是要在21世紀的前半期,和發達國家在這些領域展開競爭,并最終確定咱們在這些產業上的領先優勢。所有這些產業要發展,要具有競爭力,歸根結底要看咱們裝備制造業能夠為他們提供什么樣的高端裝備。沒有高端裝備,任何一個產業都不可能占據技術領先地位。裝備的研發,必須要超前于各個產業的發展,這就是我們面臨的挑戰。”
“面向21世紀前半期的高技術裝備,實在想象不出來啊。”協作部部長王根基苦著臉說道,“咱們怎么會知道將來需要什么樣的裝備?年輕的時候看科幻小說,說什么到本世紀末,家家戶戶都有機器人了,大家出門都不用坐小汽車,而是開著飛船在天上飛。可現在離世紀末才剩下幾年時間,咱們的飛船呢?”
一席話說得眾人哄堂大笑起來,想到十幾年前大家對“四個現代化”的想象,實在是有些太離譜了。那時候大家想不到20年后會是什么樣子,那么現在去預測20年后的事情,又有幾分把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