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馮華的眼睛立起來了,“我跟你奶奶商量過了,如果跟你們聯系上,我就想辦法給你們辦移民。你們年輕一輩,先到德國來留學,然后留在德國工作。你父母和你二叔二嬸他們不可能走留學的路子,我可以想其他辦法。這樣咱們一家人又能夠團圓了。你爺爺沒等到這個時候,難道你還想讓咱們家再分開嗎?”
馮嘯辰搖搖頭道:“其他人的想法,我不知道。不過,我沒想過移民到德國來,我還是想留在中國的。”
馮華道:“你傻呀,德國是什么生活條件,中國是什么生活條件,你還沒有體會嗎?我雖然沒回過中國,可是我也聽人說過,你們家里連衛生間都沒有,這樣的生活是人過的嗎?”
“華兒,不能亂說!”晏樂琴趕緊斥責道,馮華說的,算是話糙理不糙,但當著國內來的侄子,說國內的生活不是人過的,也未免太傷人的自尊了。
馮嘯辰呵呵一笑,道:“奶奶,沒事,三叔說得對,國內的生活條件,的確不是人過的。”
“那你還猶豫什么?”馮華問道。
馮嘯辰道:“其實道理很簡單的,那就是,爺爺沒做成的事情,我們這些孫輩,總得替他做成吧?”
“爺爺…”馮華一下子有些懵了,自己的老爹想做什么事情?為什么要這些侄子輩去替他做成?
晏樂琴倒是一下子就聽明白了,她怔怔地盯著馮嘯辰,問道:“嘯辰,你這個想法是真心的?”
馮維仁想做什么,還有人比晏樂琴更明白嗎?當初,馮維仁與她商量回國去的時候,已經說得非常明白了。那個年代,德國的生活條件也是比中國要強出百倍的,但他們倆商量回國的時候,絲毫沒有顧及這些。馮維仁的想法非常明白,那就是他鄉雖好,畢竟不是自己的祖國。抗戰結束了,他要回去建設自己的祖國,讓積貧積弱的祖國有朝一日能夠與列強齊肩。
這不僅僅是馮維仁的想法,也是晏樂琴的想法。如果不是因為東西方的鐵幕阻隔了她的腳步,她后來也會毅然返回中國去的。
幾十年過去了,歲月磨平了許多激情。到了晏樂琴這個年紀,她想得最多的就是能夠闔家團圓,能夠讓在中國的孩子們也過上像在德國一樣的富足生活。在她的潛意識中,認為自己這一代人有報國理想是理所當然的,而到了馮嘯辰這一代,享受生活難道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可馮嘯辰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晏樂琴動容了。
馮維仁帶著強國夢想回去了,他的夢想只實現了一半。中國有了初步的工業化基礎,但中國還遠遠不是一個工業強國。馮維仁已經故去,他的強國夢想需要有人去繼承。聽到馮嘯辰表示自己愿意去做爺爺沒有做完的事,晏樂琴百感交集,一時不知說什么才好了。
“嘯辰,你說的是真心話?”馮華從母親的神色中悟出了馮嘯辰此話的含義,他盯著馮嘯辰的眼睛,鄭重地問道。
馮嘯辰笑了笑,說道:“三叔,你或許覺得我這話是唱高調吧?其實在自己親人面前,我完全沒必要說什么假話。我剛才說的,就是一句真心話,不管德國有多發達,它畢竟不是我的祖國。當年爺爺就是因為這樣的想法而回去的,建國之初,有很多海外的科學家也是帶著這樣的想法回去的。我雖然是晚輩,沒趕上那個年代,但我身上流的畢竟是爺爺的血,這血…還是熱的。”
“舒怡,你對這事怎么看?”馮華對自己的妻子馮舒怡問道。
金發碧眼、風韻四射的馮舒怡燦然一笑,用德語說道:“我相信嘯辰說的話。我雖然沒有見過父親,但從母親身上,我能夠想象得出,你們家里的人都會是狂熱的愛國者。華,你不也是一個愛國者嗎?”
馮華哈哈笑了起來,他說道:“我的確是一個愛國者,但絕對不是什么狂熱的愛國者。嘯辰,你有這個想法,很好,叔叔支持你,奶奶也會支持你。這樣吧,留學的事情,我們就先擱置在這里,你什么時候想要留學了,隨時可以提出來,我一定會給你辦到。至于你想留在國內,報效國家,這是好事,我想爺爺如果在世,他也會很高興的。”
馮舒怡撲哧一笑,轉頭對馮嘯辰說道:“嘯辰,你可不知道,你叔叔雖然從來沒有回過中國,卻是一個非常純粹的愛國者。他平時特別關注中國的事情,經常跟我說中國有什么什么樣的成就。他還積極推薦德國企業到中國去投資,并且說以后他也打算親自去中國投資。我想,剛才他問你的那些話,只是為了考驗你。如果你真的答應移民到德國來,他會非常失望的。”
“完全沒有!”馮華窘了,他連忙否認道:“嘯辰,你別聽你嬸子瞎說,我是真心希望你們都到德國來生活的。不過,你說你愿意留在中國工作,的確讓我覺得很意外,也很欣慰。你放心吧,我們在外面的人會全力支持你的。”
“嘯辰,你拒絕到德國來留學和工作,但是,我們給你以及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大哥、大嫂一些經濟上的資助,你應當不會拒絕吧?放心吧,這只是我們作為弟弟和弟媳的一點心意而已,不會涉及到國家差別的。”馮舒怡說道。這種話,由她這個家庭主婦說出來,顯然是更合適的。
晏樂琴也說道:“還有,你這段時間在德國,有什么需要我們幫忙做的,也可以盡管說出來。我在各行各業都有不少學生,你叔叔和嬸子也都有一些社會關系,可以給你提供幫助。”
“謝謝奶奶,謝謝叔叔、嬸子。”馮嘯辰向眾人依次點頭道謝,然后說道:“叔叔和嬸子如果有什么禮物要帶給我父母以及二叔他們家,我非常樂意代勞,同時也替他們謝謝三叔、三嬸。不過,資助這方面,我家里就暫時不用了…”
“這不能算是資助。”馮華說道,“其實也就是我這一家給兩個哥哥的一些孝敬罷了,你是小孩子,就不要管了。”
馮嘯辰笑道:“三叔,你沒理解我的意思。這樣吧,我先說我自己的事情,我的確有兩件事,想請奶奶和叔叔、嬸子幫忙,不知道合適不合適。”
“瞧這孩子說的,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合適的?”晏樂琴嗔怪地說道。
馮華倒沒那么隨便,他知道馮嘯辰既然說得這么嚴肅,想必不是太簡單的事情。他點點頭道:“嘯辰,你先說說看吧,如果是我們能夠做到的事情,自然不會推辭。”
“那好,請大家稍等片刻。”
馮嘯辰說著,拉開會談室的門,走了出去。他坐電梯上了樓,直奔自己的房間。與他同房間的冀明此時還在郝亞威房間里聊有關馮嘯辰的八卦,所以馮嘯辰也省了一番解釋的口舌。他打開自己的行李箱,取出幾張圖紙,然后重新下樓,回到了會談室。
“我想請奶奶和叔叔、嬸子幫我的第一件事,是一件私事。你們來看…”
馮嘯辰說著,把手里的圖紙在桌上攤開,指給眾人看。
“這是…”
馮華有些傻眼了,他是搞金融的,對技術一竅不通,也不知道侄子突然弄一張機械圖紙來是想說明什么。
馮舒怡倒是懂一點這方面的事情,她看看圖紙,然后抬頭向晏樂琴說道:“媽媽,我覺得這是一種機械,不過,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晏樂琴是唯一的技術專家,她掏出老花鏡,對著圖紙看了一會,對馮嘯辰道:“嘯辰,這是什么地方用的,你能解釋一下嗎?”
“這是一套板帶軋機彎輥串聯裝置。”馮嘯辰答道。
“原來如此。”晏樂琴一聽就明白了,她畢竟是干這行的人。她把圖紙又看了一遍,然后說道:“這種設計,倒是別出心裁,我似乎從來沒有見過。嘯辰,你拿這張圖給我們看,是什么用意?”
馮嘯辰道:“這是我和我的一位同事設計的。奶奶,你估計一下,這個設計能值多少錢?”
“你是說,你有這套裝置的知識產權?”馮舒怡失聲喊了出來。
“正是如此。”馮嘯辰道。
“你是打算申請專利嗎?”馮舒怡問道。
馮嘯辰看了看晏樂琴,道:“我不太了解德國這邊的技術狀況,我想請奶奶幫我評估一下,如果我把這項技術拿來申請專利,一是能不能通過申請,二是它能夠值多少錢。”
晏樂琴道:“我也有好幾年沒有關注過技術的動態了,不過,據我估計,這樣一套串輥裝置技術,如果能夠申請到專利,它的價值應當在50萬到100萬馬克左右。至于說申請專利的事情嘛…”
說到這里,她笑著轉頭看了看馮舒怡,馮舒怡向馮嘯辰微微一欠身,說道:
“尊敬的馮先生,波恩魯滕伯格專利律師事務所合伙人馮舒怡律師愿意竭誠為您效勞。”
上帝,老天爺,元始天尊,自己這個美貌嬸子居然就是專利律師,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馮嘯辰在心里由衷地贊美著古今中外的所有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