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交會展館現場,登峰鄭總就這么一邊側著頭看姑娘,一邊機械地搖晃著中央下來某經貿部大員的手。
作為一個天生的戲精,鄭書記一直擅長于快速而完美地融入各種場景和氛圍,從未失手。
但是這回卻出了岔子。
因為他沒想到曲沫還會打招呼,而當曲沫很官方的說出來那句“你好”,界線明顯但是意味不明…他思緒一下就亂了,跟著整個人都有些晃神。
眾目睽睽之下,外國商團眼前…讓人哭笑不得的一個場面。
這事本身當然可以很輕巧,只要經貿部的大員們在回過神來后一笑置之就好了,或哪怕有人出來調侃幾句,效果都會很好。
可問題誰了解大領導的性格,知道他官譜大不大,官本位思維重不重呢?
誰能保證他不會認為自己是被當眾戲耍了,落了面子?甚至想得更嚴重?
要是那樣的話,鄭忻峰就要糟,而且后果說不定就很嚴重。
這份擔心和著急,剛才好心幫著介紹的那位粵省陪同領導心里有,旁邊不少人都有,鄭忻峰本人當然沒有——但是曲沫有,因為她的視線角度,正好就看著呢。
“要糟。”
就這一個念頭出現的瞬間,曲沫身體直接給出反應,她伸手,微笑說:“雖然才初次見面,但是也有聽過鄭總的事跡和名言…”
她主動要求握手。
一片低聲驚嘆和羨慕聲中,鄭忻峰下意識要伸手去握——然后,終于發現自己的手在哪了。
人定住一下的同時,迅速辨清眼前形式…他略微有點慌神。
然后呢?
撒手?
一般這樣的情況下,十個人里至少九個,會因為驚慌著急而第一時間放開領導的手,因為這才是人本能的反應。
但是鄭書記沒有,這一刻他天賦回歸,先把手上幅度放低,跟著轉回頭的同時,用一種笑中帶淚的神情,感慨的語氣,搭配著說:“對不起,我走神了…”
他竟然直接承認了,然后還不松手?慌了吧?
旁觀的所有人幾乎都錯愕一下,然后覺得這倒也是個沒辦法的辦法…接著就看大領導怎么回應了。
但是其實還沒完呢。
很快,他們就眼看著,登峰鄭總非但沒有撒開他的右爪,放開大領導的手,反而…把他的左爪也伸過來,蓋了上去。
“剛看見英商代表團了,再一眼看去,那么多展位,那么多各種膚色語言的客人…突然想起當初國家為了打破封鎖,貿易創匯,設立廣交會,那么艱難地起步。”
“再看看今天,想想將來…”鄭忻峰停頓,雙手握著領導地手,激動情緒盡力內斂說:“謝謝1957,謝謝領導。”
畫風莫名就切換了,剛那一幕鬧劇似的機械擺手突然間變得是如此的合情合理…甚至,還有些感人。
原來他是看的姑娘身后的英商代表團啊,然后一時感慨,所以走神?在場幾乎每個人都茫然了一下,然后想:原來是這樣。
這就是天賦。
“是啊,前進不易”,大領導順著他的思路感慨點頭,跟著也把自己的左手蓋了上來,輕輕拍了拍鄭忻峰的手背,“我們都還要繼續努力啊,所以,我今天其實特別欣喜,能看到像鄭總這樣的年輕人出現在咱們的廣交會上…”
領導開始鼓勵發言,從個人到整體,憶往昔,說今日,寄語將來…兩人寒暄一番后,自然而然地撒手。
皆大歡喜。
現在沒有人覺得事情有過什么不對勁了。
除了曲沫。
因為某種程度上她其實也算是當事人之一,而且,她實在很了解面前這個家伙的路數。他一貫是這樣的,只要看著認真,就是假的。
不過這樣一弄,倒是顯得她被冷落疏忽了…
前腳領導剛轉向對面攤位,后腳就有人調侃,“鄭總,這位小姐的手可都要酸了。”
鄭忻峰和曲沫眼神對上一下。
“你好…么?”鄭忻峰伸手。
曲沫愣一下,自動忽略最后一個字,繼續鎮定而冷漠地演繹著她的不屈、釋然,和這場初次見面的戲碼,“你好。”
兩只手握在一起了,照道理應該晃一晃,然后就撒開的。
曲沫也是這么想,但是她晃不動。
鄭忻峰的手跟鉗子似的定在那里,不動,她也掙不脫。
“鄭總…”曲沫禮貌開口,下一瞬差點叫出來,因為她發現鄭忻峰的手…
要是用武術來描述,這一剎那間鄭書記的動作,大概應該叫做金蛇纏絲手——他原本握著的手掌突然動了,順著對方的手往上游的同時,從掌心繞到掌背,探向對方的手腕,將將要握住。
然后呢,會怎樣?
曲沫知道然后。
因為這一幕她簡直不要太熟悉。
在曾經某幾個月時期里,她和面前這家伙天天戰斗,每當她頑強抗爭,他都是出的這一招,借著遞文件什么的,像這樣突然扣住她的手腕。
然后,曲沫的這條手臂會被扭過去,她整個人也將不得不跟著轉動,最后變成一個,她背身站他面前,一條手臂被反剪在身后的局面。
用力就疼,動彈不得。
每次她都被這么制服。
當然,鄭忻峰每次也都到此為止,贏了就算。
“你…”
曲沫都驚呆了,難道今天這一幕要在這里重演,眾目睽睽之下,他敢?
他大概還真敢啊。
太欺負人了,真是被欺負慣了,現在兩個人都這樣了,他竟然還敢來,曲沫委屈的同時又羞又氣,一下火大了,在鄭忻峰即將扣住她手腕的一剎,整個人直接先超前一步…
大長腿一邁,高跟鞋直接一腳踩他腳面上。
“嘶…”
“抱歉,鄭總,我這著急了”,曲沫示意了一下前方已經準備繼續前行的領導,伸手引到英商代表團,同時很沒心沒肺地道:“你沒事吧?鄭總。”
“我…沒事。”
“那就好。”曲沫說完人已經轉回去,引導英商代表團繼續前行。
鄭忻峰一邊疼得齜牙咧嘴,一邊抬頭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事實上,他剛才也是順手了。
一是動作習慣順手了,見著就想擒拿;
二是想演個再見面輕松玩笑,做個假動作。
他只是沒想到:這一招,她竟然能破?!
至于旁人,他們的注意力大多都在領導身上呢,而且曲鄭兩人剛才動作其實都很快,電光火石之間,并沒有完成實際動作,所以并沒有多少人發現異常。
除了那邊啥都聽不懂,注意力全在曲沫身上的一群英國人…他們現在正一邊走,一邊小聲議論呢。
還有就是鄭忻峰旁邊展位那個不正經的貨了。
“看來是認識…要不鄭總真是一身好膽啊。”人群稍遠后,他走過來,戲謔地笑著小聲說:“怎么樣,還有沒有戲啊?”
鄭忻峰嘶呼一聲,把目光收回來,說:“試試看咯。”
剛才那一下雖然是敗了,看著場面有點糟…但是莫名地,他覺得兩人之間某種特殊的感覺,似乎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