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了趙澤君和歐陽志這一步的人,誠信兩個字,尤為重要,甚至可以說是安生立命的根本之一。
可以相互斗爭,可以詭計百出,甚至可以挖坑做套,但是,一旦說出口的承諾,哪怕沒有落實于紙面,也一定要執行。
他們這個層次的交易,很多根本是無法付之于紙面的。如果有誰食言而肥,以后在社會上根本不會再有人敢于合作,寸步難行。
所以,條件一定要談清楚。
趙澤君覺得,歐陽志能給出的誠意,還遠遠不夠。
“當然,這是我的想法。”歐陽志說:“趙先生,你有什么想法,也盡可以提。”
趙澤君想了想,說:“我剛才說了,歐陽德現在被架在火上烤,任何人,強行把他拖出來,都會被熊熊大火灼傷。我即沒有這個能力,也沒有必要冒著危險這么做,充其量,只是不再朝這堆火里添柴,如何讓這堆火自己合情合理的熄滅,還要你們歐陽家自己想辦法。”
歐陽志略一沉吟:“蘇南省方面,你可以放心,歐陽家會拿出一個足夠讓整個蘇南省能夠交代的過去的代價,一定即合情合理,也合法。”
“歐陽先生,我多一句嘴。”趙澤君說:“歐陽德在這個時候,給蘇南省摸了黑,讓全體蘇南人民都很難看,上次我們市領導還在跟我發火,搞得他們對上對下都交代不過去。這不僅僅是合情合理的代價就能彌補的,矯枉,恐怕要過正。”
“可以。”歐陽志點點頭,“還有嗎?”
趙澤君笑了,說:“歐陽先生,歐陽靖和歐陽德在蘇南省搞風搞雨,我陪著他們前前后后玩了一年的時間,現在告訴我,就這么大家各退一步,相安無事。恐怕說不過去吧,要是以后人人都有事沒事來撩撥我一下,我也別干其他的了。”
歐陽志也笑了,只是有些無奈。
現在的情況,難道是各退一步,相安無事那么簡單嘛?
歐陽靖辛辛苦苦,冒著巨大風險打下的基業承業公司,被趙澤君一分錢不花,拿去做了人情,換來了綠國的友誼和兩塊重要地皮,歐陽靖本人更是連國內都呆不下去,被趕到國外;
至于歐陽德,歐陽家的大少爺,近十個億的投資,完全打了個水漂,如今身陷囹圄,隨時面臨牢獄之災,歐陽家即將為此付出巨大的代價。
這絕對不是雙方打個平手,罷戰休兵,歐陽家吃了大虧,澤字系在其中相反占了大便宜。
可畢竟是城下之盟,終究無從言勇,除非歐陽家全力和澤字系開戰。
顯然,全面開戰,即不理智,也無必要,更沒有百分之百的勝算。
“趙先生,我不知道你還要什么,幾千萬,甚至幾個億的補償,對于你似乎并沒有太多的意義吧。”歐陽志說:“難道告訴外人,打你的主意,最后無非也就是付出幾個億的代價而已。”
他頓了頓,說:“歐陽家畢竟在首都這么多年,這次做出了讓步,如果還要拿出‘賠款’,這個臺階,我很不好下。”
“歐陽先生,你誤會了,這不是什么戰爭賠款。歐陽德和歐陽靖自己做的事,哪怕有你在背后支持,既然已經結束了,我也不想硬要和歐陽家扯上關系。”
“那你要什么?”
趙澤君緩緩的說:“首都和滬市,雖然離地位置不同,但在政治上,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我想,歐陽家在滬市,因該也是能說得上話的吧。”
歐陽志眼神一凝,望著趙澤君。
“貴公子跟我在商業地產打擂臺,是看準了我要發展這一塊。東南城市中,以滬市為首,我自然早晚都是要去的。希望歐陽先生能動用一些關系,幫我在滬市繁華區域拿下一塊地皮。當然,我會給錢,只是價格上是平價,而不是招拍掛會場上的拍賣最終價,具體位置,我來選。”
這個條件不算苛刻,甚至可以說,比歐陽志之前提出的‘幾個億’還要寬松,雙方都能接受。
對于趙澤君而言,即便是參加滬市黃金地段的招牌掛,也未必就能拿到地,有些地皮花錢都拿不到,拿地遠比拿幾個億現金劃算,實際上他現在也不缺這點錢;
對于歐陽家而言,動用一些關系,不用花什么錢,在面子上也好看很多。
幫忙拿地,和賠錢,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如果這次歐陽家拿了一筆錢給趙澤君,面子上的確太難看,是歐陽家整個服軟認慫,而關閉京達,退出蘇南省,無非是一次拓展行動失敗而已。
“如果我幫你拿地,也等于向萬達表明了心態,以后歐陽家和萬達不再合作。”歐陽志說。
“這本來就是您剛才已經允諾的。”趙澤君說。
一番不算太長的交談,沒有過多的試探和討價還價,雙方都能夠比較清楚的看清自己的位置,當前的形勢和對方的底線,最后達成了一致。
“歐陽先生,我多問一句。”趙澤君送他出門的時候,說:“這次為了救歐陽德,歐陽家畢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歐陽志轉過頭,看了趙澤君片刻,笑了起來。
“趙先生,在這方面,你畢竟還是個年輕人,等到有一天,你也有了自己的下一代,應該可以明白我的心思。”
歐陽志背著手,和趙澤君在草坪的小路上,悠悠的走著,淡淡開口說:“歐陽德再不成器,再沒出息,他畢竟是我的親生兒子,三十多年的骨血親情。你我,生意再大,也是人,我可以磨練他,懲罰他,但我們畢竟不是帝王一流,不會像電視劇里那些帝王將相為了所謂的天下,舍棄親身骨肉。這種戲碼,不會發生在我們的身上。”
他對趙澤君一笑,“聽說你父母都是很普通的工人?”
“是的。”趙澤君說。
“那他們一定跟你說過一句話。”歐陽志說:“不求你大富大貴,是希望你平平安安。呵呵,在這一點上,天下的父母,其實都差不多。我希望歐陽德能成材,但真不成材,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廢了卻不救他。”
歐陽志這趟建武市之行,跑了三個地方,第一時間來見趙澤君,最后去見了拘留中的歐陽德。
當初意氣風發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歐陽家大少爺,此時卻像后世網絡盛傳的犀利哥,蓬頭垢面,眼睛通紅,神情憔悴,卻沒有犀利哥那份睥睨天下無敵手的豪情。
看見父親出現在面前,歐陽德知道,自己的未來,徹底沒有任何希望。
歐陽德不知道從哪生出一股勇氣,扶著桌子猛地起身,大吼:“爸,我不服氣,如果不是在蘇南省,如果不是發生地震,如果…”
歐陽志揮揮斷了歐陽德的一系列‘如果’,淡淡的說:“如果你不是我的親生兒子,趙澤君和蘇南省都不會用正眼看你。世界上沒什么如果,只有結果。”
“可是…”歐陽德還想說什么,歐陽志卻冷哼了一聲。
聲音不大,但落在歐陽德耳朵里,卻如同一聲決定命運的驚雷。
“如果,可是,要不是,假如…兒子,你知道你和趙澤君,甚至和歐陽靖差在哪里嗎?他們從來不會用這些字眼,為自己的失敗尋找理由,所以他們很少失敗。說實話,失敗不可怕,但事到如今,你的嘴里依舊只能冒充這些詞匯,我對你很失望。”
歐陽志盯著兒子打量了片刻,幽幽的嘆了口氣:“不要說了,跟我回首都。人過三十已定型,這次給你機會,也是我的失誤。算了,以后,不要多想什么,就呆在首都當一個富貴閑人吧,愿意踏踏實實工作,就在公司從基層做起,如果愿意出國玩玩,我送你出國。”
歐陽德轟然坐下,像一堆爛泥,癱軟在椅子上。
京達廣場事故,引起了巨大的波瀾后,相關部門果斷出手,及時做出了處理。
結果出來了。
京達證件吊銷,公司查封,京達廣場推倒,地皮收回。
之前已經購買京達廣場商鋪的購房者,按照合約,全部退款,由于京達毀約,會給予一定的賠償金額。
被京達廣場砸傷的工人,一律由京達給予高額補助賠償。
京達公司的法人,歐陽德,有些罪名公布了,有些罪名沒公布或者查無實據,加在一起,判了兩年。
不過,由于認罪態度良好,事后及時補救,這兩年是緩刑,不用蹲大牢。
所謂的‘補救’,其實很驚人。
蘇南省、建武市,對京達公司和歐陽德本人,開出了一筆全省有史以來,乃至全國在治理淘汰落后產能以來,最大的罰單。
15個億人民幣,用于蘇南省下一步治理費用。
等于關掉了一個京達,又罰了不止一個京達。
這筆錢拿出來,各方面總算是能交代得過去了。
經濟發展,改革建設的道路上,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曲折,出現意想不到的問題,這是前進道路中不可避免的。建武市這次果斷處置,用一筆全國最大的罰單,向全國表明了治理和解決問題的決心和能力,敢于揭膿瘡,大力度處罰,有能力治愈好,從側面上,也是一種正能量。
在建武市持續了一年多的京達、澤業之爭,以京達的落寞退出,落下帷幕。
而京達的退出,帶來的影響,還遠遠不止歐陽德離開,京達倒閉,和15個億的罰款本身。
在古代所謂的武林之中,武林盟主,絕對不是選出來的,而是打出來的。
通往王座的路,血淋淋,寶座下,尸骨如山。
想要坐穩這個寶座,同樣如此。
京達公司之后,澤字系在蘇南省的聲望達到了一個嶄新的高度。
如果說以前,澤字系給人的感覺,一個值得追隨,發展前景極好的集團,追隨澤字系,更多的是一種‘隨大流’的心態,那么此時的澤字系,更多了幾分攝人的威嚴,既有堂堂正正的王道,也有風雷狠厲的霸道。
歐陽家兩兄弟,一個陰柔,一個張狂,猛龍過江,卻鎩羽而歸,一前一后,被打斷了爪牙,下場凄涼的離開了蘇南省。
這點,如果上升一個高度來看,可以認為,澤字系以一己之力,團結了整個蘇南省商圈,牢牢的守住了地盤,把歐陽家朝蘇南省伸出的觸手徹底斬斷。
商圈里,澤字系的聲望提升,在政壇上,也發生了一個很有意思的變動。
變動非常大,但雖有人卻像事先約好一般,假裝視而不見。
建武市一把手老書記,調任中部一個省的人大主任,級別上,沒有變動,算是平級調動。但誰都能看得出來,這是在為退做準備了。
建武市這次北城開發的大行動,實實在在的吃了一個大敗仗,差點搞得整個建武市都下不來臺。
白市長升任書記一職,名正言順成了建武市的一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