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周,任必達還真打聽到了幾條有用的信息。
高崗村西北角有一片,大概二十多套房子,是早先拖拉機廠的職工宿舍。
趙澤君第一個否定了這條。拖拉機廠十年前就倒閉了,如果想買的話,先要找到拖拉機廠最早負責建房的領導,經手的會計,由對方出面,一家一戶的去談…天知道要拖延到什么時候,最后要花多少錢。
第二處,以前是部隊的營房,解放初期,第一批進入城市的部隊就在高崗村附近駐扎,一直等到解放戰爭結束隊伍歸入軍區,留下了一片空營房給老百姓住。
幾年前全部被一家公司收購了,用來當倉庫。
就是數量多了點,有四十多套,趙澤君吃不下。
但他還是專程去現場看了一趟。
位置不錯,在高崗村的最邊緣,靠馬路非常近。
幾輛大卡車正好在從倉庫里運貨,拉出來一袋一袋的煤。
看到煤炭包裝袋上‘華陽集團’幾個字,趙澤君掉頭就走。
華陽集團是蘇南省有名的煤炭私企,說白了,這地方是人家煤老板的。
煤老板能缺那三瓜兩棗二三十萬的嗎?
最后一處,倒是挺靠譜。
一個同樣和趙澤君準備投資拆遷的小老板,三年前,在高崗村買了一棟二層小樓,外帶周圍的六套房。
哪知道高崗村年年說要拆,年年都不拆,小老板錢徹底套在了高崗村。2001年,股市開門紅,剛過完元旦滬市就沖上了2100點,這位老兄一時沖動,押房子押車沖進了股市想賺一筆。
到了年底,股票重新跌回1600多點,他奧迪進去,自行車出來,臉和大盤一樣,綠了。銀行催著還錢,他實在沒辦法,總不能賣自己的房子和車,更不可能賣公司,只能想到轉手高崗村房子。
任必達當中間人,三人在高崗村外碰頭,看房子談價錢。
賣家叫吳承鵬,四十多歲一大胖子,趙澤君特意看了眼對方的車:一輛老型號豐田皇冠,車不錯,說明這人經濟條件比較殷實,不過車上蒙了一層車,看起來很久都沒有洗過了。
“是你要買房?”見到趙澤君的第一眼,吳承鵬就皺了起眉頭。
趙澤君被問得莫名其妙,看了眼任必達,任必達哈哈一笑,“老吳,趙老板年輕有為,從我店里買了不少房,吳總,你做了一輩子生意,怎么反而不會看人了呢?”
“哦哦。”吳承鵬微微點頭,重新打量起趙澤君。
趙澤君沖他點頭微微一笑。
“小伙子,這些房可不是小數字,你拿的出來嗎?”吳承鵬開門見山問。
“先看房吧。”趙澤君說。
“好。”
吳承鵬買了高崗村的房子自己不住轉等拆遷,大概也是長期不來,對高崗村不熟悉,在村子轉悠了好久,還迷了一次路,走了半個多小時,總算把房子找到了。
位置距離上次老志愿軍的房子不遠,之間隔著水井和一條兩米多的小路。
一棟二層小樓,小樓側面一左一右各有一套,對面是一字排開四套。
趙澤君先看棚戶房,六間房挨個進去轉了一圈。
對面四套戶型都一樣,兩間房的,里面沒家具,胡亂堆著些磚頭毛竹,大概是修葺房屋時候用剩下的。小樓旁邊兩套,一大一小,小得那套只有一間房,門都沒了,只有個小柵欄,不知道是誰在里面養了幾只雞,還有一群小雞仔。
高崗村這地方養雞,居然沒被偷走,也真是一奇。
“誰家的雞啊,怎么弄我房子里了?!”吳承鵬夾著手包,叉腰吼了半天也沒人應他,只有幾只老母雞望著他咕咕咕叫喚,還以為是喂食的人來了。
“不管誰家的,下次來還在,我可就殺了吃肉了啊!”
吳承鵬最后嚷嚷了一嗓子,拿出鑰匙打開小樓的門。
小樓還不錯,地面是水泥地,墻壁落灰但是能看出來刷過大白,樓是L形狀的,第一層進門之后有個不大的小院子,用水泥砌了個池子。
一排四間房,順著L的拐角有露天樓梯通道到二樓,二樓的面積更大一些,側面是一間大客廳和廚房,類似商品房的客廳加飯廳,另外長的一側,是和一樓對應的四間房。
“差不多就這樣了。”吳承鵬帶著轉了一圈,然后三人回到一樓院子里,從墻角摸了幾塊磚頭當板凳,坐著開始聊。
“趙老板,你看呢?”任必達穿針引線問。
“還行。吳總,說說價錢吧。”趙澤君說。
吳承鵬也沒直接說價格,反而又開始介紹房子:“光是這棟樓,我當時買就花了小20萬,后來裝修花了四萬多,下面六間房子,幾乎就是連在一塊的。小趙老板,大家都是明白人,你買這房子,是為了等拆遷。你看看這些房子的布局,完全可以再加蓋好幾間出來,要不是等錢用,我也不會賣。”
趙澤君沒開口多說,吳承鵬說什么,他就跟著點頭。
任必達會意,笑著說:“吳總,趙老板在高崗村買房子,你講的這些他當然都懂。這樣,你直接開個價!”
吳承鵬想了想,說:“樓24萬,下面六套房,我也不賺你的,按照市價,四套中等的10萬,大的3萬,小的兩萬,一共39萬。各種費用包括中介費,我都不管,只要盡得。不還價!”
“小趙老板,你看呢?”
任必達笑呵呵的轉向趙澤君:“說實話,光是這棟樓,一拆遷,恐怕就值39萬了。”
“那要是不拆呢?或者拖了好幾年才拆呢?”趙澤君笑著反問:“現在股市都觸底了,我有39萬,隨便抓幾只垃圾股買買,說不定一年半載賺的比拆遷還多。”
任必達又看向吳承鵬,吳承鵬揮揮手,語氣略微激烈的說:“你這樣講沒沒法談了,做生意一點風險都不敢冒,出來混什么,老老實實在家吃干飯吧。”
“吳總,你也別用激將法,我膽子大膽子小那是我的事,年輕人膽子太大反而容易出事。”
趙澤君才不吃他這一套,悠悠的說:“買高崗村的房子,風險特別大,我這錢呢,不等著急用所以才投進來,要是價格太高,不如投資點別的。”
說完,看似隨口補充了一句:“實在不行,就存銀行,最近不是說要加息嘛。”
吳承鵬聽到銀行、股市這些字眼,頭皮都發麻,皺眉問:“你多久能給錢?”
“只要談妥,隨時可以。”趙澤君說。
吳承鵬低著頭考慮片刻,說:“這樣吧,讓你兩萬,37萬。再低就不用談了。”
趙澤君也不著急,生意就是談出來的,他就不相信,自己已經表現出了買的誠意和實力,眼前這個做了半輩子生意,又等著用錢的吳老板會‘不談’。所謂的‘不用談了’本身就是講價技巧。
“吳總,是這樣的啊,我等拆遷,你裝修得再好,最后都是挖掘機一鏟子推到,哪怕這里原來是皇宮,它也得變廢墟,所以對我來說沒任何意義。相反,我接手過來改造,還得雇人砸了重做。”
說著朝大門口一指,“你那幾套房,按照市價賣給我,價格沒虛報。可高崗村的房子,要是真隨隨便便就能按照市價賣出去,你還找我干嗎?說白了,價是市價,可誰來這破地方買房?”
“你不就來了嘛!”吳承鵬瞪眼說。
“對啊,所以我們兩在談呢。”趙澤君不緊不慢的說:“吳總,剛才任總說,這些房子的優勢在哪,我很清楚。這話沒錯,不過他少說了一句,我既然冒險來買拆遷房,這里的劣勢在哪,我更清楚。”
吳承鵬右邊的眉毛稍稍跳動了一下,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留心到這個身體反應,趙澤君卻看見了,當機立斷說:“加一起25萬,明天就能辦手續給錢。”
“怎么可能!”吳承鵬差點沒跳起來。
“那我們都考慮考慮再說吧。”趙澤君站起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