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什么了?
當他被兩個猙獰壯漢痛毆到慘叫連連,在地上縮成一團,再被反絞雙手架起,臉朝下死死壓在辦公桌上時,納爾·里克如是想道。
他怎會落得如此田地?
里克的腦瓜子嗡嗡作響,眼前金星一片,半個臉頰都沉浸在麻木和痛楚中。
他究竟做錯了什么?得罪了哪個?“喂,別整死了,”一個冷酷且不容置疑的聲音響起,“還有話要問呢。”
鉗制著他雙臂的力度稍稍松了一些。
但里克卻沒法放松。
兩分鐘前,他還安然無恙地坐在焰火工場的倉庫辦公室里,有條不紊地讀寫信件,查閱帳本,分派人手,處理事務,愜意地看著外場的工人裝模作樣地給人打包生產焰火用的瀝晶粉。
領頭的男人冷哼一聲,重新抽出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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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克下意識重申道:
無論是現在。
死人?
等著他去擦屁股,堵漏洞。
費梭提拔他,絕對不是因為他骨頭硬。
他盡量直視對方,好讓男人同時看到自己的真誠與怯懦。
不是兩面!
“利用斷肢處殘留的肌肉筋腱來控制關節,機械結構很巧妙,雖然不如真手靈活…但應該不便宜?”
“他tm肯定知道!”男人斬釘截鐵,語含恨意,“這世上,最怕最恨洛桑二世的人里,絕對有費梭那個爛人。”
是以上這些十幾年里都圍繞著翡翠城和北門橋的生意,眼紅心熱想分一杯羹咬一口肉,卻被“頭狼”拉贊奇·費梭以巧妙手法和雷霆手腕一一拒止,逐個逼退的險惡群狼們?
太冤枉了。
里克下意識地捂住右臂。
下一秒,他只聽見“喀嚓”一聲!里克只覺背上的壓力一松,整個人都趴倒在桌子上。
逼尼瑪的逼…
至于那天的賬目為什么會出那么大的問題…
“一個普通會計,能用得起這玩意兒?”拿著義肢的男人顯然性格殘忍,他無視里克的慘叫,好整以暇地說完話。
納爾·里克,你太笨了,太遲鈍了!
男人點點頭,向手下們揮了揮手,向里克示意道:“割了他的舌頭。”
躲災避難。
但凡這幫人知道他們打劫的是誰的倉庫…
兇惡的男人轉了轉短刀,眼神一厲:“你們把他藏在哪兒了?”
巨大的震驚讓里克一時間忘記了形勢。
“所以你才需要我完完整整的!尊敬的涅克拉先生!!!”
兩面。
里克嘗試著麻木自己,不帶感情地回答:
相當不妙。
“你做了什么?”
媽的,全拜那位大名鼎鼎的王子所賜——里克憋屈地想道。
“你知道我是誰?”
北門橋的事情之后,這家伙已被自己徹底摸透,全然掌控,早已是囊中之物,不可能有勇氣反客為主。
在他愣神的關頭,自有兩邊的大漢們擠上來,把他從地上拽起來,再度按上臺面,甚至還有一人抓起筆筒里的剪刀!
里克冷冷地想。
真要怪,怎么不去怪王子?怪他把災難帶到翡翠城?
砰!男人猛地一拳捶上辦公桌,差點嚇得里克再次伏地求饒:“別裝了!”
“因為我是…本地人…”
全怪那個倒霉王子。
在對方繼續折磨他之前,里克趕忙開口:“我說的是實話!”
案板,斧刃,燒紅的鐵夾。
是這個小白臉要滅自己的口,以防賈巴里曾經卑躬屈膝——字面意思上的——服務各大權勢人物的秘密桃色史,會被自己拿作把柄威脅他?該死,這個舞劍演員真是既多疑又不厚道,里克明明都還沒開始威脅他呢!那就是…孔格尤?
“因為我…”里克出神地道,“我付出了代價。”
該死。
想到這里,里克苦澀地道:“而拉贊奇老大,他無論選人用人…”
除非要做假賬,否則怎么可能不識字?很好,至少能證明自己的價值。
這幫人渣是怎么知道這個地方,怎么知道能在這里找到他的?
他早該想到的!
“什么都告訴我?”
他們到底是誰?
還是當年。
男人自己則扔掉義肢,抽出一把短刀,大步上前。
還有泰倫邦的五色會商人,總想進來傾銷原料。
他眼神一厲,話鋒突變:
一個不慎,就要枉送性命。
該死,偏偏近來翡翠城諸事不寧,兄弟會也焦頭爛額,他最信任的人手們都被分派出去了。
“那為什么又來了翡翠城,跟費梭混?”
“回去告訴你頂頭老大,當然,用寫的:別再躲了,趕緊來見我——他知道我是誰。”
里克感受著幻肢和眼眶的疼痛,呆呆地想。
八年前…
操操操操操!幫尼瑪的忙!里克滿心絕望,他用膝蓋抵著臺面,死命踢打撲騰,竭力呼喊:
想到這里,他眼珠一轉。
里克面上麻木,卻在心中咬牙怒吼:
“對,黑街兄弟會,聽上去是威風,可在這么多大人物的眼里,我們屁也不是!不過就是隨時能踩死的螞蟻!甚至配合空明宮圍剿洛桑二世的命令,都是從兄弟會的高層直接下達的,連拉贊奇老大都無法反對!”
里克深吸一口氣,慶幸著自己又保住了一輪小命。
他就知道。
刀婊子。
里克喘息著。
里克細細思考。
是泰特·比紹夫?
里克冷冷咒罵著。
代價。
想都別想!
他就知道某一環一定會出問題。
如果他能再順手拉幾個討厭的名字下水,比如那個一直覬覦里克生意的…
男人動作一頓,滿是橫肉的臉上出現了忌憚:
“我發誓,無論你要問什么,我都會告訴你的,什么都行!什么都行!”
即便虧損不低。
“我干了四年,才得到提拔的。”
為什么當時的她明明潦倒不堪,失去一切,卻依然能令他害怕?令拉贊奇老大忌憚?
為什么。
“山達拉·羅達?”
最近幾天時局不妙,各項生意都出了岔子,而剃頭匠從空明宮帶來的“回信”,則證明新來的王子不怎么喜歡他們這些泥腿子營生。
里克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氣。
“而正因拉贊奇老大不方便露面!”
至少此時此刻,里克是這樣期盼著。
就好像…
辦公室里,男人端詳了里克好一會兒,一笑放手。
差點一只腳踏上獄河擺渡船,里克渾身發抖,心臟撲騰撲騰地跳。
這幫狠人二話不說,毫不留手,先放翻了辦公室里兩名驚慌失措的抄寫員,然后是一位不幸在此時進來匯報的倉儲保管員。
他都不能死在這里。
在那個殺人狂羅達的手下?里克麻木地呼吸著。
“一切!!”
等著他。
紅蝮蛇眼前一亮:“你在拍我馬屁?”
“好吧,四年,”紅蝮蛇直起腰,渾不在意,“所以你若遭了殃,不就更能把費梭那老狗逼出窩了?”
這世上,還有那樣的人嗎?“那你肯定見過刀婊子。”
里克被死死壓著,看著另一個大漢在辦公室里翻找著趁手的工具,很難說此刻究竟是絕望還是恐懼更多一些。
糟糕。
只見入侵者的領頭人把玩著一只模具般的黑色假手,饒有興味地甩著上面的鮮血:
里克情緒一松。
里克未雨綢繆,不得已果斷“收攤”,大幅減少全城乃至全領的出貨,尤其是涉及運河區碼頭和騎士區軍營(商貿和軍隊歷來是政爭焦點)周邊的生意,無論新老主顧催促再急,出價再高,他們都一概不理。
其中一位入侵者重重地坐在本該屬于他的皮質座椅上,把硬靴架上桌面,靴底正對里克的鼻子。
如果真缺,吸tm兩口,要什么膽子沒有?真要靠骨頭硬混出頭,那干嘛來翡翠城?去斷龍要塞砍北方佬啊。
他們知道這里是兄弟會的地盤,是兇名赫赫的“頭狼”費梭的地盤。
是豐沛村田地的那件糾紛案子?也不可能。
思考,里克!
整個王后日和翡翠慶典期間,先是連環殺手滿城索命,水尸鬼謠言紛紛擾擾,然后隔壁血瓶幫就爆發內亂人頭滾滾,兩派小混混甚至大打出手燒了魯赫桑大街,更別說詹恩公爵在選將會一夕倒臺,官商軍民都人心惶惶混亂不休,然后就是青皮們突然封了北門橋,也不管擾民與否,就要上門圍剿殺手…
但不管他們是誰。
好像有一雙無形的狼眼,自他回到翡翠城起,就在背后看著他。
里克的求饒帶著哭腔。
“手怎么沒的?”男人擦拭著刀鋒。
真的嗎?
眼前的男人坐在座位上冷冷道:“凱薩琳就是逃到你這里,才得到幫助,東山再起的吧。”
而就在里克使盡渾身解數捱過劫難,堵住漏洞,擺脫麻煩,在那最漫長的一周活下來,終于以為自己能松出一口氣的時候…
“是四年,”里克咬了咬牙,“我是在翡翠城,干了超過四年之后,才得到機會,被提拔來管…更多的事。”
這一定是他們的頭兒。
王國第一大毒梟的手下,什么時候缺過硬骨頭和愣頭青?
“不不不用拍,”里克哭喪著臉,“您本來就是血瓶幫里,手底下最硬,最難纏,也是最可怕的一方大佬。”
“嗯?”
洛桑…二世?里克深吸一口氣,克服恐懼,抬頭對上男人的目光。
他孤立無援,毫無準備。
里克心頭一緊。
這個字眼讓殘忍的紅蝮蛇來了興趣。
接下來的回答,他要非常小心。
里克抱著重新斷開的殘缺右臂,在辦公桌上蜷縮著,慘叫出聲。
是那些為他的死憤憤不平…為他的遭遇打抱不平的人?
里克嘆了口氣,綁緊滲血的右手袖口。
他就知道不能指望手底下那幫泥腿子蠢貨。
里克心情一涼。
這幫亡命徒,是沖著“頭狼”來的。
嘿,瞧瞧現在,居然都有不開眼的犯罪團伙破門而入,白日劫財了。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活著!
“因為我…”他嘴唇顫抖。
下一秒,里克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背后手臂被扯緊!糟糕!
伴隨斷臂上的痛感傳來,記憶里的噩夢場景清晰無誤地在眼前重現。
周圍的惡徒們面色不善,只等首領一聲令下。
很多時候,能在這里扎下根來的黑綢子們,都比王都的兄弟們更狡猾,更惡毒。
“等一等!”
絕對沒人能聯系到黑街兄弟會——尤其是謹守本分的里克先生的身上。
疼痛恰到好處地傳來。
紅蝮蛇的刀鋒貼近他的臉頰。
是的,上一次,他付出了代價,得以活著。
撫摸著短刀的男人瞇起眼睛,兇惡的外貌流露出一絲狠辣。
男人和手下們對視一眼。
“如果真有蹊蹺…換作你的老大,他有可能知道嗎?”
不能死在這里。
不是!
不止,還有兄弟會六大巨頭之一的撕裂者安東,他一直想打聽他們的貨源渠道,跟費梭關系惡劣。
真的——他心底的理性之聲謹慎提醒——神秘的不速之客,偏偏選在你最空虛薄弱的時刻,入侵兄弟會的地盤,真的僅僅是“倒霉透頂”嗎?
他一把揪住里克的衣領,怒道:
仿佛在說“瞧,就這?”。
里克松了一口氣。
對方手勁之大,里克被扯得膝蓋離地,嚇得魂不附體。
他們來了。
它們都掙扎著,想要帶出八年前那一晚的記憶。
里克握緊拳頭。
然后解決問題。
但現在不是縮頭沉默的時候。
“羅達老大…拿走的。”
里克眼前一陣恍惚。
啊?里克大腦一空。
渾渾噩噩,卻也憤恨不甘的四年。
他是憑努力,憑實力上來的!
里克頓了一下,著重重復道:
“哦,對了,”兇惡的男人回過頭,皺眉提醒,“完事記得止血——別像上次那樣,會死人的。”
倉庫里的保鏢沒有動靜,門外放哨的毫無反應,就連里克多年里那聊勝于無的報警異能,都來不及給出預警。
毫無預兆,出乎意料。
他愣住了一秒,旋即緩緩扭頭。
“那你tm怎么還活著?”
只見他露出殘忍的笑容,一把扣住里克的下巴,緩緩地把刃尖伸進后者的嘴巴。
而上一次…
那件案子無論怎么看都沒有破綻,只是暴戾的特倫特男爵和狡猾的刁民農戶的沖突。哪怕再往深里挖,也就是一個貪得無厭的糧商公會藏身幕后,唆使刁民鬧上審判廳,乃至請了最好的辯護師,想要趁火打劫低價拿地,卻引來大人物注目,最終弄巧成拙搬石砸腳的故事。
或者說,缺過神經病和反社會?
以確保沒人能把魯赫桑大街的傷亡慘案,把那兩撥挑糞工和拉車人的流血沖突,包括雙方老大的不幸遭遇,懷疑到黑街兄弟會——尤其是受人尊敬的里克先生的頭上。
當然。
入侵者笑了笑:
所以,這些人,這些亡命徒…是北門橋一事的余波?
里克點點頭,下意識地去摸臉上的眼罩,卻被旁邊的大漢死死按住。
居然…
碼頭同業團膽小,想洗白生意,甩掉跟他們的關系。叢眾城的翰布爾毒販同行們想搞“合作”,打開西陸銷路。
“可,可能吧…”
“沒有我,你找不到他的!”
他們居然…
他強忍恐懼,連連辯解:
不是我。
一切!“是,是的,”里克苦澀開口,“那事的準備工作…是我負責的。”
想想,跟那晚圍剿殺手有關的人里,有哪些人有理由找他麻煩?
男人重新坐回原本屬于里克的座位,啼笑皆非地看著會計師那在不知不覺間濕潤的褲子:“代價。”
不是劫財。
里克顫巍巍翻下臺面,背靠辦公桌蜷縮起來。
不可能。
話音落下,對方就粗暴地抓起他的頭發,強迫獨眼的里克跟自己對視,嫌惡道:“要真是那樣…”
“沒錯,我,納爾·里克,我不僅僅是老板的代言人。”
“四年。”
殘忍的男人輕哼道:
“是,是是是,當然,當然,”他急急喘息,只看了一眼就連忙低頭,“您是…是…大名…大名鼎鼎的紅,紅,紅蝮蛇!”
“這只能是內部人做的!”
拷問者笑意盈盈,似乎在耐心等他回話。
八年前,紅坊街一夜戰爭之后的命運劇變,讓他顛沛流離,只能灰溜溜逃回南岸領,逃回翡翠城。
入侵者們面面相覷。
不是我的問題。
是的,他只是名聲在外的“頭狼”拉贊奇·費梭,手底下的眾多會計和辦事員之一。
出乎意料,拿著短刀的兇惡男人沒有再威脅或拷打他,前者輕嗤一聲,似乎略有感慨。
里克咬緊牙關,不知不覺扣住僅剩的左拳。
“如果你還能活下來…不能說話的黑幫會計,不是更安全嗎?那我可算幫了費梭的忙呢…”
管理更多的人手。
里克嚇得一動也不敢動,甚至暫時忘記了痛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的動作。
“而且是拉贊奇·費梭最信任的會計?”穿硬靴的入侵者追問道。
可惡!
連累整座翡翠城也動蕩不安,人人自危。
“如果您需要我代寫信件送達拉贊奇老大…”
他,一個不起眼的黑幫會計,究竟需要付出什么代價,做到什么成績,才能變得跟她一樣?甚至超過她?“我確實見過凱薩琳老大,也不得不配合她,為圍剿殺手做足準備,”里克避開要點,盡量實話實說,“但自從那一夜過后,她就不見了。我最近聽說她又出現了,有幾個人可能會庇護她…”
專心,里克,集中注意力。
殘忍的男人冷冷一笑,他使了個眼色,兩邊的手下們齊齊上前,把里克臉朝上死死按住,不讓他掙扎。
開什么玩笑。
那他就合該得到點什么,收獲些什么。
“不是…不是所所所有人,都對幻刃和洛桑二世感感感興趣的,”里克竭力平復著呼吸,平息打顫的牙齒,“也不不不不是誰都有膽子打打打劫兄弟會的地盤的…”
但里克話沒說完,就看見兇惡的男人一刀扎上辦公桌!把他剩余的話硬生生嚇回喉嚨里。
“你骨頭這么軟,小會計,你老大知道嗎?”對方輕聲道。
自打那位貴人氣勢洶洶地來了南岸領,空明宮上層就政爭不止,波詭云譎。
他眼前閃過那一夜的小巷里,那個斷了一臂,走投無路,卻依舊令人心寒的女人。
這也許很反常識,但是跟大多數外人想的不一樣:黑街兄弟會并沒有因為落腳在翡翠城這樣的法治之城而變得溫和。
那個帶頭折磨他的男人尤甚。
長夜險惡,就連走慣了城郊夜路的黑街兄弟會,也得謹慎小心戰戰兢兢,在毀滅性的恐怖風暴里匍匐身姿,茍延殘喘。
畢竟,就連王子殿下身邊的一眾精英高手,都沒能在北門橋外生擒他,或至少干掉他。
關節繃斷的悶響,血液噴濺的窸窣,以及眼前那滿目猩紅,繼而一片漆黑的視野。
“那個吸血鬼,連環殺手,洛桑二世。”
應得的!“費梭老大生平謹慎,深居淺出,”面對周圍的兇惡眼神,里克字斟句酌,尋找著可能的生機,“這么多年,我只見過他兩面,兩面。”
“哪怕真有什么內幕——這是我能知道的嗎?”里克最后幾乎是哭著把話說完的。
他知道,對方也許是在立威,也許是在裝逼,也許是在發泄欲望,也許是要打壓他的尊嚴,也許是在對他人無盡的貶低和折辱中尋求…鬼知道尋求什么。
絕不。
里克呼吸一頓,一時間甚至忘記了痛楚。
“我什么都告訴你…只是不要…我的手…手…”
只剩只手單眼的小會計。
領頭的拷問者強壯,瘋狂,表情兇厲,說一不二,應該是習慣了咄咄逼人,頤指氣使。
他輕笑道:
“但是北門橋,圍剿洛桑二世的那夜,”男人冷冷道,“你就是那個替兄弟會出面,招攬賞金獵人的家伙,對么?”
“我知道啊,”男人擦拭著短刀,不以為意,“所以才要你的舌頭嘛…管毒資的會計被割了舌,這事應該夠大了吧…”
里克不敢回答。
他們知道?
哦,是手。
“求求你,”里克感受著嘴里的刀刃和血腥味兒,不敢點頭也不敢大聲說話,只能含糊不清地求饒,“留留里…”
“我們得快些,”其中一名入侵者開口,“他們的下一班次在十點。”
守在外面的保鏢們,是被用計調開,還是早早遭了暗算?他們又是怎么避開工場外的崗哨的?倉庫的預警機制怎么失靈了?里克疑問無數,心亂如麻。
“啊啊啊啊啊——”
“否則我就繼續找他的手下麻煩,直到把這縮頭烏龜逼出來為止。”
還是收攤兒時有失謹慎,讓不懂規矩的外鄉人嗅到倉庫的位置?或是斷供決定過于倉促,有忍不住癮的瘋子混蛋決心鋌而走險?操。
“你不老實。”
至少沒有他們聽到的那么重要。
這幫不好惹的狠角色,要是把賬算在幻刃頭上,那是再好不過。
他們令人印象深刻,卻也是不容置疑地通知他:納爾·里克。
“是,是。”里克恍惚道。
所以,他們隸屬于同一組織,不知從什么渠道打聽到了自己在焰火工場,以及這里的換班時間。
連卡拉克都在外跑腿送信。
里克瑟縮了一下,唯唯諾諾:
“我向死去的奎德老大發誓,這我是真不知道!”里克立刻道。
北門橋的圍剿。
兄弟會底層的一個小跑腿,小幫閑。
是丹佛·布的同黨?不可能。
里克聞言一顫。
他曾經的手。
霎時間,他失去的手臂,以及眼罩下空空如也的眼眶,它們都開始癢癢作痛。
“是…是的…我們只是賣焰火的,保險柜和錢匣子都在那邊…”
另一個手下直起腰來——他終于找到了夾子。
“他總得有個去處,藏身處。”
直到某一天,里克慎之又慎,精心計算的賬目,突然出現了無數紕漏和麻煩。
明天起,去看管外面的賬目。
真tm倒霉透頂。
他用近乎變調的聲音,聲嘶力竭地大呼:“沒有大事,拉贊奇老大絕不輕易露面!”
“這里是我的…家鄉。”
里克眼神一茫。
里克頓時緊張起來。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和周圍的大漢們對了對眼神。
兇惡的男人死死盯著里克,這讓后者不禁顫抖,生怕對方一刀捅來:
是他應得的。
不妙。
免得一著不慎,行差踏錯。
百步游俠。
因為這是命運欠他的。
從王都逃回來的失敗者。
這話讓男人頓了一下,他思索了幾秒,松開里克。
畢竟,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被反絞手臂,押上案板了。
是底下有人不聽命令,貪得無厭偷偷出貨,捅了簍子惹了禍?
“求求你!你們沒必要這么做!”
這一次,他也不能死。
剛剛不是還…
成為些什么。
但他還活著。
在他這么多年的道上經歷里,這樣的人多得足夠填滿終結海眼。
里克心情一沉。
鐵蝠會臣服于兄弟會,但隨著人口販賣越發艱難利潤減少,保不準他們有別的想法。
希望只是劫財。
居然把他的義肢…
里克掙扎得越發瘋狂!也越發絕望無力。
來了。
“…都歷來謹慎,令人捉摸不透,僅次于他本人的起居行止。”
貪婪的糧商公會,跟他們盯上了同一塊地。
里克依舊被按在桌上,他看著眼前的靴底,勉力露出笑容:
去西荒砍獸人雜種啊!看著他的怯懦反應,男人滿意又不屑地冷哼一聲,這才抽回了短刀。
昔日的記憶涌上心頭,里克僅剩的瞳孔開始縮緊。
但就在此時,男人卻突然回頭:“算賬的,你識字嗎?”
上一次,他沒死成。
這些天里,里克做了許多保險措施。
是那些為貪一榜賞金,拿到了不實情報,稀里糊涂不明不白死在那吸血兇徒手上的炮灰?但這事兒怎么能怪他?
“你怎么知道的?”
是倉儲和加工的絕佳地點。
“而整個北門橋乃至新郊區,除了你們兄弟會,除了黑綢子,除了tm的縮頭烏龜拉贊奇·費梭,還有誰有這能耐,能當眾藏匿洛桑,連空明宮乃至璨星王室的耳目都瞞得過去?”
手?他呆住了。
冷靜,納爾。
倉庫的工人們又都在放假,去參加慶典。
里克疼得冷汗淋漓,涕淚橫流,來回翻滾。
還有那張冷酷殘暴,毫無人性的面孔…
“羅,羅達。”
“四年!”
里克深吸一口氣。
這偷雞摸狗的騙子傭兵人雖死了,可還欠著兄弟會的債呢,他們怎么敢倒回來惹他?是勒文·賈巴里?
他迅速開口,防止身邊的幾位大漢也急著拍馬屁:“我才能,才有資格代表‘頭狼’本人對外出面,替他操辦一切!”
確實是瘋子。
此言一出,周圍的大漢齊齊一怔。
要怪也只能去怪貝利西亞和幻刃,都是這倆女的,一個蛇蝎美人加一個狠毒婆娘定下的陷阱,他只是得到了上面的授意,負責執行而已。
奇怪——在極度的恐懼和憤恨中,里克強迫自己思考——黑街兄弟會暗中控制的這家焰火工場,地處翡翠城內偏遠的焚燒街,性質特殊,掩護到位,低調保密。
“所以,你是負責這里的會計,算賬的?”
拍馬屁算什么?有舌頭重要嗎?
一瞬間,里克抖得不能自已。
“我開始明白,費梭才見了你兩面,就上手提拔你的緣故了。”
至于他藏在抽屜暗格里的,伴隨里克渡過風風雨雨的舊折疊手弩…
是運送鏈出問題了?
這倒霉的騎士侍從,因為被冒名頂替而出了大名,拿到“命定之劍”的外號——順便害得鳶尾花公爵戴罪下獄。從此以后,整個南岸領沒人想跟他扯上關系,就連遠遠在街上不小心看了他一眼,都要猶豫該不該把看見比紹夫的那只眼睛挖出來燒了以絕后患。
他在費梭手下的手下(也許還不止)手下,艱難地用左手簽字,靠單眼閱讀,在各種數不清的記錄和賬本里磨了…整整四年。
處理更復雜的流程。
他明白了。
他呆呆低頭,看著自己重新變得光禿的半截小臂。
他們鼠目寸光,做事毛躁,就連晚上起夜脫褲子都能尿錯坑,直到第二天吃飯才發現鍋里一股尿騷味兒…
但這些人,這些知道他背后是費梭,卻依舊無懼代價的亡命徒…
那一夜,他慘叫著喊出落日酒吧的名字,供出廢屋逃散乞兒們的名單,為自己減了刑,脫了罪,然后付出了…
“我拷問了無數人,洛桑就tm在北門橋外,在新郊區貧民窟失的蹤,眾目睽睽之下,在那么多成名高手眼前!他大變活人不見了!”
他毀了一切。
沒錯。
周圍的入侵者們齊齊笑了。
“你說…什么?”
看上去都是能打的狠角色,每一個都比他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會計師強。
然后這幫不速之客就闖了進來。
兇惡的男人開口了,他皺著眉頭,伸手阻止了屬下的行為。
不是…識字…
沒那么重要。
“而以兄弟會那天招募到的賞金獵人,全是炮灰和臭魚爛蝦,又怎么可能捉到他,甚至私下窩藏他——”
識字?要寫信?
眾人面面相覷。
沒錯。
可是這些黑幫打手的力氣實在太大。
不不不…
斷面處,連接著肌腱的細索和鉤子被生生拔出,徒留好幾個鮮血淋漓的小孔。
可他不是還需要我寫信…
納爾·里克。
腳步聲傳來。
這幫人的真正目的!
就在這個瞬間,里克突然意識到什么。
不不不…
里克瞳孔聚焦。
“哦,拜托!老大,你也太高看我們了…”
“眼睛也是?”
兩次模糊不清,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面”。
“我不知道。”
“是啊,看得出來。”
表情兇狠,動作利落。
你得到提拔了。
“很好,本地人,那能否麻煩你告訴我,”男人呸了一聲,“拉贊奇·費梭藏在哪兒?”
不可能。
領頭的男人抽出臺面上的短刀,還在絮絮叨叨地交代里克:
他重新開始思考。
鳶尾區的青皮窩則跟北門橋外有梁子,看他們不順眼很久了。
我們,快些,他們,班次,里克忍受著肚腹的劇痛,堪堪抓住這幾個字眼。
男人擺了擺手,兩個大漢順勢松開了他。
是沖著他來的,私人恩怨?是魯赫桑大街的善后沒做好?
里克亡魂大冒。
是拉贊奇老大的對頭?是宿敵血瓶幫?“流浪者”弗格惱羞成怒于北門橋之圍,怒不可遏要找回場子?還是他看透了好幾場血瓶幫內訌的內幕,想逼問真相?
里克眼前一亮,連忙整理儀容,擠出笑容:“當然,我是會計。”
里克甚至在對方的輕嗤聲,隱約讀出了幾絲認同。
而他既然付出了代價——應有的、足夠的代價。
這才能配得上,他這一路走來的痛苦和折磨。
鮮血,痛楚,難言的屈辱。
尋求自救!
“兄弟會的那個瘋子老兵?”
兇惡的男人轉動著手上的短刀,刮得老舊的辦公桌痛苦呻吟。
順便把從意圖逃跑到放棄掙扎的里克,粗暴地按倒在桌面上,殘忍又冷酷。
而天殺的波蓬家族更絕,仗著靠山是空明宮,竟然想直接參股——參進來控股。
或茍且偷生。
為了小命,他的回答很是恭順,甚至帶著點顫聲。
“我發誓!”
“沒有的事!費梭先生家大業大,手底下的會計數不勝數,我只是其中…之一。”
畢竟,那夜整個北門橋的人都看見,她虎口奪食,搶走了王子的獵物。
他們知道這是黑街兄弟會的據點嗎?是劫財,還是尋仇?
他哆嗦著道。
“不,求求你——”里克下意識地開始掙扎嘶嚎。
說話間,里克急急思考。
他知道他們是什么人了。
不能就這樣死。
“我,我工作疏忽,”里克竭力不讓嗓音顫抖,“連累他兒子…不幸身亡。”
里克回過神來,羞恥又憤恨。
他不可能逃得掉。
“但你告訴我,只見過兩面,他就放心讓你管賬了?”
紅蝮蛇停頓了一會兒,冷笑道:
該死,該死…
無論是對敵人,還是對自己人。
那必然意味著什么。
他用袖子包住被扯脫的斷臂,竭力偏過頭,獨眼只能勉強看清室內:五個人。
里克能感受到男人那帶著急躁怒火的唾沫星子噴濺在自己的臉上,但他現在無暇顧及衛生問題:
“嘖嘖嘖,看似不起眼,內里卻是矮人的工藝。”
他還活著。
入侵者的頭目——涅克拉瞇著眼睛走近他,彎下腰。
代價。
“說謊!”
有些甚至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他忍受著斷臂和精神的雙重疼痛,也許還有兩股間的黏膩和濕潤感。
但他們還是來了。
“哼,拉贊奇·費梭生平怕死,歷來藏頭縮尾,這不奇怪。”
“這也許得去問希萊小姐,”里克腦筋急轉,嘴上不停,“那殺手因她而逃脫…”
海狼坦甘加和他的卡塞老鄉們,則有意參與海上運輸。
里克的頭狠狠砸在桌上,生疼不已。
集中精神,里克。
“我不知道拉贊奇老大在哪。”
對方的聲音很冷酷,口吻說一不二。
里克意識到了什么,他連忙開口:“不不不!我們沒必要這樣——”
至少比我知道得多。
他最近的倒霉遭遇里,最糟糕的,也是最逃不脫的部分。
什么?舌頭?
也許還有殺人廢人。
里克深吸一口氣,努力擺正表情,嚴陣以待:
“更是‘頭狼’拉贊奇·費梭經由多層考驗后,最終選定的——生意繼承人!”
他的話音落下。
斬釘截鐵。
堅定不移。(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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