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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命運如詩

  泰爾斯難以置信地望著法肯豪茲遠去的背影,聽著他的拐杖聲慢慢變小,直到微不可察。

  過了半晌,王子才不忿吐出一口氣。

  “約德爾,你認識那家伙嗎?”

  泰爾斯抓起西里爾留下的古帝國劍,消化著剛剛的驚詫。

  身后的空氣傳來一句淡淡的話語:

  “不熟。”

  “不熟?”泰爾斯眉頭輕蹙。

  少年感受著“警示者”的重量,慢慢拉開它寒光熠熠的劍鋒。

  它劍柄極長,幾乎可以雙手前后握持著當大劍甚至長槍使。

  它比瑞奇的“永恒真理”稍輕,重心卻一樣完美平衡。

  是把不可多得的好劍。

  但是為什么…

  僅僅是為了向外界展示,西荒公爵送了王子一把寶劍?

  “該死的法肯豪茲。”

  泰爾斯嘆息道,看著劍格中央那塊看上去比“永恒真理”低調不少的黑色寶石。

  “你相信他說的話嗎?”

  泰爾斯把手上的長柄劍挽了個劍花,慢慢熟悉著這把新武器。

  面具護衛的聲音幽幽響起:

  “您呢?”

  警示者在空中一頓。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慢慢收劍回鞘。

  法肯豪茲。

  “我一直以為,他只是個精英怪。”

  泰爾斯望著窗下的刃牙營地,眼神縹緲。

  “結果…”

  泰爾斯出神地道:

  “是個boss啊。”

  房間里安靜了一瞬。

  “我不明白。”

  泰爾斯把長劍放到桌子上,搖了搖頭,回過神來:

  “沒什么,都是我從埃克斯特學來的俗語。”

  可這一次,約德爾卻回得很快:

  “北地沒有這樣的俗語。”

  泰爾斯口舌一頓,但他極快地反應過來:

  “啊,你又沒跟著我去北地…”

  可少年突然想起了什么。

  等等。

  約德爾。

  北地。

  泰爾斯兀地回過身,看向身后。

  “約德爾,我在北邊的時候。”

  泰爾斯有些吞吐:

  “我遇到過紅女巫卡珊。”

  沒有應答,泰爾斯只能聽見窗外的風聲。

  這讓他尤為不安。

  “她說她是你的…而且她和黑先知…”

  泰爾斯抬起頭,看向空空蕩蕩、無可依托的虛空。

  “是真的嗎?”

  依舊沒有回答。

  泰爾斯輕輕呼出一口氣。

  “約德爾?”

  房間依然安靜。

  泰爾斯失望地垂下頭,理解了對方“沉默的反抗”。

  “好吧,就是這樣,就繼續無視我吧。”

  泰爾斯無精打采地坐回椅子上,把餐盤重新端來。

  “冷暴力。”

  他喃喃道。

  但這一次,面具護衛的聲音卻帶著幾絲不自然的顫音,重新響起。

  “我的出身有密級,也并不光彩。”

  “我不愿讓您困擾。”

  泰爾斯舉著烤魚的手停在半空。

  并不光彩。

  讓你困擾。

  泰爾斯放下手上的食物,嘆了口氣。

  是么。

  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泰爾斯想到這里,嘴唇翹了翹。

  下一秒,泰爾斯轉過身,莊嚴地看向虛空。

  “不,約德爾。”

  他認真地道:

  “對我而言,你永遠不會不光彩。”

  空氣安靜如昔。

  泰爾斯沒有等來回應,卻也不氣餒。

  “還有。”

  王子露出一個笑容:

  “你從未讓我困擾。”

  依舊是難堪的沉默。

  但泰爾斯不再糾結,只是自嘲一笑,就回過身,繼續對付自己的食物。

  可就在此時。

  “謝謝您。”

  極輕極輕的嘶啞話音,從空氣里飄來。

  就像從哪里擠出來的一樣,多虧泰爾斯常年經受獄河之罪鍛煉的感官,才不至于漏過。。

  泰爾斯頓了一下,卻沒再聽見更多。

  “這就完了?”

  少年并不回頭,只是聳了聳肩。

  一如他所料,身后什么聲音都沒有。

  泰爾斯可惜地嘆息。

  哪怕…

  多說一個字哇?

  泰爾斯沒有再掛懷,他排除掉心底的芥蒂,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食物上。

  但似乎漠神不喜歡看到他安心用餐似的,泰爾斯不過消滅了幾塊肉和幾口冷粥,急促而不安的腳步就從房間下的樓梯響起。

咚,咚,咚,咚  比法肯豪茲的腳步更重。

  泰爾斯下意識地握住桌側的警示者,就聽見房門再次被轟地一聲打開。

  一道清朗好聽,卻毫不客氣的嗓音突兀響起:

  “你見到他了?”

  又是他。

  泰爾斯痛苦地閉上眼睛復又睜開。

  王子把自己的臉揉出一個笑容,這才在椅子上回過頭來:

  “誰?”

  果然,踏著毫不遮掩的腳步,刃牙男爵,羅曼威廉姆斯閣下帶著一身的風沙(甚至連頭巾都沒有取下),毫無顧忌甚至咄咄逼人地走進王子殿下的房間,留下站在門邊的屬下弗蘭克和蛇手,包括兩人身后的十幾人戰戰兢兢,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還能有誰?”

  哪怕風塵仆仆,卻依舊光彩照人的羅曼雙目噴火,看得出來心情極差。

  他一邊用搜尋刺客的目光打量著房間四處,一邊怒不可遏地道:

  “那個渾身酸臭的丑老東西法肯豪茲,他來找你?跟你說了什么?”

  渾身酸臭的丑老東西。

  泰爾斯在心底里嘀咕了一下這個稱呼。

  如果說,西荒公爵和刃牙男爵起碼在一件事上還有共同點,那一定是他們對彼此的觀感。

  至少他們對彼此的形容都恰如其分。

  泰爾斯咳嗽了一聲,把手上的武器放下:

  “事實上,我跟他什么都沒…”

  可泰爾斯還沒說完,扯下頭巾的傳說之翼就帶著滿滿的壓迫感大步上前,倏然伸手!

  “啪!”

  王子愣住了。

  只見羅曼飽含著快凍死人的氣場,緊緊地抓住泰爾斯的左手腕部。

  在泰爾斯驚訝的目光下,傳說之翼冷冷地握住劍柄,把“警示者”的劍鋒從泰爾斯的左手里抽了出來,這才放開他。

  泰爾斯看著空空如也的劍鞘,眉毛一抽。

  只見羅曼帶著殺人的表情把長劍晃了個來回,最終將目光定格到劍柄底端的那個粗糙刻印。

  羅曼盯著那個刻印,冷冷地抬起頭來:

  “f,法肯豪茲的‘f’。”

  泰爾斯頓時頭大起來,他晃了晃手上的空劍鞘:

  “額,是的,但這”

  羅曼冷哼一聲,不給他出聲的機會。

  “好劍啊。”

  只聽傳說之翼帶著連尼寇萊都能聽出來的深深諷刺,道:

  “好王子啊。”

  “我讓你住在這兒,倒是方便了你背著我私相授受、索賄受賂是么?”

  索賄受賂?

  泰爾斯一愣。

  他看著羅曼手上的警示者,突然有種百口莫辯的冤枉感:

  “我”

  可下一刻,羅曼手臂一動,劍光向他刺來!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而泰爾斯只來得及舉起劍鞘,擋在身前。

  “唰”

  一聲皮革與金屬的摩擦,等泰爾斯回過神來的時候,他驚訝地發現,警示者已經完美地插回了他手上的劍鞘里。

  嚴絲合縫,無比精準。

  這…他怎么做到的?

  而羅曼身后的弗蘭克和蛇手已經臉色蒼白,兩人半只腳都踏進了房間,手臂前伸,還保持著“大人不要啊”或者“那可是王子啊”的表情。

  “如果你這么喜歡他們的禮物,璨星…”

  羅曼放下手臂,用眼神把屬下的委屈給逼了回去,再冷冷地看著驚魂未定的泰爾斯。

  “那你明天就滾蛋吧跟那些領主老爺們一起。”

  “滾出我的地盤。”

  傳說之翼狠狠地道,旋即轉身離開。

  泰爾斯看著手上的警示者,還未回過神來:

  “可是”

  羅曼的腳步在門框旁停了一下。

  “至于你,無名者。”

  傳說之翼頭也不回:

  “你知道,當你自以為完美地藏在那兒的時候,那塊木板凹陷得很明顯嗎?”

  泰爾斯吃了一驚,看向房間的地板。

  但他若不進入地獄感官,便無論如何也看不出如此平整的地板到底有什么問題。

  門口的“怪胎”隊長,蛇手也是同樣的表情。

  “還有你們,怪胎。”

  傳說之翼突然扭頭,蛇手和他身后的“怪胎”們肉眼可見地齊齊一顫。

  “我不在乎他們帶了多少兵,身份多高貴,手下多能打,更不在乎這個破塔有多詭異,你們有多害怕,輪班有多疲勞。”

  泰爾斯看不見羅曼的表情,卻能從那股語氣里感受到森森寒意:

  “下一次,你們再讓外人肆無忌憚地闖進我們的地盤。”

  “就自己滾回白骨之牢。”

  還想討好或辯解什么的蛇手嚇得立刻噤聲,立正站好。

  下一秒,隨著隆隆腳步,傳說之翼就帶著滿臉“你好自為之”表情的弗蘭克下樓,留下蛇手等人用百倍的恭敬和謹慎關起房門。

  羅曼和他親衛的腳步聲滾滾而去。

  房間里的泰爾斯還維持著捧劍的姿勢,一臉懵懂。

  剛剛…

  發生什么了?

  古舊的鬼王子塔里,一級一級下著樓梯的羅曼威廉姆斯一語不發,他身后的親衛們大氣也不敢出。

  每個人都知道,現在的傳說之翼是最不好惹的時候。

  “弗蘭克。”

  傳說之翼突然開口。

  他身后的弗蘭克立刻恭謹地回聲應是。

  只聽羅曼冷冷道:

  “去告訴那些聒噪的貴族們,我們昨天在營地里抓到的每一個貴族亂兵…不交夠賠償金,一個都休想出獄。”

  剛準備點頭的弗蘭克一愣,反應過來的他為難地道:

  “但是其中有些是大貴族家的子嗣,身份敏感…”

  可羅曼的一聲冷哼,把他接下來的話給逼了回去。

  “對,那些人。”

  傳說之翼轉過一個樓梯轉角,陰冷地道:

  “額外收多二十倍。”

  弗蘭克又是一滯。

  幾秒后,弗蘭克嘆了口氣:

  “好吧,他們會更恨我們的。”

  羅曼的腳步一頓。

  男爵身后的十幾人齊齊一停,就像演練了上千次一樣,動作整齊,毫無滯澀。

  “很好。”

  傳說之翼寒聲道:

  “而我們之所以能在這里立足…”

  說到這里,羅曼突然抬起頭,向頭頂上的層層樓梯,目光凝固在最頂層的黑暗里:

  “正是因為他們恨我們。”

  弗蘭克愣住了。

  但他的指揮官再沒有說話,只是舉步出塔。

  頂層的房間里,泰爾斯狐疑地看著門口,又尷尬地瞧瞧手上的長劍。

  他突然預感到,恐怕這就是法肯豪茲的目的之一。

  讓所有人看到,王子收下了法肯豪茲家族的禮物。

  但偏偏,他對自己所說的那些話…

  抓緊它,抓緊你的劍。

  別丟了。

  半晌,泰爾斯終究只能嘆出一口氣。

  那個該死的、渾身酸臭的丑老東西。

  他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他當年對海曼王子,又是怎么說的呢?

  一想到這個名字,又想到當年海曼正是在這里殞命,泰爾斯就食欲全無。

  海曼跟詭影之盾。

  他們究竟有什么樣的聯系?

  至于被無數人提到過的那個…騰?

  他又是誰?

  泰爾斯的表情一頓。

  他想起了什么。

  王子站起身,快步走到自己的行李前,翻找起來。

  幾秒后,他終于掏出那一卷名貴的信紙。

  但就在打開它的那一剎,泰爾斯卻頓住了。

  “約德爾,”泰爾斯深吸了一口氣,“你對我的四伯,海曼璨星了解多少?”

  幾秒后,空氣里傳來一如既往的,淡淡的回答:

  “不熟。”

  很好。

  泰爾斯輕輕閉眼。

  “我猜也是。”

  王子笑著道,隨即睜開眼睛。

  下一刻,泰爾斯小心翼翼,卻也是毫不猶豫地展開那張對他而言意義不一般的信紙。

  致我的憤怒小貓兒:

  你沒有給我寫信。

  在我們八個月又二十一天前,那次珍貴如金卻不歡而散的相會之后。

  你也許不明白。

  你也許不明白,我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寫下這封信。

  作為那次爭吵的結局。

  沒錯,貓兒,你素來見事敏銳又善解人意,直覺精準且一針見血。

  但是,我最珍貴的朋友與愛人,你也許不明白你對我的意義。

  你轉身離開,灑脫,高傲,颯爽。

  卻帶走了我的一切。

  過去的八個月里,再緊急的公務也變得無聊繁瑣,再精彩的生活也變得了無生趣,每日往來的摯友變得庸碌不堪,甚至瑟拉公國的進口美酒、荷布才華橫溢的手稿也變得索然無味。

  你知道嗎,我親愛的貓兒,從襁褓到成人,從王子到子爵。

  沒有人,沒有人,沒有人這么對待過我。

  這么對待海曼璨星。

  我父親不能,母親不能,米迪爾不能,賀拉斯不能,塞羅姆學士和阿倫嬤嬤也不能,就連祖母也不能。

  質樸、純真、善良、真誠、樂觀,他們從我身上奪走的東西不少。

  但他們從未奪走一切。

  一切。

  他們從未無情粗暴地把我從高貴的宮殿里和華麗的面具下拖出,推向泥濘的深淵,任我在滂沱大雨和冰冷的月光下撕心裂肺,痛苦不堪,只為展示我胸膛里那顆傷痕累累的真心。

  因為我不允許。

  海曼也許不以能征慣戰著稱。

  但相信我,在內心里,他是個不曾向任何人投降的戰士。

  沒有人能讓他俯首稱臣,妥協認輸。

  沒有人。

  除了你,貓兒。

  只有你。

  失去你的空虛和痛苦一直折磨著我,虐待著我,撕裂著我,甚至戰勝了我的驕傲與尊嚴,我的防衛與自我,我的一切高傲與自矜在它們面前不堪一擊。

  我就像蠅營狗茍下賤不堪的市井粗人一樣歇斯底里,失魂落魄,睡不安寢,食不下咽見鬼,那是我曾經最鄙夷的戲劇場景。

  你知道的,貓兒,要我承認這一點,倒不如直接殺了我來得痛快。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遇到你之前,我意氣風發,自矜自愛。

  與你分別后,我一無是處,自怨自艾。

  但那也都不重要了。

  如果在高傲的冷漠中,我們之間必有一人先低頭,那我想讓你知道,貓兒。

  沒有你的日子里,我是痛苦不堪,備受折磨。

  我無法停止思念你的心,我無法停下給你寫信的手,我無法捋走你在鏡子里的倒影。

  全身上下,我唯一有權主宰的,只有那股罔顧體面與尊嚴,不管驕傲和傳統,只想要全然放棄,徹底倒向你的幼稚沖動。

  貓兒,八個月來,我時常在想:

  是什么帶來了我們的分歧與不和?

  是彼此敏感的身份?

  是不受祝福的未來?

  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是難以磨合的性格?

  是天壤云泥的經歷?

  可就像我們每次爭論起責任與自由,人生與愛情,團結與獨立,現實與夢想時,爭論卡希爾葉落與博瑟卡安迪之間誰的修辭學成就更高時,所面對的結果一樣。

  沒有答案。

  直到最近,在動亂四起烽火遍地,王國告急世道大衰的歲月里,我卻突然明白了。

  我明白了在沒有明天的日子里,對我而言,對我們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剛剛,刃牙營地的入夜軍號響了。

  可我腦海里閃現的卻是我們的初次見面。

  那個夜晚,你用劍指著我,帶著讓我無法忘懷的輕蔑笑容,輕聲說:

  這只小貓可是能掏出你的心臟。

  你做到了。

  貓兒。

  如果你不信,我殘忍又可愛的朋友,那就輕輕低頭。

  現在,你看到了嗎?

  我的那顆,無力搏動的、血淋淋的、卻也是無所掩飾的真心。

  它正靜靜躺在你手心里。

  躺在那份它注定落入的命運里。

  心甘情愿。

  此刻,望塔下的軍民熙熙攘攘,而我卻突然理解了小凱瑟爾在我看來的無謂堅持。

  他愛她,瘋狂地愛那個出身卑微、名聲狼藉的小警戒官。

  他愛她的整個人,勝過愛世間的一切。

  那他自然也能為她放棄一切,冒天下之大不韙,放棄體面的婚諾,放棄璨星的姓氏,放棄王子的地位,放棄王室的財產,放棄王位的繼承權,放棄…父親的嚴厲之愛。

  相比之下,我,他的哥哥就是個懦夫。

  是我,貓兒。

  一直都是我。

  是我拖累了你。

  是我那些無謂的顧慮和尊嚴,一直阻礙著你,阻礙著我們的未來。

  貓兒,你從來自由自在不受束縛,驕傲優雅勇敢堅強,為了目標義無反顧,不惜一切。

  我身為所謂的國王之子,璨星之后,卻暮氣沉沉,負擔深重,敏感脆弱,顧慮層層。

  地位、身份、年齡、差距、外界的人言、王室的體面、王子的責任。

  借口,一切都是借口。

  是我享受著與你在一起的快樂,要求你的體諒與理解,自己卻唯獨不愿作出犧牲的借口。

  你是對的,貓兒。

  也許剖開胸膛,刨開頭骨,撕開皮膚,真正展現在陽光下的海曼璨星,只是一個徒有虛名,沒有擔當,不敢面對真實自我的膽小鬼。

  現在,荒漠告急、獸人和荒骨人們異常聚集的情報,就放在我的桌面。

  可我卻無法不想念這些年來,我們共處的時光。

  我想念你輕盈的腳步,想念你動人的歌喉,想念你雋永的詩文,想念你純真的笑容,優美的嘴唇和清澈的眼神。

  還有你林間踏露,月下起舞的身姿。

  我可以在最危險的敵人面前引經據典滔滔雄辯,在最狡猾的奸商面前理智冷靜高談闊論,在最危急的情勢下泰然自若舉止自如。

  卻唯獨無法,無法在為你而寫的信里保持強硬,理直氣壯此時此刻,就連我的筆尖都在顫抖,我的字跡難看得如同獸人作畫。

  可我明白了,貓兒。

  你給了我最珍貴的機會,去發現最真實的我。

  我的世界,只有與你有關,才有意義。

  可一想到我會因為一次無謂也許不是那么無謂的爭吵而失去你,我的心就不免如刀割般痛苦。

  你就像天降的甘霖,洗刷我的一切污穢,滌凈我的渾噩偽裝,澆灌我的所有瘋狂。

  沒有了你,我會變成什么樣子?

  我已經想象不出來了。

  所以我明白了,貓兒。

  我愛你。

  沒有條件。不計代價。義無反顧。

  舍此,無它。

  無它。

  看著逐漸有些繚亂,卻仍舊維持著別樣美感的筆跡,默默讀著信的泰爾斯不禁注意到,在這幾行字之間,墨跡有些化開,像是沾染了…

  淚痕。

  泰爾斯出神了幾秒,繼續讀下去。

  但是。

  也許你不理解,但是冒著再次激怒你的危險,我的貓兒。

  在你我之外,在這個污濁的世間,我還有一件事要做。

  最后一件。

  我知道,在我們彼此的共處間,我不該拿自己煩人不堪的俗事來污染你的耳目,也知道你厭倦了我為無趣無謂的政務操勞身心,更知道你一向看不慣我憂心忡忡萬事操心的一面。

  對不起。

  但自你走后,我已沒有能傾訴的人了。

  我無法告訴你現在的情況有多難。

  血親,家族,王國,政治,歷史,未來,所有的一切都交織在一起,解脫不開,掙扎不開。

  對不起,貓兒,我愛你。

  可我不能就此走開,在他們最絕望的時刻。

  我想乞求你原諒我,我的貓兒,我的愛,我的心頭之血,我的天生之罪,我的瘋狂之源。

  原諒我。

  原諒我要親自走進深不見底的漩渦,甚至置我們本已初現曙光的未來于不顧。

  但正如你所言,你愛我,并非愛我的皮囊肉身,并非愛我的詩句文采,更非我的身份地位。

  而是愛我靈魂深處的,那一點光芒。

  現在,那點光芒突然閃爍起來了。

  它告訴我,該去做什么。

  做完之后,我的貓兒,無論殘酷的現實放在我們身上的枷鎖有多沉重,無論彼此的身份會為我們留下多少礙難,無論父親會對們的愛作出怎樣的回答,無論命運會對我們的結合給出祝福還是詛咒。

  都不再重要了。

  反正,在家族的歷史上,從來只有我們狂妄地冒犯諸神,而諸神從未寬容地護佑我們。

  我愛你,貓兒。

  永遠。

  等我。

  等著我在這令人窒息的漩渦里了結一切,還清欠債。

  等我。

愛你的、希望也是你所愛的人hn璨星月19日晚,于刃牙營地  命運如詩,韻式何知?

  又及:我會讓羅曼傳達這封信,自從你熟悉的泰諾不幸亡故,他就是我最可靠的信使,熟知通往半塔的路線就是脾氣愁人,時不時有些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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