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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頭鴉

  黃沙依然縹緲,初陽照舊朦朧。

  德勒騎在馬上,隨著鞍具沉浮,面無表情地注視那連接著塵壤與云彩的地平線。

  灰暗而模糊。

  好幾秒后,在屬下恭謹的提醒下,德勒才掉轉馬頭,看向正前方:

  十幾抬拒馬攔出的“大門”,被硬生生踏平的硬沙地,其后高低層疊的堡壘群,站得嚴整肅穆的衛兵,飄揚空中的十字雙星旗。

  當然,還有一面如霧籠星光的旗幟。

  星塵戰旗。

  不出意外,一隊營地衛兵走上前來,趾高氣揚。

  他們與德勒的隊伍發生了沖突,雙方從口角、怒吼,到推搡、沖撞,不一而足。

  像是馬廄里同槽而食的兩匹公馬。

  德勒不管不問,任由著事態發展,只是自顧自地撈出馬鞍袋里的水囊。

  在西荒,舌頭會比眼睛更快告訴你:

  荒漠不遠了。

  而在德勒咽下第三口水,也是他的親衛隊長憤怒地指向自己背后的旗幟時,沖突到達了高潮:怒目相對的雙方再也壓不住情緒,紛紛掣刀拔劍,張弓架弩。

  他的親衛們一聲令下,數百騎即刻散開戰斗隊形。

  大門后方的營地衛兵們則一股腦涌出,咬牙切齒地把他們包圍得嚴嚴實實。

  而德勒還瞥見,高處的瞭望臺上,十幾架魔能槍和守城弩探出垛口,向他們瞄來。

  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

  依舊騎在馬上的德勒低低地哼了一聲。

  他再次舉起水囊,優雅而不失灑脫地咽下第四口水。

  然后,理所當然的,最后一刻,“奔馬”弗蘭克恰到好處地出現在門口,嚴厲地喝止了屬下的常備軍士兵,然后禮節周全又畢恭畢敬來到德勒面前,請他原諒王室常備軍在“非常時期”的必要警惕。

  說得好像他們真的有“正常時期”似的。

  接著,比起十一年前,顯得老態許多的弗蘭克,代表刃牙男爵歡喜而熱烈地歡迎他們的到來。

  順便為男爵本人事務繁忙、不克來迎而誠摯道歉。

  于是,他們的隊伍在不屑與敵意的目光中跨進營地,行入主道,迎向鼎沸嘈雜的人聲。

  德勒則褪去路上的慵懶疲憊,挺直腰板,扳緊肩膀,任由著愛馬“軍刀”悠閑而不失優雅,寧靜而未少警醒地前進,兩側的親衛騎在馬上,盡職盡責地揚鞭開路,隊列整齊,氣勢威武。

  嘈雜的營地為之一靜。

  疑惑與驚訝中,滿大街的人先是愣愣地瞥著他們這群人,大概五秒。

  然后,第一批人首先瞪眼,震顫,雙手捂嘴,發出壓抑的低呼。

  他們大呼小叫地指著德勒身后的大旗,告訴沒有反應過來的人,那面旗幟代表什么。

  面對各色目光,德勒繃緊自己的肌肉:無論是腰背、臂膀還是臉頰。

  大約三秒后,人群炸開了鍋。

  一片堪比攻城戰的震耳嘩然聲中,德勒的親衛隊長熟練地提韁上前,面色兇狠,特制的長鞭在空中打出一個漂亮的回旋,發出警告式的爆響。

  “讓道!”

  隊長的回音在堡壘間回響,一秒有余。

  然后,擠滿大街、擋住了隊伍的人群,就在亂糟糟的態勢中一哄而散。

  其中不乏來回奔跑的匆匆腳步,被拖倒撞翻的急急哭喊,貨物被沖散的商賈抱怨,還有那些混亂中倒霉被摸走了財物的人們的狠毒咒罵。

  直到最后,只留下那些大路兩側和街頭巷口的身影,大部分人都努力把身形往角落里擠得再緊一點,同時露出敬畏或好奇的眼神,時不時偷偷摸摸地往德勒的隊伍瞥上一下,其中有不少聚焦在德勒的身上。

  數百年的積威,耳濡目染的認知,至少在這片土地上,很少有人敢于與德勒背后的那面旗幟過不去。

  很少。

  但是。

  不是沒有。

  德勒的目光掃過混雜著沙塵與污穢的街道,從兩個鬼鬼祟祟、邋里邋遢的流氓身上收回來,不等他反應,早有前方巡路開道的親衛們上前一鞭,打得那兩人連哭帶嚎地爬離空曠的街道。

  德勒看著被鞭子揚起的沙塵,若無其事地拉起面罩,遮住口鼻。

  距離他上次來到刃牙營地,已經有十一年了:荒漠戰爭的陰霾早已遠去。

  但刃牙營地,依然是老樣子。

  混亂,血腥,骯臟。

  就連那幾棟顯然是近日才燒成廢墟的焦黑房屋堡壘,都顯得毫不突兀。

  一如他們的西荒。

  小時候,德勒的父親曾經帶著滿腔的酒意和兇悍,在鞭打他——事實上是鞭打仆役,因為每次父親酒醒后,要是發現他身上有傷痕,就會勃然大怒地以酷刑責罰仆役,因為他們沒有照護好小主人——的時候,告訴過德勒西荒以前的樣子:

  一片自由、狂野、多金、簡單,無拘無束,通達四方的土地,還擠滿了各色異域風情的美女與整個大陸來的所有美酒。

  而任何事情,都可以用劍解決。

  那才是西荒。

  他們的天堂。

  當然,父親所說的那個西荒,德勒從來就沒有見到過。

  事實上,他從兒童到成年的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家鄉渡過。

  八歲那年的某夜,德勒的酒鬼父親照例撞進他的房間,東倒西歪地要“教他些東西”。

  他的母親,在仆人習以為常的提醒下,也照例匆匆趕來,要帶德勒離開。

  唯獨那一次,他的父親醉得很厲害。

  非常厲害。

  那一次,醉醺醺的父親,摸在手里的不是馬鞭。

  而是一把劍。

  那把劍很鋒利。

  太鋒利了。

  德勒突然覺得,眼前的顏色突然變得紅了一些。

  他不自然地調整了一下坐姿,下意識地按了按自己的后肩部,驅散眼前的鮮紅。

  那道幾十年前的傷疤,似乎仍在隱隱作痛。

  任何事情,都可以用劍解決。

  想著父親的這句話,德勒輕哼了一聲。

  他記得,新婚之夜,當他的妻子怯生生地問自己背后的那道疤從何而來,而自己沉著臉回答“戰場”時,幾乎還是個半大孩子的妻子,臉上那半是震驚又半是崇拜的表情。

  戰場。

  我丈夫是個真正的戰士,妻子這樣說道,她柔軟的手指摸過那道疤,眼里帶著驕傲與崇敬。

  想到這里,德勒握著馬韁的手指一緊。

  狗屁的戰場。

  狗屁。

  他的呼吸急促起來。

  德勒上過戰場,也受過傷——離開家鄉后,姑母夫婦堅持用西荒的傳統來養育他——事實上,他身上有著好幾道可拿來大肆吹噓的戰傷,有的連最難對付的兵油子們看到了,也要豎起大拇指。

  曾經,從里面流出的,也是鮮紅的熱血,

  但不是那一道。

  德勒摸著自己的后肩,面色緊繃。

  不是。

  更不是那一種鮮紅。

  不是。

  他至今也不知道,新婚之夜他為何要撒謊。

  還是向著此生最親密的人。

  但那已經太遲了。

  太遲了。

  就像那一夜。

  德勒的手慢慢地松開,離開那道傷疤。

  他還記得,在事發后,那些陌生人是如何闖入城堡的:那群戰士粗暴而兇狠,他們的盔甲上繪著帶四個眼洞的頭骨,面對他們,家族的衛兵們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也是在那一天,重傷高燒、昏沉不已的德勒見到了許多人。

  抱恙在身卻不怒自威的老公爵,和他的侄子繼承人。

  曾經抱過德勒的老博茲多夫伯爵。

  以及從東邊匆匆趕來的,他的姑母與姑父。

  當然,還有那位萬眾簇擁,身份尊貴的王子。

  而向來霸道、說一不二的父親,就那樣孤零零地站在大廳中央,面對著一眾貴人,保持著稍有的清醒,臉色蒼白,低眉垂目。

  德勒最后記得的事情,是那位王子說了點什么。

  他的父親,先是放聲嘶吼,然后暴怒地沖向那位王子,在被那些兇惡的陌生士兵死死攔住后,他又如丟了魂魄般癱倒在地,無助地向德勒看來。

  他依舊記得父親的眼神。

  而德勒自己,則被淚如雨下卻格外強硬的姑母死死抱在懷里,最終上了馬車,離開城堡。

  遠離家鄉。

  連同母親的棺木一起。

  一去經年。

  德勒再也沒見過父親——兵荒馬亂的年代里,后者在永星城之圍中殞命,身死國難。

  就像…

  那位王子。

  想到這里,德勒猛地睜開眼睛。

  在街道的盡頭,他看到了那座高塔。

  以及站在高塔下的…

  另一位王子。

  “當然,如果殿下您想出去喝兩杯,那在沒有熟人帶的情況下,千萬不要去南邊的那家‘我家’酒館…“

  “俺,咳咳,我告訴你哦,那個逼崽老板的心可他媽黑了,經常會有不懂行的倒霉蛋稀里糊涂地醉倒在那里,醒過來就發現自己光溜溜地躺在妓寨里,不但錢財沒了,身上還趴著一個老男人…或者更糟:光溜溜地躺在白骨之牢里,身上趴著一群老男人…唉呀,我們服役以來不知道拯救了多少失足少男和老男…”

  泰爾斯打著哈欠,一邊下樓,一邊聽著蛇手興致勃勃地向他介紹刃牙營地的風土人情。

  傳說之翼沒有在開玩笑。

  因為僅僅第二天一大早,負責守衛鬼王子塔的蛇手就帶著他手下的十幾個“怪胎”(唯一的女性,靈刃還不斷地向王子投來虎視眈眈的侵略性眼神)敲響了房門,小心翼翼地表示隊伍已經集結完畢,請求睡眼惺忪的王子:是時候“榮歸故里”了。

  看著還在地平線上不遠的太陽,看著對方那副萬分諂媚卻一臉尷尬的可憐樣子,泰爾斯嘆了口氣,最終打消了讓蛇手再回跟羅曼確認一次的殘忍主意。

  事實證明,英勇善戰,兇名遠揚的羅曼·威廉姆斯男爵,真的非常…

  小心眼。

  他是迫不及待地要…

  趕他走。

  就為了…

  別人送的一把劍?

  所以,當泰爾斯呵欠連連地收拾好包袱,穿著一身粗布衣裳(“您確定不要試試這身?這可是我們小隊最好的繳獲呢,您再看看,鮮艷奪目的大紅色,鋪滿胸膛的亮金粉,連袖口和領子都是鑲金的,怎么會庸俗呢?連灰雜種們都超喜歡的呢!連我們男爵自己都舍不得穿…”——用異能控制著衣服擺出各種體位和姿勢、一臉討好的蛇手),跟在蛇手身后,走下鬼王子塔陰森恐怖的階梯時,他忍不住對身邊的空氣低聲抱怨道:

  “你知道,根據那封信,傳說之翼曾經是海曼王子的信使。”

  “想象那家伙頂著一張臭臉,四處跑腿遞信的樣子…我的天,連隕星者都比那家伙可愛…”

  想到這里,泰爾斯忍不住把懷里的“警示者”長劍抱得更緊了一點。

  幾秒后,空氣里才傳來一句微不可聞的嘶啞回答:

  “但…那也是張好臉。”

  泰爾斯登時語塞。

  看來,他的伯父,海曼王子,大概也是個以貌取人的家伙。

  泰爾斯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破舊的鬼王子塔,突覺一陣陰風陣陣。

  而他的前方,硬是要幫王子背行李的蛇手則格外珍惜和王子待在一塊的每一刻,喋喋不休地向有興趣的(其實泰爾斯只是隨口提了一句)王子介紹西荒和刃牙營地的方方面面:

  “哦,既然您問起來了,那我得說,別去惹那些雇傭兵!我是說,雖然都是拿劍賣命的,可是他們喏,誒唷,那群販劍的可都是變態啊,噫,鬼知道逃來營地以前是不是殺人犯出身,為了錢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不像我們,我們都是為王國服役的好士兵,正直、忠誠、遵紀守法、有責任心,有正當身份噠!”

  大概是搞清楚了王子的好脾氣,蛇手說這話的時候特別理直氣壯,義正詞嚴,倒是他身后的怪火和迷眼下意識摸了摸腦袋,看向別處。

  說話間,他們終于走出鬼王子塔,跟塔下同樣裝束的星塵衛隊會合——明顯也是“怪胎”們的士兵。

  蛇手渾然不覺兩位屬下的表情,興奮地一揮手。

  “還有,既然殿下您問起刃牙營地里的酒館…”

  他身后的靈刃猛地抱起一個酒瓶,別扭地用瓶口使勁地頂著胸部下緣,姿態霸道地走上前來,擠出一個一看就知道是昨天才對鏡子練出來的夸張笑容,用盯獵物的眼神看向泰爾斯。

  “咳咳,雖然不能帶您去,但我還是不遺余力地為您搞來了好酒,絕對是西荒數得上的,只是請記得我們這幾天里對您的…也請您原諒昨天的意外,但請相信我,我才不怕那些大老爺們呢,只是那個臭屁公爵來得太突然了,要知道,為了您,我可以…”

  面對著蛇手一臉期待的表情,泰爾斯只得在空地上尷尬地推拒著靈刃熱情地送來的酒瓶——這很不容易,因為你要在推開酒瓶的同時避開她的胸部。

  “不會吧,哇哦,我是說…額,謝謝你,但是我真的不會喝酒…”

  但尷尬的氣氛很快就告一段落了。

  “蛇…額,隊,隊長?”

  怪火疑惑的聲音傳來,泰爾斯和蛇手同時停下動作。

  街頭巷尾的鼎沸人聲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鼓點般的馬蹄聲。

  怪胎小隊的成員們倏然變色。

  同樣疑惑的泰爾斯撥開蛇手,憑著不錯的視力,看見了一面從遠處堡壘間緩緩升起的旗幟。

  “那是…”

  那面旗幟下,在街頭巷尾里顯現的,是一隊隊盔甲锃亮,坐騎威武的騎兵,四列縱隊,有條不紊,向著鬼王子塔行來。

  不下百騎。

  而領頭的那面旗幟繪著的是…

  “單翼烏鴉。”

  隊伍中的迷眼不無疑惑地道。

  單翼烏鴉。

  泰爾斯心中一動,想起跟丹特的大劍們在荒漠里的遭遇:

  “是那支突擊隊,‘迅雷的烏鴉’么?”

  靈刃臉色一僵:

  “落日啊,別又是他們!”

  這一下像是點燃了什么,怪胎們慘叫起來,抱怨聲此起彼伏:

  “那這一路上吃喝嫖住還有個屁的油水…”

  “尼瑪,六成,上次那批貨他們要了六成,六成啊!”

  眼見騎兵的隊伍越來越近,怪胎們口無遮攔的嘈雜中,蛇手皺著眉頭安撫他們:

  “好了好了,雷鴉就雷鴉,又怎么了,何況我們這里有王子,他們不敢怎么樣…”

  可是人群中,一直啃著某塊面包的怪火搖了搖頭:

  “不。”

  “仔細看他們的鴉旗。”

  怪火的眼里帶著奇異的神色,啃了一口面包,指著越來越近的大旗:

  “鑲著金紋。”

  怪胎們齊齊一靜,所有人的表情都僵住了。

  啪地一聲,靈刃手里的酒瓶在地上摔得粉碎。

  但已經沒有人在乎了。

  “不會吧…”

  背著王子行李的蛇手滑稽地趕上兩步,瞪得渾圓的眼睛死死地定在那面旗幟上。

  下一秒,蛇手倒抽一口涼氣。

  “我了個——”

  這下泰爾斯也看清了:確實,旗幟的邊緣鑲著金紋。

  “糟了糟了糟了糟了!”

  蛇手痛呼一聲,以風馳電掣的速度回轉過身來!

  “快快快,隊形隊形!把甲胄都穿好,怪火你別再吃了!靈刃,把你的胸塞回去,不能輸了氣勢!”

  靈刃、怪火、迷眼…整支怪胎小隊們亂糟糟地動了起來,像是見到了怪物一樣。

  留下一臉不解的泰爾斯:

  “我不明白?”

  蛇手急匆匆地安排著屬下,居然沒顧上泰爾斯的詢問:

  “再去個人通知男爵大人,我的媽啊…”

  泰爾斯只能清了清嗓子,吸引他們的注意:

  “所以,嗯,你們,跟迅雷烏鴉有仇?”

  踢了迷眼一腳后,蛇手終于反應過來,轉過身的他立刻變幻出諂媚的神情:

  “不,殿下,‘迅雷的烏鴉’只是烏鴉衛隊第二隊的外號——雷鴉全是征召兵,一色兒的泥腿子和大老粗,鴉哨輕騎的比例不多,我們才不怵他們呢。”

  蛇手回過身,看向越來越近的騎士隊伍。

  只見他舉著食指,咬牙切齒,一臉的羨慕嫉妒恨:

  “但這群人,您發現了嗎,他們從裝備到坐騎的花費…幾乎全員都是鴉哨——不比常備軍里威廉姆斯大人的親衛差。”

  泰爾斯瞇起眼睛:果然如他所言,馬上的騎士們眼神犀利,動作利落,胯下坐騎精神,毛色光亮,更是從刀劍長矛到弓弩羽箭,裝備齊全。

  但他還看到了更多:高高在上的單翼烏鴉旗后,還有著至少十面旗幟。

  閃電、蜘蛛、巨斧…這些旗幟上的圖案與紋理不一,只是稍矮一頭,跟隨著烏鴉旗緩緩而來。

  王子皺起眉頭。

  “至于他們的金紋旗…殿下,這不是雷鴉,而是烏鴉衛隊的…第一隊。”

  蛇手的眼里透露著忌憚和敬畏:

  “在西部前線,我們叫他們…”

  “頭鴉。”

  頭鴉?

  泰爾斯看著失態的怪胎小隊,他很快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舉著金紋單翼烏鴉旗的隊伍,來到了他們的不遠處。

  騎兵們分成三隊:

  一隊從兩邊環繞而來,散開站定,占據了空地的邊緣和要道,看樣子是習慣性地布好哨崗;

  第二隊則全是舉著旗幟的士兵,以金紋烏鴉旗為中心的他們橫向拉開,熟練地站好位置,爭取把每一面旗幟都顯露出來;

  第三隊也是看上去最不好惹的騎兵們則成兩列縱隊而來,快要接近怪胎們的時候齊齊停步,轉身向兩側散開,再回馬面向彼此,站出一條通道。

  看著他們整齊的步伐,泰爾斯不由得想起六年前的復興宮,那里的崗哨和衛兵大概也是如此。

  “我勒個去,至于么,搞得還挺,挺…”迷眼抱怨道,但他又看了一眼周圍威風凜凜的騎兵們,囂張的語調不自覺地弱了下去:

  “…挺像那么回事兒的。”

  面對這群氣勢十足的“頭鴉”,再看看怪胎們站得七零八落的隊伍,蛇手的臉色變得越發難看。

  隊伍的后方,停駐在原地的騎兵們熟練而優雅地勒馬退后,讓出一個裝束不一般的貴族騎士。

  騎士年紀不大,三十許歲,面相堅毅沉靜,他穿著金黑兩色的甲胄,騎在馬上的身姿挺拔而堅韌,透露著一股與混亂的營地格格不入的氣質。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撥開看得有些走神的怪胎們,走上前去,蛇手愣了一下,趕忙三兩步跟上。

  貴族騎士遠遠看見了泰爾斯,他利落地翻身下鞍,身后的騎兵們也說好了似的紛紛下馬。

  壯年的騎士把馬韁跟腰間的佩劍一并交給屬下,向他們做了個下壓的手勢,自己則孤身走過屬下站出的通道,走進怪胎的陣型。

  蛇手緊張地抬起胸膛,清了清嗓子,準備說點什么。

  “那個,啥,這是…”

  但騎士卻是像是根本沒看見他,只是自顧自地掠過蛇手身旁,目不斜視。

  一個站在左近的衛兵面無表情地看了蛇手一眼,后者頓時臉色通紅,所有的話都憋在嘴里,說不出口。

  他的手臂幾度抬起,似乎猶豫著要不要攔下對方,卻終究沒有勇氣上前一步,只是眼睜睜地看著騎士向前走去。

  只見貴族騎士不管不顧,一路向前,在看上去頗有些寒酸的泰爾斯面前停下腳步。

  他默默看著泰爾斯,眼神清澈,讀不出情緒。

  泰爾斯則微微蹙眉,細細打量著年輕騎士胸前,那個單翼的烏鴉圖案。

  “尊敬的泰爾斯王子。”

  貴族騎士輕輕開口,嗓音平穩而好聽。

  只見他握緊戴著鐵手套的右手,貼在左胸,微微點頭,禮節恰到好處而無可挑剔:

  “復興王敕封,開國十三伯爵的繼承者。”

  “王國的警醒者,西荒的監視人,翼堡的守衛官。”

  壯年的騎士抬起頭,表情淡然。

  “德勒·克洛瑪。”

  怪胎里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

  名為德勒的騎士脫下右手的鐵手套,向泰爾斯伸出手掌:

  “為您效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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