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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不好笑嗎?

  少女明顯焦急起來。

  塞爾瑪的呼吸越來越快,她下意識地搖著頭:“可是,伯爵,不…”

  但她的猶豫只持續了數秒,女大公就重新抬起頭,堅定了自己的語氣。

  “納澤爾伯爵,你不明白,”她的話有些語無倫次,但蘊藏的強硬態度卻讓里斯班不禁皺眉:“當年,要是沒有泰爾斯王子的幫助,就沒有我,沒有龍霄城的今天!”

  泰爾斯猛地一震!

  這句話說完,整個大廳仿佛瞬間變冷。

  里斯班伯爵重重地嘆出一口氣,納澤爾的表情則極度難看。

  其他伯爵也不遑多讓。

  越來越多的北地人重新轉向泰爾斯。

  只是那些匯聚他身上的目光卻越來越不妙。

  “傻女孩,”伊恩懊惱地扶著額頭,捅了捅泰爾斯,低聲道:“是啊,也許她這么做能保護你免于戰禍…”

  “但是,如果要為此犧牲自己的威望和權力,失去整個龍霄城的支持…”

  “那我們今天所做的一切,還有什么意義?”

  泰爾斯沒有回答,他只是把所有多余的情緒趕出自己的大腦,靜靜地看著不肯退讓的女大公。

  “女士,塞爾瑪沃爾頓女士,你說…”

  老納澤爾伯爵稱呼著她的全名,瞇起眼睛:“沒有他,就沒有我們的今天?”

  納澤爾輕聲重復了一遍塞爾瑪的話。

  塞爾瑪深呼吸了一口,臉色蒼白:“是的,諸位也許不知道,但是夏爾很清楚…”

  但下一刻,納澤爾伯爵就睜大眼睛,猛然提高聲調:

  “的確!”

  洪亮的嗓音震動大廳,老伯爵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封臣們齊齊動容。

  塞爾瑪被突然爆發的伯爵震得愣住了。

  只見納澤爾表情緊繃,話語嚴厲,讓人不禁忘記他的年齡:“您以為我們就不知道嗎?”

  “六年前,從佩菲特大公的陰謀,到災禍入城,再到努恩王身死和查曼王加冕…”

  “是的,我知道那幫卑鄙的星辰人,在那場悲劇里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英雄大廳里再次響起議論聲。

  塞爾瑪怔怔地看著對方:“納澤爾伯爵…”

  納澤爾伯爵冷冷地看著塞爾瑪,又看向泰爾斯:“卡珊女士解釋得很清楚:隨這位星辰王子而來的,是那場讓龍霄城天崩地裂的災難!是我們凋敝落魄如此的今天!”

  里斯班正準備說些什么來緩頰,聽到這里,不禁一怔。

  “卡珊…”攝政大人嘆了一口氣:“看來你也不像你所說的那樣,鄙夷黑沙領伸來的手嘛。”

  “老伙計。”

  納澤爾冷哼一聲。

  年老的伯爵投出與他的年紀不相符的凌厲目光,讓接觸到的人心中一寒。

  “六年了,這位不祥的王子帶來的災難從沒有止息,”納澤爾緩緩地踱步,對著略顯慌亂的女大公道:

  “作為所謂的人質,他不得輕動,不能利用,不可傷害,偏偏還在英靈宮中,與您同吃同住!”

  塞爾瑪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我才不在乎那個王子會被剁成幾塊。”

  “因為我最難以忍受的,不是那些難聽的謠言,不是這位王子在龍霄城的劣跡,”納澤爾犀利地看著女大公,又看看泰爾斯,面色無比嚴肅:

  “而是我在今天所看到的:您,堂堂的龍霄城女大公,竟然讓他如此輕易地影響您的決斷,讓他如此之深地涉入龍霄城的內政?”

  大廳里,封臣的議論聲再次響起。

  不少人的目光再次投注到泰爾斯的身上。

  而王子只是輕輕地低下頭,不顧他身邊伊恩的低聲抱怨。

  “這讓我很是難受,連里斯班的專權都沒有讓我如此憤怒。”

  里斯班面容鐵青地看著自己的老朋友。

  “我恨這么說,但是…”納澤爾咬著牙齒,話語里多了一股先前沒有的憤恨之意:“龍霄城已經受夠了。”

  “無論是當年的災難,還是現在的困局。”

  “無論是黑沙領,還是星辰人。”

  “無論是您的身邊,還是遠在自由同盟的戰場上。”

  塞爾瑪呆呆地看著他,不知如何作答。

  大廳里響起贊同聲,一對對目光投射而來,充滿了對泰爾斯的敵意。

  柯特森和林納伯爵對視一眼,赫斯特與克爾凱廓爾伯爵低頭不言,里斯班攝政則眉頭緊鎖。

  長久的沉默之后,納澤爾重重地咳嗽了幾聲。

  “抱歉,我僭越了。”

  納澤爾的聲音放低下來,似乎重新回復了那個老態龍鐘的伯爵模樣。

  “但如果您還是如此天真,”他搖了搖頭,目色悲哀:“尤其在星辰插手其中的情況下,請恕我重新考慮出兵的決定也許龍霄城也該離這些事情遠些,哪怕有損您的名望。”

  “請您理解:我們響應征召而來,絕非是為了滿足一個孩子保護兒時玩伴的任性。”

  這句毫不留情面的話,瞬間讓整個大廳都進入了寒冬。

  里斯班伯爵死死攥著拳頭,目光猶疑地看著女大公。

  赫斯特伯爵欲言又止,但最終沒能說出什么。

  林納伯爵和柯特森交換了一個眼神,意味不明。

  封臣們的呼吸慢慢變得紊亂起來。

  “請您做出決斷吧一位英明大公應有的決斷。”納澤爾淡淡地道,重新坐下。

  無人言語。

  所有人都等著那個坐在英雄大廳最高處,也許是龍霄城最高處的少女。

  塞爾瑪微微顫抖著,難以置信地看著納澤爾。

  她的內心在掙扎,雙目慢慢變得通紅。

  “天真?任性?”她喃喃地道:

  “保護兒時的玩伴?”

  她抬起雙臂,似乎想要抓住點什么,卻最終只能無力地搭在座椅上。

  少女眼神悲哀地看向泰爾斯。

  但泰爾斯沒有回應她。

  數秒后,她的目光又重新轉回納澤爾,看著伯爵沉痛而不快的臉色。

  “一位英明大公應有的決斷?”

  她的表情慢慢變得憤然。

  “說得簡單,納澤爾伯爵,”少女的呼吸漸漸加快:“你又不在那兒,納澤爾。”

  納澤爾伯爵的面上露出疑惑。

  只見塞爾瑪深吸了一口氣。

  “六年前,災難發生的時候。”

  “你不在那兒。”

  她頗為艱難地道。

  納澤爾伯爵聽著女大公的話,皺起眉頭。

  王子的身邊,祈遠城的子爵閣下惱恨地扯了扯袖子:“你看見她的表情了?”

  “我覺得不太妙。”

  泰爾斯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他突然預感到,塞爾瑪要說什么了。

  一股莫名的情緒,突破了獄河之罪的封鎖,涌上心頭。

  “女士,”納澤爾伯爵嘆了一口氣:“您現在…”

  “努恩王!”

  塞爾瑪抬起頭,大聲打斷了他:“當努恩王不幸身故的時候。”

  這個名字讓許多封臣們心中一緊。

  不少人想起那位陛下,低下頭來。

  “那個血之災禍,把盾區…的時候。”

  “當天空王后降臨的時候。”

  “那些時候,你們都不在那兒。”

  塞爾瑪帶著凄然的表情,緩緩地彎起嘴角。

  不止。

  還有,當努恩王把阿萊克斯…的時候。

當他把那個指環放在我手上的時候  當我被那個怪物俘虜的時候。

  當倫巴出現,把我們團團圍住的時候。

  封臣們看著少女的樣子,疑惑與不解慢慢爬上心頭。

  “女士?”

  里斯班咳嗽了一聲,輕聲地提醒:“也許您應該三思…”

  但塞爾瑪沒有理會他在說什么。

  你怎么知道。

  你們怎么能知道?

  “所以,你們不知道。”

  少女狠狠地咬緊牙根:“那個時候,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真正在我身邊的…

  “是他,拯救了我的性命。”

  還給了我不一樣的人生。

  此時,處于風暴中心的泰爾斯卻慢慢地彎起嘴角。

  少女和納澤爾的話讓他重新想起當年的事情。

  那些…他永生難忘的事情。

  他遠遠地看著女大公掙扎猶疑的樣子,輕輕嘆息。

  塞爾瑪昂首挺胸,扶著椅臂,眼里的憤然慢慢變成釋然。

  面上的表情,也從初時的不忿,變得冷漠。

  “納澤爾,”她淡淡地道:“你們覺得龍霄城缺少一位真正的大公?”

  納澤爾眼神一肅,下意識地覺得不妥。

  “你們覺得頂著一位女大公,我們就不宜出兵?”

  里斯班的呼吸越來越快,他驚訝地看著女大公。

  塞爾瑪吐出一口氣,冷然道:“好啊,我可以按照你們說的…”

  “在封臣家族里,選一位夫婿,生下繼承人,哪怕明天就結婚,都沒問題如果這能換來你們的出征,換來你們的合作。”

  “那我就做。”

  女大公露出一個凄然的笑容,她松了一口氣,似乎剛剛放下了一份負擔。

  伯爵們紛紛動容,里斯班伯爵更是勃然色變!

  什么?

  大廳里像是倒進了沸騰的開水一樣,群臣頓時驚呼出聲!

  “搞什么?”伊恩像是沒反應過來,他呆呆地拉著泰爾斯:“她她她…”

  然而,在一片訝異和震驚中,泰爾斯依舊表情平淡。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個女孩。

  那個小滑頭。

  像是一切都不曾發生。

  “但泰爾斯,他是我共同患難的朋友。”

  塞爾瑪那冷傲的聲音像是黑夜中的明燈,無視著一切干擾,在嘈雜的聲浪里,清楚無誤地傳揚開去:

  “只要他在龍霄城,就不會受到傷害!”

  “我也不會因為對星辰的忌憚,就把他當作可犧牲的棋子,送去前線。”

  她警告性地瞥了柯特森和林納伯爵一眼,兩位伯爵神色不自然地別過臉去。

  旁觀著的亡號鴉蒙蒂則臉色嚴肅,只是看著女大公的眼神里,多了一些別的色彩。

  “這是我的承諾,更是我欠他的恩情,”塞爾瑪瞥了泰爾斯一眼,眼神里藏著難言的情感:

  “值得用一生來償還的恩情。”

  群臣們的議論聲越來越大,伯爵們的臉色不約而同地鐵青起來,赫斯特伯爵更是怒哼著轉過頭。

  泰爾斯默默地回望著她。

  一秒后,王子卻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一如當年的笑容。

  渾然無視著女大公身側尼寇萊的怒視。

  塞爾瑪像是得到了鼓勵一樣,她的表情生動起來。

  女大公傲然抬首,看著整個大廳:

  “諸位,這個交易,怎么樣?”

  納澤爾伯爵呆呆地看著她,似乎被少女的決心震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女士!”

  忍不下去的里斯班伯爵暴喝出聲:“任性夠了!”

  “您知道您在說什么嗎?”

  塞爾瑪緩緩地轉過頭,看向陪伴看護她六年有余的攝政。

  “她正在輸掉這場游戲,輸掉身為女大公的籌碼,”場下,伊恩表情復雜地看著王子殿下,聲音里不無哀怨:“讓我們為她操的心通通白費。”

  “就為了保護你?”

  真是搞不懂。

  伊恩冷哼一聲。

  泰爾斯微微一震,他慢慢地轉過頭。

  “不。”

  泰爾斯冷冷出聲,打斷了伊恩:“她沒有輸。”

  面對伊恩疑惑的眼神,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扯了扯領口,擦過九芒星的標志。

  也不能輸。

  與此同時,所有人都或震驚,或憤然地等待著女大公的回應。

  那個可能決定日后龍霄城政治的重要決斷。

  少女大公的手顫抖得越來越厲害,然而,她的眼神卻變得越來越堅定。

  “我當然知道我在說什么,夏爾,謝謝你。”

  塞爾瑪冷淡地道:“但我是個北地人,而北地人從不忘恩負義。”

  “即使這要以我的生命作為代價。”

  那一刻,所有北地人都死死盯著他們的封君,但每個人都表情肅然。

  角落里,泰爾斯的手在腹部的口袋按了按。

  那里藏著一副古舊的黑框眼鏡。

  王子看著大廳頂部的云中龍槍石刻,面容堅毅。

  “至少,有我在,她就不會輸。”他淡淡地對身邊的伊恩道。

  伊恩愣住了。

  “什么意思?”

  伊恩想通了什么,他緊張起來:“泰爾斯,你要做什么?”

  泰爾斯輕輕地翹起嘴角,露出笑容。

  “像我所說的,”泰爾斯似乎有些感慨,他輕笑道:“后手。”

  場中,女大公冷冷地看著納澤爾伯爵,輕輕地張開嘴巴:“與其日后心懷愧疚地坐在這個位置上,回想起今天…”

然而,就在塞爾瑪還沒說完話的時候  “哈哈哈哈哈!”

  一道毫不掩飾音量的大笑,憑空響起在英雄大廳里。

  打斷了女大公滿懷情緒的話語。

  也打破了肅然的氣氛。

  正待開口的塞爾瑪頓時愕然。

  笑聲持續著。

  一同愕然的還有許多封臣們:里斯班皺起眉頭,納澤爾則訝然回頭,更多的貴族們不快地轉過視線,尋找那個毫無尊重,不看場合的笨蛋。

  笑聲來來回回,肆無忌憚地回蕩。

  似乎真的遇到了很好笑的事情。

  塞爾瑪與其他封臣們一起皺起眉頭,看向笑聲傳來的方向。

  女大公怔住了。

  其他人,包括伊恩在內,也一樣怔住了。

  他們難以置信地看著那位持續大笑著的人。

  龍霄城諸人都沒反應過來,任著笑聲維持了好一會兒。

  笑聲依然在繼續。

  直到負責維持秩序的大公親衛隊長,隕星者尼寇萊惱恨地大喊道:

  “閉嘴!”

  隕星者的吼聲蓋過了大笑,回響在大廳里。

  終于,笑得暢快淋漓、前仰后合的星辰王國第二王子,泰爾斯璨星殿下,止住了笑聲。

  他慢慢地把揚起的頭顱收回。

  泰爾斯絲毫不顧他人憤怒的目光,愜意而悠然地,從椅背上直起腰來。

  好像這只是一次郊游。

  而在滿廳的北地人眼里,這個少年正瞇著眼睛,用最不屑的表情,橫眉冷視,掃過每一個盯著他的人。

  “小王子,”隕星者怒氣沖沖地道:“閉嘴,或者我現在讓人把你‘請’出去!”

  “省省吧,隕星者,你還沒看出來么,”泰爾斯冷哼一聲,剜了一眼想拉住他的伊恩,“在這個大廳里,你的吼聲就跟女大公的威望一樣:屁用沒有。”

  尼寇萊為之一窒,隨即露出惱恨的神情。

  泰爾斯像是被自己逗樂了,他慢慢地站起身,重新大笑起來:“哈哈哈哈…”

  雖然他的雙肩不住抖動,但他的眼里卻殊無笑意,甚至盡是冰冷。

  塞爾瑪怔怔地看著表現異常的泰爾斯,不知所以。

  北地人們似乎無一領略到王子的幽默感。

  他們默契地望著放肆的王子,目光里不懷好意,拳頭咯響與咬牙切齒之聲不絕于耳。

  “我們在討論如何拯救或者拿走你的小命。”

  “而你覺得這很好笑,是吧?”

  柯特森伯爵側過視線,冷冷注視著泰爾斯:“帝國人?”

  聽見這話,泰爾斯非但沒有收住笑聲,反而笑得更大聲了:

  王子的笑聲里,北地人們的目表情越來越難看。

  “你聽過那個故事嗎?”

  笑得直不起腰來的泰爾斯擺擺手,好不容易憋出一句順暢的話來:

  “一個漁夫和一個樵夫坐在樹下吃午飯…家境貧窮,都沒有嘗過牛肉的滋味,所以…”

  “所以他們想了個辦法…把,把手上的黑面包想象成牛肉…哈哈哈…”

  泰爾斯笑得臉龐都扭曲了,他捂著自己的腹部,邊笑邊說:“然后…然后他們就在討論:哎,你看我手上這塊牛肉,是該橫著咬,還是豎著咬呢…”

  他的話語帶著笑聲回蕩在大廳四處,也引來北地人越來越壓抑不住的怒火。

  “哈哈哈哈…”

  里斯班伯爵和納澤爾伯爵驚疑地對望一眼,默契地確認了這不是對方的手段。

  塞爾瑪則呆呆地看著走出座位的泰爾斯,說不出話來。

  柯特森伯爵再也忍受不住,他死死咬著牙,怒視著泰爾斯:

  “你他媽在說什么?”

  泰爾斯收住笑聲,呼出一口氣,搖了搖頭:“不明白嗎?”

  王子走到大廳的中央,在眾目睽睽之下,輕蔑地環視了一眼四周的封臣們:“看著一群自以為是的家伙,自以為是地議論著他們根本做不到的幻想。”

  “不好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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