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店里,王乾和李坤手腳勤快,已經做完清掃了,張子安讓他們早些回學校。等他們離開之后,店里安靜下來,張子安看時間不早了,干脆把卷簾門拉下來上鎖。
他走到角落里的貓神雕像前,蹲下來仔細察看。被劈成兩半的鼻環斷面在燈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菲娜睜開了眼睛,悄無聲息地從貓爬架上躍下。由于它的動作太過輕盈,閉著眼犯花癡的雪獅子絲毫沒有察覺面前到的尾巴已經消失了…
老茶也邁著沉穩的步子走過來,目光凝重地盯著雕像。
張子安伸出兩根手指,彈了彈雕像,發出結實而沉悶的聲響。雕像毫無疑問是實心的,震得他指甲蓋都疼。他只覺得這雕像造型古樸,姿態優雅,實在不明白為何激起了菲娜和老茶那么大的反應。
“菲娜,茶老爺子,這是怎么回事?”他蹲著問道。
老茶以眼神示意菲娜,“還是由女王陛下來說吧,對于此事老朽所知甚少,正好也聽個明白。”
菲娜傲然地蹲下。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它的姿態與雕像如出一轍,只不過它的皮毛太過耀眼,而雕像又太過質樸,除非像這樣并排而立,否則令人察覺到這個事實。
“幾千年前的黑土地上,人們除了供奉貓神貝斯特以外,還有極少一部分信仰黑暗的人秘密供奉著另一位神祇——以貓為形象的邪神,它來自冥界,沒有名字,從未得到過承認,只有那些心懷憤怒與仇恨的人才會奉它為神。”菲娜抬起一只貓爪指向雕像,“它與貝斯特的唯一區別就是鼻環,貝斯特是不會戴鼻環的。”
張子安一想還真是如此,有人信仰真神就會有人信仰偽神,有人信仰耶穌就有人信仰撒旦,無非是對當時的統治者和社會心懷不滿,借用這種方式來反抗而已,并不稀奇,古代有之,今日有之,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
他從地上撿起裂成兩半的鼻環,借著燈光仔細看了看,看不出什么端倪。
“就是這玩意兒?”
菲娜嚴肅地點頭,“不要小看這個鼻環,它可是有幾千年的歷史,甚至早在本宮的時代之前就已存在,正是它令幼貓們驚恐不安。”
張子安搖頭,“不是我不信,實在有些懸乎啊。幾千年前的一枚鼻環,現在還有這么大的威力?別告訴我這枚鼻環也受到了信仰之力的加持…”
菲娜不屑地冷哼一聲,“區區一介凡人懂得什么!這枚鼻環可沒那么簡單,它在成百上千年的祭祀活動中承受了無數牲畜血肉的浸泡與洗禮——邪神的祭祀一向是這般血腥,那些牲畜在被宰殺前的恐懼全都溶入其中。你沒發現這枚黃金鼻環的顏色有些發紅么?”
聽說鼻環受到了血肉的浸泡與洗禮,張子安覺得有些惡心,差點把它扔出去,不過又一聽居然是黃金制成的,他又舍不得扔,反而攥得更緊了…
“總之,本宮也就知道這些。時至今日,那些邪神崇拜者早已灰飛煙滅,連它們所供奉的神祇也不知流落何處,不值得掛懷。”菲娜說完,驕傲地甩了甩尾巴,重又躍回貓爬架上,閉上眼睛開始打盹。
老茶也點頭說道:“西方古靈精怪的事物,倒也真是有趣。子安不必擔心,正如女王陛下所言,自古以來邪不勝正,這些損陰喪德的邪門歪道,終究只能猖獗一時,逃不了覆亡的命運。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說完,老茶也踱著步子,回到電熱毯上喝茶看電視了。
張子安笑著站起來,隨手把鼻環揣進褲兜里,將自己那把躺椅搬到原來的位置,半躺著開始玩手機。
聽菲娜的講述,他總有一種意猶未盡的感覺,畢竟菲娜所處的年代太早,與當今隔著兩千年的斷層,很多東西它并不了解。而老茶生于東方長于東方,更是對西方的神話傳說知之甚少。如果說想把故事聽完的話…
張子安滑動屏幕的手指停了下來,指肚正好按在衛康的頭像上。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開了衛康的頭像,對著貓神雕像拍了一張照片發過去,同時問道:“衛教授,這尊雕像的來歷,您可知曉?”
現在差不多是吃晚飯的時間,張子安估計衛康不會那么快就回信,正想去淘寶的買家秀找幾張福利圖看看,結果就收到了衛康秒回的信息。
衛康:“這是GayerA,原物收藏于大英博物館,你這是復制品吧?”
張子安剛才忘了問小雪,這時候才知道雕像的來歷。
他回信說:“是啊,衛教授好眼力。對不起,打擾了,您是在吃晚飯吧?”
衛康:“沒有,我還在學校。”
張子安看了看表,都晚上7點半了,這教授也夠拼的。
他回復說:“您趕緊去吃飯吧,您的學術研究又不會長腿跑掉,熬壞了身體就不值了。”
衛康:“嗯,一會兒就去…哎,不對啊,雕像鼻環呢?”
張子安從褲兜里掏出裂成兩半的鼻環,拍張照片發過去。
張子安:“不小心弄斷了。衛教授,您學識淵博,我想問您一下,這尊雕像是代表的貓神么?”
衛康:“一般都這么認為,不過偶爾也有質疑的聲音。”
張子安:“為什么質疑?”
衛康:“原因很簡單,天底下就這么一尊貓神雕像是帶著鼻環的,未免會讓人心中起疑。大英博物館里還有另外一尊貓神雕像,是將貓神擬人化了,貓首人身,穿著華麗的金色長裙和披肩,只戴著耳環,沒有鼻環。另外,收藏于沃爾特斯藝術博物館的另一尊貓神雕像,也是只有耳環沒有鼻環。”
張子安咂舌不已,果然教授就是教授,不是浪得虛名,各種典故信手拈來,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他根據菲娜所說的,斟酌了一下措辭,謹慎地寫道:“衛教授,事先聲明我是瞎猜啊,如果我說錯了您別怪我!有沒有可能…這雕像其實并不是正經的貓神,而是什么異化的邪神?”
發完信息之后,他忐忑不安地握著手機,等待回信。
他本以為衛康會斥責一番,說他異想天開,沒料到衛康很快回復道:“不能完全排除這種可能。貓在歷史上作為邪神被供奉并非罕見,最出名的就是Baphomet。這只傳說中的惡魔在基督教里幾乎是僅次于撒旦的存在,據傳曾以貓的形象被大名鼎鼎的圣殿騎士團秘密供奉。早在幾千年前,猶太人曾經被古埃及人奴役了很久,而猶太人與圣經的關系不用我多說吧?”
衛康的話有些隱晦,張子安一開始沒有看懂,盯著這些文字好幾分鐘之后,在他的腦海中,兩條線把幾個關鍵詞連了起來。
第一條線是:古埃及人——猶太人——基督教——圣殿騎士團。
第二條線是:貓神Bastet——異化的冥界之貓——惡魔Baphomet。
張子安恍然大悟,再聯想到中世紀時基督教對女巫和貓的迫害,其中似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歷史的迷霧逐漸在他眼前清晰了一些。
衛康好像是特意留給他一些思考的時間,過了一會兒才繼續發來信息:“當然,這些事情中有多少是傳聞,又有多少是事實,就不得而知了,除非當時的人活過來,否則沒人知道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包括這尊貓神雕像在內。”
張子安回信:“我聽明白了,謝謝您,衛教授,很精彩的故事!”
之后,他關上手機屏幕,再次望向孤立于角落里的貓神雕像,輕輕一聲嘆息。
不論它是真貓神還是偽貓神,無論它曾經受過萬民膜拜還是血肉洗禮,如今都不重要了,歷史的長河能夠掩埋一切。
正所謂:古今多少事,盡付談笑中。
這章是不是有些《達芬奇密碼》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