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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7【任教】

  羅家倫已經跑去成都安排教學工作,今天接待周赫煊的,分別是重慶大學校長胡庶華,以及中央大學文學院院長汪東。

  中央大學的校史上,共有四首校歌。

  第一首的詞作者是李叔同,第二首的詞作者便是汪東。此時用的是第三首,由校長羅家倫親自作詞,后世南京大學的校訓,便截取自羅家倫版校歌——誠樸雄偉,勵學敦行。

  汪東是章太炎的弟子,而周赫煊在章太炎面前也執弟子禮,論起來兩人算是同輩。

  這位先生今年四十有七,比周赫煊年長八歲,留著長長的山羊胡子,一身長襖頗有晚清舊知識分子的風范。他也確實屬于舊派知識分子,精通書畫詩詞,早年跟隨孫中山鬧過革命,北伐期間開始棄政從教,安心留在大學里當老師。

  “吾對明誠盼望已久,終于等到你了!”汪東顯得頗為激動,握著周赫煊的手久久不放。

  周赫煊笑道:“旭初兄太客氣了。”

  汪東現在是中央大學文學院院長,歷史系也屬文學院管轄,正愁著不知上哪兒聘請歷史系主任呢。原本的歷史上,中央大學內遷重慶之后,直到1938年春天才有新的歷史系主任。

  胡庶華在旁邊開著玩笑:“周先生你不地道啊,我三請五請,只請到你做重慶大學的名譽教授。現在羅校長一出馬,立即就請動你擔任歷史系主任,你是看不起咱們重慶大學?”

  周赫煊安撫道:“那等我講課的時候,讓重大歷史系的學生一起來聽嘛。”

  “如此正好,一言為定!”胡庶華生怕周赫煊改口,連忙封死了退路。

  反正現在中央大學整個歷史系,只剩下40多個學生,加上重慶大學歷史系學生,總共也就一百多個。而兩校學生暫時共用校舍,聚在一起上大課并不嫌多。

  三人閑聊幾句,汪東說道:“明誠,我先帶你去辦公室吧。”

  “也好。”周赫煊點頭道。

  作為東道主,胡庶華引路道:“這邊請!”

  中央大學此刻寄人籬下,而重慶大學也不寬裕,因此系主任的辦公室極為簡陋。就一間普通小平房,面積大約有10平米,里邊除了辦公桌椅,便只剩下一個文件柜。

  不到片刻,辦公室里來了一位30歲左右的年輕人,他問候道:“周先生好,我是歷史系教授郭廷以。”

  汪東介紹說:“小郭是清華大學歷史研究院畢業,羅校長的高足,被羅校長從清華帶來中央大學的。我知道明誠你時間寶貴,所以專門派小郭給你做助手,幫忙處理一些歷史系的瑣碎事務。”

  “你好,郭教授。”周赫煊伸手道。

  郭廷以連忙跟周赫煊握手,恭敬且崇拜地說:“周先生,我曾在清華大學聽您講人類文明史,受益匪淺,三生有幸。可惜您當時沒把課講完,現在我對這門課還有諸多疑問。”

  “咳咳,我比較忙。”周赫煊有些尷尬,他在清華和北大講課都挖坑不填的。

  郭廷以也算民國學術界的小牛了,后來被譽為“中國近代史的拓荒者”,將擔任中央大學下下下任歷史系主任。他是羅家倫的學生,胡適的徒孫,在周赫煊面前屬于小輩,所以把態度放得極低。

  周赫煊直接問:“歷史系現在情況如何?”

  郭廷以拿出一份花名冊說:“由于戰亂影響,很多學生沒有隨校內遷,而是返回老家跟親人團聚,整個歷史系現在只有40多名學生,其中大二和大三的學生人數最多。歷史系教授和講師,現有五人,加上周先生就是六人。”

  周赫煊搖頭苦笑:“六個老師教四十多名學生,學生們忙得過來嗎?”

  “等明年招生就好了,學生人數肯定能多起來,一些原有的學生也會陸續趕來。”郭廷以說。

  周赫煊問道:“我想教人類文明史和全球通史,這兩門課的老師是誰?”

  郭廷以道:“中央大學沒有設立人類文明史課程,全球通史的老師是沈剛伯先生。另外,沈剛伯先生還同時教授西洋上古史、西洋通史、希臘史、羅馬史、英國史、俄國史、印度史、法國大革命史和西洋文化概論。”

  汗,原來是沈剛伯啊,又一位民國時期的史學界大牛。這位先生不僅是中西方歷史全才,而且還是中國邊疆史研究的主要推動者——抗戰期間,他為了培養學生的愛國精神,特地開設新僵史、蒙古史和東北史等課程。

  還好,沈剛伯一人身兼十門課的老師,周赫煊跑來教全球通史不算搶他飯碗。

  郭廷以又拿出一張表格:“周先生,這是我為您設置的課程表,請過目,看是否需要修改。”

  周赫煊只瞟了一眼,便說道:“把我要教的兩門課,全部調到星期天。上午教全球通史,下午教人類文明史,讓中央大學和重慶大學的歷史系學生都來聽,不愿來的也不強求,這兩門課屬于輔修。”

  “星期天?那學生們豈不是沒有假期了。”郭廷以驚訝道。

  民國時期的學生,沒有雙休,每周只有星期日這一天假期。

  周赫煊直接說道:“我要上大課,不分年級,必然打亂其他老師的教學秩序,所以還是把課程放在星期天為好。”

  郭廷以道:“那行,我立刻就去通知。”

  轉眼就是周末,周赫煊坐船來到學校,直奔一間為他專設的大教室——其實是重慶大學的禮堂。

  偌大的禮堂人滿為患,不但兩校的歷史系學生來聽課,其他科系的學生也跑來了,而且還夾雜著不少講師和教授。

  周赫煊看著下方黑壓壓的人頭,愣了愣,隨即笑道:“人很多啊。”

  重慶大學和中央大學的歷史系老師全來了,比如未來東北邊疆史的大牛金毓黻。此君以前在東北大學當教授,還做過遼寧省教育廳長,九一八事變后被日軍拘捕,不得已只能在偽滿政府當官。他借著前往日本的機會,使用假名于去年悄悄乘船到上海,在蔡元培的推薦下成為中央大學教授。

  歷史上,再過兩個月金毓黻就要被任命為中央大學歷史系主任,周赫煊純屬搶了別人的位子。

  此時此刻,金毓黻就像一個普通學生,端著小本本正襟危坐,只等著周赫煊開講。

  周赫煊在臨時架起的黑板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史”字,朗聲道:“我們在學歷史之前,要明白為什么學歷史!唐太宗有句話說得好,以銅為鑒,可以正衣冠;以人為鑒,可以知得失;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今天要講的是《全球通史》,即是全球,那也有中國,跟《西洋通史》是有區別的。現在中國的大學,雖然廣泛把我寫的《全球通史》當教材,但卻出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那就是,教授們往往在講課的時候,把《全球通史》當《西洋通史》來講,而把《全球通史》的中國部分,單獨用《中國通史》的另一門課講出來。這是不正確的,這造成了中國和世界的割裂!《全球通史》的精髓在‘全球’,而非‘通史’…”

  開場一席話,就立即抓住了師生的耳朵。

  特別是那些研究西方史的老師,對周赫煊這段話若有所悟,沈剛伯更是聽得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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