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燕文海面前桌子上的報紙被噴滿了茶水,另一只手上端著的杯子里,茶水濺出去大半都不自知。只見他對著電話,一臉的難以置信地問道:“啥?你說你當廠長了?你這不是胡鬧嗎?兒子呢?你讓他接電話…”
辦公室里其他仨人都在納悶地看著他,不知道這位平時沉穩有加的燕書記,今天到底是發什么神經?究竟是誰當什么廠的廠長,能讓他驚訝成這樣?
“我當廠長不行嗎?兒子說我想當就當,怎么了?只許你當個領導,我還不能當個廠長了?”林秀梅說著話,瞬間又從家庭主婦狀態進入到廠長的狀態。“先不給你說了,中午我們廠的領導層要聚餐,順便宣布這個事,我還得準備想點發言詞呢!”
領導層…聚餐…發言詞…
聽著電話里傳來的滴滴滴聲,燕文海拿著電話,一臉茫然無措…這些平時聽著挺熟悉的話,從自家老婆嘴里說出來,怎么就感覺…就感覺…感覺這么讓人別扭呢?
難道是因為,這話是老婆剛學著說的,說的不太熟練的緣故嗎?
抬頭看了看外邊,太陽在南邊,應該依然是從東邊轉過來的。
可是,怎么覺得,一切都這么不對勁呢?
剛才給自己打電話的,確定是自己那同床共枕了二十年的老婆嗎?
“老燕,你這是怎么了?”燕文海還在茫然的時候,辦公室其他人也跟著茫然,都不好開口問到底發生了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剛好門外進來一個人,看到他這副失魂落魄的狀態,隨口問了出來。
“哦,老李過來了,沒事沒事。”燕文海習慣性地客氣著。
“有事你說句話,幫不了你多大忙,陪你喝兩盅還是可以的。”老李是管后勤的,也是個科長。平時和燕文海關系不錯。他人話不多,不過交情夠,有這句話就足夠了。
燕文海這會才回過神來,看了看老李忍不住苦笑了一句:“你嫂子她瞎折騰,剛給我說去肉聯廠當廠長了!”
“嫂子?哪個嫂子?”老李愣是沒反應過來。
“你…我還能有幾個媳婦,秀梅呀!”燕文海哭笑不得。
“秀梅嫂子當廠長去了?”老李驚訝的眼鏡都差點掉下來。“她…”
于是兩個人一起苦笑起來。
辦公室其他人這才明白過來,這個辦公室里的人,說不好聽點,就是以‘閑人’居多。都是掛的職務不低,實際上事情沒多少的那種。比如現在的燕書記,是黨高官,平時負責的事情還沒個沒管生產的小組長多…
聽明白原因,人就有些無語:你這是變相的顯擺自己兒子牛是吧?媳婦辦公室坐不住,轉頭去那邊當了廠長。現如今肉聯廠的經營規模雖說還比不上化肥廠,但是追上甚至超過化肥廠,在大伙兒心里也就是遲早的事。
你這就是炫耀吧?是吧?
一個老頭慢騰騰地開口了:“肉聯廠,現在那不是小燕老板的廠子嘛!自家的廠子,讓你家秀梅去當個廠長,有啥大不了的。無非是掛個名,還能替小燕老板安安軍心,這是好事兒啊!”
這句話說得就透徹的很,老頭是工會主席,負責工會的活。這個職務怎么說吧,反正以前鐵飯碗企業里,是有這么個職務的。權利說大也大說不大也不大,待遇反正是夠高。有些時候,需要給工人們做些思想工作,能干這個職務,看問題還是很中肯的。
“還是楊主席厲害,一句話就說到了點子上。”老李一聽就明白過來,頓時笑了起來。“你就別糾結了!怎么,是不是覺得自己現在還是個書記,嫂子都當了廠長,心理不平衡了?哈哈哈…”
燕文海想了想也是,反正媳婦的決定有兒子支持,他這個當丈夫當父親的也管不著,就這么著吧!
老李看他臉色就知道他已經認命,笑著道:“老燕你可得努力了,不然以后嫂子可就壓你一頭,在家里夫綱不振可是大事。走走走別想了,這都晌午了。楊主席,您幾位一起,今天中午咱們一起去喝兩盅去。”
廠里當領導的都有權報銷點招待費,平時像李科長楊主席他們,基本上用不到。本著不用白不用的心思,有些時候,關系好的就出去吃點喝點,聯絡一下感情,也是工作內容的一部分嘛!
畢竟招待費就在哪兒,你用還是不用…它最終都會沒有。
“走走走,去哪兒你們說,今天咱們給燕書記慶賀一下,這家里又出了個廠長。”楊主席開玩笑似的笑著道。反正出去吃飯也不花誰的錢,犯不著客氣。
其他兩位也是笑著站了起來,也不用管是不是還差幾分鐘下班。這個辦公室就這樣,聽聽職務就知道了不起,有主席有書記,早走一會算多大點事。
燕文海被楊主席打趣,苦笑著說道:“那就走吧!愛當什么她就當去,反正咱也管不著。今天中午去哪兒?還是牛記黃酒…”
剛說到這他一拍大腿:“不對,這當了廠長,中午飯沒人做了。我得回去,給小兒子做飯去。”
“啊?”幾個人看著他,頓時目光就變了,從羨慕一下子變成了同情。
老李也是呆了片刻:“那算了,你不去我們去,走走走楊主席,咱們走。”
臨走還不忘拍拍燕書記的肩膀,用頗帶點幸災樂禍的語氣說道:“燕書記,以后嫂子成了廠長,你這可就得辛苦點了呀,哈哈…”
燕飛包下了縣城目前最大的一家飯店,招待全廠職工。也就是燕老板能有這么大面子了,別人如果臨時決定包下飯店,人家肯定不會同意。不說別的,其他客人這么得罪兩次,以后誰還來?大家都不要面子的嗎?
不過燕老板的金口難開,飯店老板都有點喜出望外,什么事都好說。給其他客人這么說,人家都能表示理解。
林秀梅在老公面前牛氣哄哄的,真到了飯店大廳里,一看廠里居然這么多人,當時就有點發憷。若不是左燕飛右龐發,前有陳立強黨建富,后有老邢師傅帶著幾個老工人支持,她開口估計都有點困難。
暈乎乎地講了幾句,在熱烈到震天響的掌聲中坐下來,端著茶杯大喝了幾口水,講個話居然有點驚魂未定的感覺:“我滴媽呀,這么多人!第一次當著這么多人說話,這會兒腦子都昏了!”
燕飛笑呵呵地給老媽倒茶:“沒事,以后習慣就好了。以后你多發福利,大家就會支持你了。”
林秀梅壓了一會驚,忽然又樂呵呵地笑了起來:“回去可得給你爸好好說說,我現在可是廠長了。省得他以為就他牛的很,整天當個屁大的領導,回家就和大爺似的。對了,我剛講的啥,你記著了吧,回去給他好好說說…”
一桌子的陪客都無語的很,你講的啥,你都不知道啊?
不管怎么說,這次就職演說是十分成功的。全廠上下都是心氣高的沒邊,吃喝完下午直接全廠停工半天,人人臉上都笑哈哈。
晚上燕飛就不能繼續和廠里待了,不但縣里還有人等著他吃個飯,還有其他的如五哥和牛老板這樣的朋友呢!
其實沒多少大事,有些事情他不在該進行的也進行了。比如說修路的事兒,路修好了通車的時候還搞了個儀式,他不在人家照樣搞了。
但是總得說一句,交情要維持,回來一趟吃個飯是必須的。
吃好喝好回到家,就看到林秀梅頗有點趾高氣揚的架勢,指揮著燕文海干這干那的。
但是燕文海淡定無比——整個下午他已經調整好了狀態,為了維護一家之主最后的尊嚴,他必須要淡定。
這就是林秀梅很是不爽的原因,甚至開始故意刁難起來。不過燕飛回來之后,她就有點不好意思了,和丈夫鬧點小性子那是夫妻之間得事兒,當著兒子的面,還是有點臉發燙。
燕飛笑呵呵的什么都沒說,果然沒過一會,林秀梅就忍不下去了,奪過燕文海手里的拖把:“地都拖不干凈,你起開吧!”
父子倆人相視一笑,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林秀梅這些年收拾慣了家務,就算不看燕飛的‘面子’,估計也不不習慣看著燕文海這笨手笨腳收拾家務的樣兒——至于說笨手笨腳是真還是假的,說透就沒意思了。
家務事安排妥當,燕飛才安心地連夜回了三岔河。
黑子他們都等著急了,一大堆的需要簽字的文件等著他,就沒打算給他休息的時間。別人還覺得過分,黑子表示,自己這是本分,絕對不是報復——燕老板需不需要睡覺黑子最有體會,當初半夜逃跑被吊在大橋上的事兒他可忘不掉。
何況燕老板以前攆兔子抓野雞,少睡一會兒真沒多大事。
現在是有場還有廠,還有個實驗室。老板甩手走的太干脆,這幾個月大伙兒可比以前辛苦的多。還是那句老話,以前畢竟燕老板人在,就算不管事,看到他也能心安。
晚上處理事情,白天應酬一天,轉眼一天時間就這么過去了。三岔河這邊他也懶得再請客,不過大家也不計較。大部分人,特別是新來的人,普遍認為自己在三岔河,這是燕老板的嫡系。請旁系吃飯是照顧他們,正經咱們這些嫡系,不需要那么多花花路數。
事情是處理不完的,燕飛在家是想等自己的護照辦好直接帶著走人。結果護照的消息還沒來,霉國拉特耶服市那邊的安德森來了消息:“燕老板,現在你的評級證書馬上就要辦好了,但是很抱歉,出了點小意外。”
燕飛心里波瀾不驚地問他:“什么意外?”
“你給的經費,有點不夠了!真的很抱歉,這是我考慮不周,低估了事情的難度。”安德森話說的很客氣。“我原來忽視了華國和我們的差別,你也知道,在我們這里,很多人都不像我這樣對華國人抱著好感。以至于我在辦理過程中,不得不額外支出了一部分費用。”
“還得多少錢?”燕飛問道。
“真的很抱歉。”死胖子再次表示道歉。“如果再有二十萬霉幣的話,我想你的評級證書很快就可以到達你的手中。我不是個不守信用的人,只是事情的發展,有時候并不是我能控制…”
“那好吧!”燕飛遲疑了一下。“那你告訴我個銀行賬號,我通過銀行轉給你。不過跨國轉賬可能會慢一點,希望你能等得及。”
“當然當然,我是個很有耐心的人。”安德森大喜。“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得償所愿的。你知道,我是個守信的人。”
“我也相信。”燕飛笑著說道。“我一定會得償所愿的。”
掛了電話,燕飛并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并不是價值近百萬的二十頭牛不值錢,也不是他已經有錢到對先是五十萬霉幣,現在又有二十萬霉幣的錢數不放在心上。
他只是相信公道自在人心,做事要講良心,做什么事情都是有后果的。只要你有足夠的信心去承擔后果,沒有什么事情是你不可以做的——如果安德森是覺得自己夠傻又好騙,那么想必他已經想好并做好了,承擔后果的準備。
希望到時候他不會覺得太過‘驚喜’。
安德森打完電話第二天單位里剛上班沒多久,燕飛也接到了牛主任的電話,告訴他護照辦好了。本來這應該是出入境管理中心的人通知燕飛的,不過牛主任特意交待過,事情辦好先告訴自己——級高一點壓死人,牛主任這么吩咐了,別人也沒辦法。
牛主任也沒耽誤任何時間,剛從管理中心拿到護照,確認沒有任何問題之后,立刻給燕飛打了個電話。
燕飛心情頓時變得好了許多,撇下場里一群‘嫡系’們,先去徐老頭家里帶上他們家給徐小燕捎帶的東西,又到縣城又和父母見了面,給老媽撐了一會腰,接著就開車直奔市里。
路上就開始迫不及待地打電話給徐小燕:“媳婦,我馬上就回去了,現在去市里拿上護照馬上就走。對了,還給你帶了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