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貴感慨道:“果然寶劍有雙鋒,有利便有弊,如今火炮之威力所向披靡,但卻是依托于巨大的損耗而來,戰爭的負擔越來越大了。”
火炮威力越大,戰爭對其依賴自然也就越大,戰爭模式再度發生變革,一切都要依從于火炮之運輸、彈藥之供給來布置,輔以火槍、震天雷這些造價昂貴、消耗巨大的武器。
所以自今而后,戰爭對于大唐來說,打的就是后勤補給,打的就是國家實力。
在以后的對外戰爭之中攻無不克、所向披靡,但戰爭對于國家的負擔也越來越大,再想如太宗皇帝傾舉國之力征召百萬將士東征高句麗那等情況基本不會出現,因為即便以大唐之富庶,也無法支撐一次裝備了火器的百萬軍隊東征西討…
裁軍幾乎是必然。
軍方戰力提升、影響力卻下降,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薛仁貴算不明白。
不過他知道,當下這一戰將會開啟長久和平,至少年數十年之內大唐將不會再有此等規模之戰爭,與此對應,再想如開國至今那般獲取軍功已無可能。
而他薛仁貴,將會是帝國最后一個光芒耀世、武勛赫赫的名將。
想到即將要做的事,他便血脈賁張、激動萬分。
或許,當可與“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相提并論…
火炮射程之計算非常精準,炮彈一排一排落在陣地上,由遠及近、無所疏漏,炮彈落地之后炸開,破碎的彈片伴隨著升騰而起的硝煙四下濺射,所有革甲、鐵甲都都輕易洞穿,若是離得近了甚至連人帶馬都被撕碎。
閃現的火光、升騰的硝煙、震耳欲聾的轟鳴,破碎的肢體…
馬斯拉瑪目瞪口呆、渾身顫抖,仿佛置身于地獄之間,接受來自于神靈的懲罰。
唐軍的火器他在大馬士革也曾見過,但何以射程如此之遠、威力如此之大?
火炮轟鳴,地動山搖,人馬皆碎。
素聞唐軍有陌刀隊所向披靡,刀鋒如林、如墻而進,可眼前火炮之神威,怕是要強過傳說之中的陌刀隊十倍、百倍不止。
尚未接陣,己方便人仰馬翻、殘肢遍地,排列整齊的軍隊好似被一只無形的鐵犁給狠狠的犁了一遍,血肉橫飛、尸積如山…
這仗怎么打?
“后退!后退!”
回過神的馬斯拉瑪目眥欲裂,厲聲下令。
這些都是他族中勇士,不僅護衛部族安全,更是確保他躋身于大食權力中樞之依仗,若是于此一戰而沒,他如何回去向族中父老交待、又如何確保他在大食國內的權勢?
事實上,無需他下令,已經被鋪天蓋地的火炮炸得魂飛魄散的軍隊早就開始崩潰,炮彈落點一步一步向前,他們便一窩蜂的向后潰退…
可陣地之后便是波濤滾滾的藥殺水,眼看著炮彈落點越來越近,還往何處退?
馬斯拉瑪顧不得許多:“傳令下去,向兩側撤退!”
什么軍心士氣、什么部族永耀、什么主帥命令,這一刻在他眼中統統不存在,唯一的指望便是讓更多的人在唐軍神威絕倫的火炮轟炸之下保住性命。
人在,部族就在。
人都沒了,還要那些榮耀有什么用?
本就嚇破了膽的兵卒聽到命令,當即一哄而散,各自向著東西兩側沿著河岸發力狂奔,只恨爹娘少給生了兩條腿…
馬斯拉瑪自己則牽著馬來到河岸上系著的舟船,登船之后連連喝令兵卒奮力劃槳,盡快離開岸邊。
等到王孝杰率領具裝鐵騎鑿穿敵陣來到岸邊,便見到一艘大船已經離開岸邊二十余丈,橫渡向對岸。
王孝杰知道船上必然是敵軍大將馬斯拉瑪,氣得拍大腿,若是能早到一步就可將其擒獲,加上之前的阿米爾,自己豈不是必然成為此戰之首功?
憑此功勛,一步登天亦不為過!
可誰能想到堂堂大食大將,只在一頓炮火轟炸之下尚未等真正接陣,便不戰而逃?
都怪薛將軍這一頓火炮炸得太狠!
唐軍雖然對于渡河早有準備,已經臨時砍伐樹木建造了不少舟船、筏子,可此時尚在后方,肯定來不及追逐馬斯拉瑪。
“弓拿來!”
一個親兵策騎上前,將一張大弓遞到王孝杰手中。
王孝杰接弓在手,從身后箭袋之中抽出一支羽箭,當即坐在馬上引弓搭箭、弦似滿月,瞄準河中舟船,調高角度一箭射出。
這張比尋常大了一圈的大弓明顯是特制,弓身、弓弦都是特殊材質,造價不菲,巨大的彈力將羽箭頃刻之間射出,三棱箭簇破開空氣,尾羽幾乎被風力拉平,劃出一道高高的拋物線落在河中舟船之上。
“奪”的一聲,箭矢斜斜插在甲板之上,船上的馬斯拉瑪面色青白,看著他猶自震顫不止的尾羽,大喝道:“快劃!快劃!”
岸上,王孝杰見未能射中船上之人,懊惱的哼了一聲,既然已經來不及射出第二箭,便收好大弓,策馬轉身,帶人沿著河岸向東追殺而去。
未幾,輕騎兵趕到,向西追殺。
緊接著,重裝步卒接踵而至,他們身披重甲、武裝到牙齒,只適合沖鋒陷陣的攻堅戰,追逐敵軍顯然有心無力,只能原路返回,配合著清掃戰場。
火炮被放置于木質輪車之上,由戰馬拖拽,向著河岸緩緩行去,笨重的火炮使得車轍深深陷入松軟的草地,戰馬拖拽費勁,還需兵卒在后用力推動,偶爾甚至要將陷入土中的輪車抬出來…
足足耗費了一個時辰,才終于將火炮部署于藥殺水北岸,與南岸的可散城隔河相望。
薛仁貴搖搖頭,略有惋惜。
火炮之威力足以致山崩地裂,乃是戰場之上無與倫比的大殺器,但是移動太慢,卻足以錯失戰機。
這玩意最為適合的應用場景,應當是放置于城墻之上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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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尉走到近前,請示道:“啟稟將軍,已經準備就緒!”
薛仁貴擺擺手:“那就瞄準可散城自由射擊,務必驅離敵軍于河岸之外,給渡河的部隊提供火力支援!”
“喏!末將明白!”
校尉興沖沖轉身,先傳達命令,繼而調整設計角度,等到一艘艘舟船、筏子從后邊運來,放入河中,一對對兵卒整齊有序的踏上去開始橫渡藥殺水,火炮再度轟鳴。
隆隆炮聲之中,南岸的大食軍隊被炸得魂飛魄散,布置于岸邊用來阻擋唐軍登岸的拒馬、陷坑、土墻分崩瓦解,隨著炮火不斷向前延伸,敵軍傷亡越來越大,不得不全部后撤,猬集于可散城的北門之外。
渡河部隊順利登岸,沒有遭受一絲半點的狙擊…
很快,登岸部隊在王孝杰的帶領之下,向著矗立于藥殺水南岸的可散城沖鋒而去。
馬斯拉瑪戰敗的消息很快傳到可散城內,葉齊德已經徹底慌了手腳。
他本就沒什么戰爭天賦,兵法韜略都是稀松平常,只是因其父乃哈里發,這才成為大食帝國繼承人,進而得到獨自出征指揮二十萬大軍作戰的機會。
若是戰事順風順水也就罷了,犯下一點錯誤也不過是增添一些損耗傷亡,無關大局,甚至還能在某一刻“微操”一番,以彰顯其“出類拔萃”的戰術謀略。
可現在前門拒虎、后門進狼,寄予厚望的馬斯拉瑪非但未能擋住唐軍,反而頃刻之間一敗涂地…
城南還有三支叛軍攪風攪雨,這可如何是好?
慌亂之下,只能寄希望于奧夫。
畢竟,這可是哈里發給他配置的“軍師”…
奧夫也麻了,瞪著眼睛猶自一副不可置信模樣:“我對唐軍火炮也有所耳聞,怎地忽然之間射程那么遠?”
射程三十丈的弓與射程五十丈的弓,基本已經不能算是同一武器了,對于戰場之影響天壤之別。同樣,即便火炮的威力很大,但此前對于唐軍火炮射程之偵察是百余丈,可現在的射程卻明顯超過五百丈…估算錯誤,自然就要付出巨大代價。
未等奧夫做出決斷,又有兵卒來報:“南岸守軍已經被敵軍火炮擊潰,目前敵軍已經完成登岸,正向著可散城而來!”
奧夫錘了一下腦袋,強自讓自己鎮定下來,略微思考片刻,道:“請大帥下令,關閉北門,不必在意那三支叛軍,只需加強城墻防御,他們無足輕重!然后下令城北所有軍隊撤回城內,咱們寄托堅城、死守城池,唐軍耗不起!只要那幾支尚未抵達的部族軍隊抵達,必能將唐軍擊退!”
葉齊德沒了主張,自然從諫如流,趕緊下令。
命令剛剛傳達下去,便見到馬斯拉瑪灰頭土臉的回來…
葉齊德剛剛才六神無主,這會兒見到喪師失地、不戰而潰的馬斯拉瑪,頓時怒從心頭起,“唰”一聲抽出寶劍,橫眉立目、怒氣勃發:“大好局面皆因你而糜爛,老賊,今日取你人頭以泄我心頭之恨!”
說著,沖上去就是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