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奕狼狽地出了趙禎行在,心里卻是說不出的輕松。
正如前幾年趙禎第一次朝他扔鞋一樣,他知道,那個‘溫和的大叔’又回來了。
回到小樓,還沒進門,唐奕已經嚷開了:
“小娘子們,收拾東西,過幾天爺帶”
喊到一半,又噎了回去,唐奕沒想到,客廳里有人。
一臉嫌棄地看著來人,“你來干什么!?”
賈昌朝這個氣啊,你個瘋子讓我今天來找你拿錢,結果讓老子干等了一上午,現在你問我,我來干什么?
“哦!”不等老賈說話,倒是唐奕自己想起來了。
一點尷尬、錯怪、不好意思的表現都沒有,一邊兒往樓上走,一邊兒朝老賈一甩手,“直接去找張晉文,讓他帶你去地庫提錢。”
“你!!”
好吧.,老賈在這兒等了一上午,一句囫圇個兒的話都沒說上,就讓唐奕掃蒼蠅一般給打發了。
找張晉文就能提錢,你還讓我在這兒等!?
“哼!”
老賈冷哼一聲,與這個無下限的混蛋多說半句都嫌掉價,掉頭就走。
當然,錢還是要提的。
可是,走到門前,卻讓唐奕又叫住了。
只見樓梯上到一半兒的唐奕倚在欄桿上,“有件事兒倒是要知會賈相爺一聲。”
不說話,唐奕也無所謂,繼續自顧自說。
“那筆抵糧款的事情被文扒皮知道了,他我卻是攔不住的,非要查上一查。”
“你!!”老賈臉都白了。
“你出爾反爾,小人是也!”
唐奕一攤手,“我也沒招兒,真不是要坑你。想坑你,也就不和你打招呼了不是?”
見賈相爺還是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唐奕“好心”道:“勸相爺一句,趁文扒皮還沒查出什么來,還是趕快想想怎么把自己摘干凈為上。”
說完,再不理會老賈,蹬蹬地上樓去了。
樓上,因賈相爺在,不便出來的蕭巧哥與君欣卓此時也是探出頭來,與唐奕在窗前駐足,目送賈相爺丟了魂兒一般的出了小樓。
蕭巧哥狐疑地看著唐奕,昨天文彥博來小樓,她在樓上可是聽到了的,明明是這個壞胚把爛賬給了文扒皮,怎么今天又當著賈相爺睜眼說上了瞎話?
“你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唐奕訕笑,“沒事,就是摟一摟草,看看有沒有收獲。”
蕭巧哥了然地點著頭,隨之提醒道:“小心驚出來的不是兔子,而是毒蛇喲。”
唐奕順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哪兒來那么多怪話,趕緊去收拾東西,咱們又要出門了。”
只見蕭巧哥吃痛,嘟著小嘴,不情愿道:“急什么,不是還有些日子嗎?”
唐奕看向窗外,二樓正好可以目極回山,輕聲道:
“這次去的時間長,自然要多帶東西。”
而君欣卓實在有些心痛唐奕,埋怨道:“這才回來三個月,又要勞碌遠行,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唐奕轉頭看向君欣卓,牽起她的玉手,安慰道:“不是勞碌遠行,而是為你再造一個鄧州。”
整整一個下午,唐奕都沒有下樓,就在房間里看著君欣卓與蕭巧哥二人喜悅著、忙碌著。
躺在躺椅上,想睡了,就閉眼小憩。醒了,就繼續享受這份寧靜。
直到晚飯前,樓下呼得傳來一聲高叫:
“唐瘋子,還不下來一見!”
唐奕一震,坐直了身子,這個聲音可是很久沒在觀瀾書院出現了。
連忙起身,快步下樓。
果然,樓下一個續著短須,皮膚黝黑的青年卓然而立。
粗獷,卻不失儒雅。
唐奕大喜,三步并作兩步的迎了上去。
“存中兄!”
來人正是沈括,沈存中。自通濟渠開工之始,這位大科學家就釘在了修河工地,五六年的時間未得一日之閑。
“子浩,別來無恙!”
此時,沈括也是開懷拱手,上前幾步,迎了過去。
唐奕激動之余也有疑惑,“如今通濟渠通航大典在即,存中兄做為修河首臣,怎么就回來了!?”
“哎!”沈括颯然擺手。“什么首臣不首臣,圖虛名爾。”
唐奕聞聲,無聲抱拳。
不管原本歷史中的沈括是什么樣的為人,但是現在的沈括,不但在學術上與唐奕是知己,而且在性格上,與唐奕也是十分的相像。
不說別的,這份灑脫,卻是常人所不及的。
只聞沈括又道:“當年在堤前拒絕你給討的官,這些浮名與括來說就已經是過眼云煙了,還在乎什么大典不大典的?”
唐奕豎起大拇指,“對脾氣,像我唐奕的兄弟!”
沈括則道:“與子浩比起來,修個河當真不算什么了。”
唐奕佩服沈括的同時,沈括又何常不是在佩服著唐奕。
甚至他能有今日的胸襟,對他影響最大的,可能就是唐奕了。
這六年,他雖在修河前線,可是朝中之變、天下大勢,沈括又怎能不知?
唐奕背負的那些東西,受過的那些冷遇,丟棄的那些浮名,完成的百年夙愿,由衷震撼著沈存中。
與原本歷史之中那個重私欲的沈括比起來,現在的沈括才更像一個理想主義者,像一個做學問的科學家。
“行了,行了!”唐奕無耐擺手。“你我兄弟就別相互吹捧了。”
一指沈括身后,“這位是?”
直到此時,唐奕才注意到,沈括身后還有一個人。
唐奕一問,沈括這發恍然想起身后的人,自嘲道:“瞧我這記性!”
“來來來,今日卻是要給子浩兄介紹一位奇人!”
“哦?”唐奕來了興致,沈括口中的奇人?
不由得好好打量起那人。
三十多歲的樣子,白面短須,綸巾束發,身材極為消瘦,一身海藍儒袍似是大了點,有些飄空。且舊的已經發灰,甚至袍角和袖口還上著兩處補丁。
一看就是家境并不殷實的柔弱書生,而讓唐奕生出興趣的是,這人的眼睛極為有神、锃亮。
即使面前的人是聲名赫赫的唐瘋子,也依舊射出不卑不亢的犖犖之光,四平八穩地站在那里,與唐奕對視。
只見沈括一指那人:“洛陽,祁白山!”
那人也是適時上前一步,拱手抱拳:“祁雪峰,字白山。”
唐奕回禮“唐奕,唐子浩。”
“唐公子,久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