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降的命令很快便被傳達下去,畹谷之內,反而傳來一陣陣輕松的卻又刻意壓低了的歡呼聲,投降,便意味著他們不用再被凍餓而死了。
武器被一堆堆的如同垃圾一般扔在了一邊,脫下盔甲,只穿了棉衣,士兵們解除了武裝,被他們的長官集合了起來,在谷邊,一條條的繩索垂了下來,投降了的士兵將沿著這些繩索攀爬上去。
谷頂,敢死營老兵們嚴陣以待,青壯們則興奮地站在老兵們留出的缺口方向,手里拿著的則是一根根的繩索,第一個投降的郡兵從山谷的邊緣露出了腦袋,緊張的東張西望著,手腳并用,哆哆嗦嗦地站到了崖頂。
“去哪邊!”一名敢死營老兵鄙夷地掃了他一眼,手中的大刀一指,被嚇了一跳的這個家伙立即小跑著奔向那個缺口,兩名青壯興高采烈地迎了上來。
爬上來的家伙很配合地伸出了自己的雙手,嘩啦一聲,一個繩套套上了他的手腕,很快,第二個,第三個,一個接著一個的郡兵們艱難地攀爬了上來,然后被串糖葫蘆一般捆了起來,每五十個人一組,捆好之后,便押著走向大山的深處。
除開傷亡的,被困在谷底的郡兵還有三千五百余人,在第二天餉午的時候,全都成了敢死營的俘虜,一隊隊絡驛不絕地走向秦風看中的那塊高山平地,現在,他可正需要大量的人手來替他清理這塊土地。
劉興文最后一個爬了起來,臉色灰敗的他,站在崖頂,看著圍著自己的一眾匪首,痛悔無比的垂下頭,解下了腰間的佩刀,雙手捧著,走到了秦風的面前。
“大越沙陽郡兵統領劉興文,向閣下投降!”他的聲音有些哽咽,雙手捧刀過頭,單膝一屈,便要跪下。
秦風哈哈一笑,一手托住了他,將他拖了起來,“劉將軍,不必多禮,以后我們合作的機會還多著呢,請,劉將軍可是我的貴客呢!”
聽著秦風的話,劉興文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豐縣,劉坪鎮,葛慶生兩腿一軟,又是一個屁股墩,直接坐到了冰冷的地面之上,這一段時間,他被這樣嚇得魂不附近已經是第二遭了,第一次是聽說了齊將寇群被一拳轟殺,他明白大禍要臨頭了。而這一次,則是一個更大的噩耗,去剿匪的五千沙陽郡兵全軍覆滅,死了近千人,余下的四千多,全部成了匪徒們的俘虜。
可憐的豐縣縣令葛慶生現在成了一個孤魂野鬼,縣城里住著梁達呢,他有家歸不得,只能沒日沒夜的帶著縣里的衙役和陸豐給他的一百多縣兵,走鄉竄戶的去征集糧草。當然,說得好聽的,那叫征集,說得不好聽的,那就是搶。
在一聲聲呼天搶天的哭嚎聲中,在悲憤的詛咒聲中,葛慶生假裝什么也聽不見,從一戶戶百姓家里搜住那僅有的一點點糧食,然后走向下一家。
刮地三尺,也要湊齊足夠的糧食,現在,他好不容易又湊齊了幾萬斤糧食,可要這些糧食的軍隊卻沒用了。
葛慶生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有三分之二不在自己的脖子上了,搖搖晃晃隨時都會墜下來,雖然說大軍進剿慘遭失敗跟他一毛錢關系也沒有,但誰叫這樣的天大的事兒發生在他的地盤上呢?這口大黑鍋,他不背誰來背?
坐在地上,絲毫沒有風度的,也不管周遭衙役縣兵們異樣的眼光,我們的葛縣令放聲痛哭起來。
“葛大人!”看著痛哭流涕的縣令大人,陸豐簡直不該說什么好了,這位縣令啥子都好,就是性子懦軟了一些,要是哭能解決問題,自己早就號淘得比他還大聲些了。“現在可不是傷心的時候,咱們得商量出個法子來啊!”
“還有什么法子可想?咱們兩個的腦袋,鐵定是保不住了。”葛慶生傷心地道。
“那可未必!”陸豐哼哼道,一把將葛慶生從地上拖了起來,直接拖進了一間屋子里,毫不客氣地將屋子里原來的主人趕了出去。“葛大人,這一次,上面可有比咱們高的人頂著,咱們怕什么?”
“你不怕?”葛慶生震驚了。
陸豐從懷里掏出土匪們的開價單,“瞧瞧,這是土匪開的價,只要滿足了他們的要求,他們便放人。大人瞧瞧,這上頭的人,那一個不是跟咱們沙陽郡的那些大人物們有關,劉將軍不必說了,劉氏本來就是我們沙陽第一大家,有這些人,這些家族頂著,我們怕什么?有事,自然有這些家伙們頂著。”
“五千人全軍覆滅了”,這樣的大的事情,難不成還能瞞得住不成?葛慶生連連搖頭。
“咱們是沒這個能量瞞住,但郡城里的大人物們,絕對有能量瞞住。”陸豐冷笑。“我這便趕赴郡城去找郡守大人和劉氏的人,將這個包袱甩過去,這件事如果真爆光了,我們固然要掉腦袋,可他們就能逃得掉么?這一次,咱們可得上下一心了。”
“可縣城里還有一個梁達呢,這事兒,又怎么可能瞞得住他去,瞞不了齊人,不照樣瞞不住朝廷么?”葛慶生憂傷地道。
“先穩住他。”陸豐沉吟了一下,“這段時間,你還是要不停的籌糧,不停地往山里送,告訴梁達,我們正在不遺余力的剿匪,而且已經將匪徒逼到快要山窮水盡,只等最后拿人了。”
葛慶生張大了嘴巴,“我送糧進山,送給誰,難不成送給那些土匪么?”
“當然。”陸豐點頭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這,這不成了官匪勾結了么?”葛慶生又哆嗦起來。
“我的好大人,要解了眼前的危局,保住我們兩個人的腦袋,可不僅僅是官匪勾結,還得上下勾結,左右勾結呢!不編織一個彌天大謊,怎么可能過得了這一關?”陸豐道。“葛大人,那些土匪也并非窮兇極惡之輩,他們盤踞在我們豐縣之內,就算我們過了這一關,以后與他們打交道的時候也絕少不了,葛大人,要想安安生生的,咱們就只能與他們搞好關系了,你送糧進去的時候,不妨與他們的大人物見見面,好生商談一番,免得又失了和氣,現在的我們,可真是跟他較勁的一點資本也沒有了,別說是我們沒有,便連郡城也沒有了。”
一席話說得葛慶生一楞一楞的,敢情這官匪勾結還不是一錘子買賣的事情,這殺頭的生意還得長久的做下去才行。
看著葛慶生遲疑的表情,陸豐又道:“葛大人,你自己拿主意吧,要么就按我說的辦,要么你便把真實情況泄露出去,然后等著越京城來人,將咱們沙陽郡上上下下全都清洗一遍,你我掉腦袋不說,便連家人也都得跟著受連累。大人,我可不想自己的家人被流放,被投進大牢,去做苦役。”
聽著陸豐的威脅,葛慶生哭喪著臉,“我還能怎么辦,也只能這樣辦了,陸豐,你去郡城,如果郡城里那些人不同意怎么辦?”
“哼哼,他們只怕比我們還著急著與匪徒們達成協議。”陸豐冷笑道。
“好,那就這么辦,你去郡城,我在這邊一邊往山里送糧,一邊蒙騙那梁達。但這廝也不是好騙的,你哪邊可得快點就好。”葛慶生咬咬牙道。
“當然,將這件事通報給郡城之后,與梁達和匪首們交涉的事情,便自然由他們來辦了,我們,便只用跑腿了。”陸豐冷笑,“到了那時,就算有個差錯,咱們也不過是從犯而已。”
沙陽郡,現在可是越國南部邊境上第一大城市了,齊人越境,打得越人節節敗退,五百里河山淪喪,被割給了齊人,這些地方上的有錢人家以及官紳們,自然不是小民們能比擬的,當然是逃得飛快,最后,幾乎全都集中到了沙陽郡,這反而造成了一個奇特的現象,沙陽郡反而比以前要更加繁華興盛了一些。
大量的有錢人集中到了這里,當然,也有大量的勞力逃亡到了這個地方,群城里的人數,幾乎擴展了三分之一,自然,富得照樣富得流油,而窮得,可就有些活不下去了。
劉氏家族,沙陽郡的頭號門閥,根深蒂固,在沙陽,有一個傳聞,但凡到沙陽郡任職的郡守,如果不能與劉氏搞好關系,在沙陽郡,那絕對是干不長的,沙陽郡守,要么在到職以后,成為劉氏的盟友,要么便卷鋪蓋滾蛋,沒有第三條路可選擇,由此也可見劉氏在沙陽郡的勢力。沙陽郡兵一向便由劉氏把控,而上上下下的衙門之中,更是充斥著劉氏的門人和盟友,在沙陽郡,要說劉家老太爺才是沙陽郡的真正主人,絕不會有人有異義的。
在這樣的環境之中,劉老太爺自然是過得很愜意的。今年已過七十的劉老太爺,保養得極好,看起來不過五十許,慈眉善目,尋常人等見到他,只會當他是沙陽郡有名的大善人,大好人,也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這位老太爺手段的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