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勞倫大教堂的地下,有著一座戒備森嚴的地牢。
在邁克羅夫大陸,教堂中有地牢已經算得上是一件眾所周知的‘秘密’了,通過各種騎士小說以及歷史文件,哪怕是平民也知道在神圣之地就必然會有黑暗相隨,對待這些不法之徒和邪教徒,哪怕是會為貧民分發食物的慈祥神父,也會不留絲毫憐憫。
因為那都是背叛了人的身份,放棄了人的道德,脫離了人的社會,毫無疑問的非人殘渣,對待這些值得痛恨的存在,無需祈禱,無需懺悔,使用再怎么殘忍的手段也會得到寬恕。
沒有人對此表示質疑,因在民間所流傳的,有關于邪教的故事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就是正義。
跨過不顯眼的黑暗走廊,沿著花崗石建造的樓梯向下行走,打開兩扇精鋼鍛造的大門,又穿過遍布神術陷阱的狹隘通道,喬修亞等人來到了這距離地表足有五十米的黑沉地牢。
用厚度超過一米的堅固花崗巖為筑造的基礎,然后以鐵水鋼汁澆筑,圣勞倫地牢與其說是一個地下室,不如說是一個深埋于地下的巨大鐵壺,它沒有絲毫缺口,密不透風,使用神術來凈化空氣,保證和外界的絕對封閉,無數神術覆蓋在其外表,屏蔽了一切通訊。
可以說,進入了這里,便是和外界徹底隔絕。
而整個摩爾達維亞中的邪教徒,都被關押在此處等待著處死,處死他們的日子是每年秋天的豐收節,那天在城市的大廣場上會擺滿各種刑具,十字架,斷頭臺,火刑場,等等等等刑具都會準備好,然后依照民眾的意愿,給予各個邪教徒不同的死刑。
帝國法典第三十七條,刑罰的類別,尤其是死刑的類別,由民眾決定。
在地牢的兩側,懸掛著暗淡的輝石燈,灰暗的銀色光芒搖曳,照射出了空氣中的塵埃,在阿坦尼斯主教的帶領下,喬修亞等人走過外側的囚室,那里空無一人布滿灰塵,仿佛很久都沒有人進去過一樣,注意到了戰士好奇的眼神,老主教開口解釋道:“北地已經很久沒出現過邪教徒了。”
來到了這里之后,阿坦尼斯的聲音變得低沉嚴肅了起來,原本慈祥的主教眼中閃爍著冷酷而沉痛的光芒:“除了我小時候那幾年外發生了幾場獻祭事件外,六七十年來,就再也沒有邪教徒出現在摩爾達維亞過。”
——而我的姐姐,就在那時失蹤,至今音信全無。
這句話沒有說出口,老主教只是繼續用低沉的聲音道:“這群邪教徒算得上是我任內的第一批,我把它們放在了最內側的囚室。”
喬修亞注意到了,依照邁克羅夫大陸通用語的語法,老主教對那些邪教徒用的是動物的它,而并非是人類的他。
但這又有什么關系?無所謂的想到,戰士聳了聳肩,邪教徒本來就不是人。
它們是混沌吞噬了人心后,誕生的怪物。
“主教大人!”
地牢中有幾名看守的騎士,他們聽到了腳步聲,便警戒的走出,不過當發現來人是阿坦尼斯主教后,這些騎士便帶著敬意低下了頭,讓一行人通過。
“辛苦你們了,領主大人今日也要來看看那些邪教徒,你們守好門。”
微微對這些騎士點頭,老主教頓了一下,然后嚴肅的下達指令:“稍后,無論聽到什么聲音,你們都不要靠近。”
“是的!”
騎士們齊聲回應,他們并不覺得這事情有什么奇怪,領主來審問他領地的邪教徒實在是太過正常了,正常到沒有人能找出懷疑的理由,至于邪教徒會被怎樣處置,發出怎樣的慘叫和哀嚎——那都是無所謂的事情。
只要見過邪教祭祀的現場,無論是再怎么圣母的人也絕不會對那些殘渣抱有絲毫同情。
也幸虧這些騎士們低下了頭,沒有看見喬修亞的臉,哪怕是有些人抬起了頭,用眼角看見了戰士的側面或者后腦,受到的威懾也沒有那么大,最多就是心悸一下,然后感慨他們這位領主大人的強大的氣勢和厚重的威嚴,不然的話,肯定會引起恐慌和混亂。
地牢最深處是一片黑暗,懸掛在這里的輝石燈已經被替換成了一種奇怪的魔法道具,它是一個菱形的紫色水晶,釋放者迷離的魔力光輝,喬修亞伸出手指,感受了一下它的魔力波動,眉頭不由得一挑:“禁魔立場?”
“還有反隱形場,無論是使用魔法還是斗氣,都沒辦法潛入這里。”
回答著戰士的話,阿坦尼斯主教停下了腳步,他沉默了一會,然后說道:“到了。”
隨后,他便拍了拍手,圣光的波動傳遞而出,仿佛激活了什么法陣,頓時耀眼的正能量光芒便從天花板上傾斜而出,將黑暗的地牢深處照射的無比明亮。
“啊啊啊啊啊!!!”
“快關掉,關掉這個!!!”
“嗚啊啊啊啊啊!!”
頓時,無數慘叫便從原本寂靜的角落中傳遞而出,而喬修亞微微瞇眼,借著這光芒掃視了一下周圍。
這是一個橢圓形的大廳,在大廳的四周,有著三十間狹小無比,無法站立和躺下,只能容許人半蹲著的囚室,囚室的外圍有著雙層精鋼鍛造的柵欄,這些柵欄上還流淌著肉眼可見的圣光紋路,看上去就堅固無比。
這些囚室的大半都是空出來的,它們的地面被黑紅色的污跡污染,四壁上都是暗紅色的擴散性紋路,甚至還有可疑的黃色的油脂滲透進了墻壁的縫隙。
而不空的囚室中,則都有一個個正在慘叫的人形正在瘋狂的扭動,被正能量光線照射的它們身上冒著漆黑的煙氣,但限于狹小的囚室,它們不能起身,也不能趴下,長時間的蹲立讓這些家伙的膝蓋徹底成為了一團鐵塊,完全動彈不得。
“就是這些家伙了,別看它們現在這么不堪,實際上嘴硬的很,我們審訊了很長時間,半點消息都沒得到。”
用喬修亞以前從未聽過,但卻又令人感到正常無比的語調說著,阿坦尼斯主教的面容仿佛鋼鐵一般冷漠:“之前的審訊中死了八個,現在還剩下十九個人,我的孩子,這些都隨便你施為,就算是全部死了也沒關系。”
只要能問出消息。
“該死的偽神信徒——”
聽到了這一席話,一個原本正在囚室中慘叫的囚徒突然抬起了頭,它用含糊不清的聲音,仿佛是狂笑著說道:“你們永遠不知道你們將要面對什么,我主的福音即將降臨,你們終將陷入絕望,哈哈哈哈哈哈!!”
而其他囚室中的人形也仿佛被這個囚徒的話所鼓舞,頓時慘叫聲消失,各種污言穢語和褻瀆的祈禱聲響起,其中有個聲音格外的大:“你們什么都不會知道!”
這些囚徒的模樣,都毫無疑問是人類的相貌,它們有著眼睛鼻子,耳朵嘴巴,不過,雖然因為饑餓和疲勞導致身軀干瘦到仿佛沒有肉,眼窩也深深的陷入眼眶,但只要看見它們的表情就會知道,那絕對不是人類能夠做到的。
仿佛是在骨骼上涂抹一層泥巴,那團淤泥一般的血肉不住地流動,形成了一個個扭曲無比的表情,仿佛是笑,又仿佛是痛嚎,它們的皮膚上滿是暴起的血管和青筋,突突的跳動,能看見暗紫色的液體在后面流動,這些邪教徒的眼睛都因為強烈的正能量光芒而緊閉,但隔著那層薄薄的眼皮,能看見它們的眼球正以極不自然的方式扭動。
逐漸適應了正能量光芒的照耀,這些邪教徒開始睜開了眼睛,看向囚室大廳的中央。
它們的眼睛無一例外,都閃爍著令人惡心無比,什么東西腐爛掉的深綠色光芒,這光芒仿佛漩渦,扭曲而深邃,讓人不禁想起無底的爛泥沼澤 “不想說?這可由不得你們。”
無視了這些徹底陷入瘋狂的邪教徒,老主教冷漠的一笑,他扭頭,拍了拍喬修亞的肩膀,沉聲說道:“交給你了。”
對待這些怪物,不要手下留情。
隨后,他便讓開了身形,走出了囚室大廳。
“沒問題。”
而喬修亞則在對方和自己擦肩而過的同時,輕聲說道:“對待敵人,我可沒有憐憫之心。”
隨后,他便示意瑩和凜隨同阿坦尼斯一齊離開,而神機姐弟雖然有些猶豫,但還是順從主人的意思,跟著老主教一齊走出了囚室大廳。
而就在阿坦尼斯三人的腳步聲逐漸走遠的時候,戰士便向前跨了一步,走到了囚室大廳的中央,他獰笑著掃視過所有的囚室,用冷漠到如同極地堅冰般的聲音說道:“休閑時間結束了。”
“現在,看著我!”
而原本這些邪教徒因為老主教的突然離開有些茫然,它們不清楚為什么作為神職人員的阿坦尼斯為何會如此放心的將審訊的任務交給一個陌生人,但這些都不重要了,就在這些家伙準備放聲嘲笑眼前這個男人的時候,空氣突然凝固。
因為,它們都看見了喬修亞的臉。
那是怎樣的感覺?沒有任何人能夠形容,就仿佛是肺部的空氣在瞬間被抽出,喉管只能發出咯吱咯吱的痙攣聲,所有邪教徒在瞬間就閉上了嘴巴,牙齒不足的上下顫動,發出戰栗的響動。
原本明亮耀眼,比太陽還要閃亮的正能量光芒仿佛瞬間就黯淡了,無盡的黑霧正從這個站在囚室中央的男人身上彌漫而出,這黑霧看似只是如同墨水一般的霧氣,但卻有無數猙獰的怪物臉龐從中浮現,仿佛深海一般的重壓實質化的壓制在了所有邪教徒身上,它們想要喘息,卻絕望的發現肺部因恐懼而拒絕工作,只能一點一點的等待著窒息來臨。
無法癱倒,無法跪下,鼻腔中彌漫著濃厚的鐵銹味,狹小的囚室甚至不允許這些囚徒扭動頭顱,它們的脖子和眼球也都拒絕工作,無法低下和合攏,只能等待著自己的神志一點一點的模糊。
距離喬修亞最近的一個邪教徒仿佛看見了一個仿佛來自地獄的魔神,而這個魔神正在逐步靠近,他抬起了自己由黑鋼和劍刃組成的手,伸向自己。
在徹底的昏迷之前,這名邪教徒感覺到了一只手抓住了它的頭發,提起了自己的腦袋,它看到了一雙血紅色,仿佛燃燒著的雙目正和它對視,刺骨的寒冷在骨髓和血管中流動,瞬間讓意志清醒。
“說出你知道的一切!”
聽到了一個如同鋼鐵摩擦般的鏗鏘之音,原本被混沌侵染的神智在這一瞬間似乎被巨錘敲打,這名邪教徒感覺自己的靈魂整個都劇烈的晃動了起來,無盡的絕望讓心墮進深淵,它的眼神在瞬間迷亂,而嘴唇微微顫抖,然后緩緩張開,哪怕是騎士半個月以來嚴刑拷打也沒有絲毫動搖的意志如今已經接近傾覆。
但就在它快要張開口,吐露出一切真相和秘密的時候,這邪教徒突然眼睛一鼓,然后劇烈的慘嚎了起來。
這聲音是如此的凄厲,遠比之前被正能量光芒照射要來的痛苦,哪怕是喬修亞也感受到了對方來自靈魂深處的痛苦,在戰士的注視下,這名邪教徒的兩個眼球仿佛要從眼眶中跳出,它原本干瘦的肉體開始劇烈的膨脹,遍布著血絲和青筋的臉也變得青紫,內部的液體發出了粘稠的流動聲音。
“不要!吾主,不要啊!我沒有說出來,我沒有說出來嗚啊啊啊啊!!!!!”
尖銳到變形的慘叫從這邪教徒的喉管中迸射而出,那已經是非人級別的高音,而喬修亞松開手,放開了對方的頭發,他皺著眉頭看著這一幕,眼中滿是凝重。
這個邪教徒原本是一個男人,這從他看上去還算得上過得去的容貌就能看得出來,但如今,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從它的面孔上看出什么信息了,那塊原本被稱為臉的血肉如今變得青黑一片,皮膚下面的東西仿佛已經被徹底溶解,使得它的臉好像隨時都要從頭骨上掉下來一般。
“噗——”
猛地,從這邪教徒的耳洞中噴出了一串紫紅色的血柱,腥臭的味道頓時彌漫在整個囚室大廳,正能量光芒源源不斷的照射,這才將這股攜帶著惡心臭味的混沌氣息凈化掉,而在耳中噴血后,邪教徒的身體就變得一動不動,它不再掙扎,也不再慘叫,而是如同僵尸一樣呆立在原地,它的雙眼中流出了鮮血,干瘦的身軀如今也詭異的浮腫了起來。
“沒想到…原本以為僅僅是普通的邪教襲擊,萬萬沒想到居然是這個狀況。”
眉頭越皺越緊,直到最后徹底立了起來,喬修亞的表情嚴肅無比,他無視了其他早就昏迷了過去的囚徒,而是緊緊的凝視著眼前這個仿佛死掉了一般的邪教徒,喃喃自語道:“提前了?不,原本就應該發生在遠南,前世我并沒有關注北地,所以或許北地也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隨著喬修亞的低聲自語,這個邪教徒的身上開始發生了其他各種詭異的變化——首先是它浮腫的軀體突然破裂,巨量的黑色渾濁液體順著裂縫,從那敗革般的皮層下噴涌而出,隨后,一團團已經半融化的內臟也從皮膚的縫隙中漏下,最后仿佛被腐蝕了一般,徹底融化在了溫暖的黑色渾濁液體內。
因為所有的血肉和內臟都被這黑色的液體溶解,并流出,原本的邪教徒只剩下了一層皮被骨骼支撐在原地,至于人,自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黑血癥。”
“瘟疫邪神的大舉動。”
“當年殺死了遠南沿海地區百分之六十人口的超級瘟疫。”
沒有絲毫留戀的轉身,喬修亞的表情已經徹底冷酷了下來。
“這件事不是北地一地能夠處理的了的,對付瘟疫,必須傾全國之力,需要盡快報告給帝都,告知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