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折騰了兩個晚上,沒轍,跟兩個學校老師一商量,最后說,“分成快慢班吧,我們起碼要把真心學習的那群人培訓起來。”
一個學校女老師說,“這樣也好,不然盡是一窩蜂瞎鬧騰,有人想聽還聽不著。”
一個男老師說,“早應如此,前兩天可難受了。誰帶快班,誰帶慢班,咱抽簽。”
第二天李和跟兩個老師選了一些進取心重的人進了快班,大概有四十多人,還算令人欣慰。
分完班,又是把以前放農具的屋子收拾了下來,重新收拾了一下,變得像模像樣。
分了快慢班,教學次序明顯好了許多,和往日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快班這些大人學員別看沒有上過學,但學起來特別快,有種如饑似渴的感覺,因為渴求文化,他們早就從別的渠道認了字,大多會寫自己的姓名。
只不過大家在識字課本上寫的姓名都很嚴肅認真,盡管字體有些歪歪扭扭,但進步是顯而易見的。
掃盲班一晚上上一課,其要求是會讀會寫會用35個字。這進度算是比較快的,因為一晚上的學習只有1個多小時,考慮到冬季的天氣,時間不能太長,否則要冷得受不了。
但這一要求快班的學員都做到了,而且超出李和想象,這可能與課本編寫適合成人的生活經驗和興趣有關。
大人們掃盲學習有成效,特別他們渴求文化的精神,李和都有點感慨。
這里面的學員也要上壩村過來的,有些人家里情況不好,都沒手電筒,幾個婦女就是直接綁扎火把在漆黑的冬夜里踩著雪地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家走。
至于像李和老娘王玉蘭這種落后分子,就是慢班里,有一茬沒一茬的納鞋底混日子。
李和的講臺正對的窗戶早就壞了,冷風正對著他猛吹,當晚就被凍得腿都麻了。
第二天正準備去找點把窗戶堵上,發現早就被人用編織袋塞了麥稈堵的嚴嚴實實。
教室里只有一個女孩子坐在板凳上,手捧著書,笑著對李和說,“李老師,早就看你挨凍了,剛剛來得早,就給堵上了。”
李和不習慣被一群大姑娘小媳婦喊老師,慌忙說,“別喊老師,我就臨時代幾天,跟他們一樣,喊我二和就成。你不是李莊的吧。”
小姑娘一愣,然后說,“我咋不是李莊的?你都不認識我?也難怪,你一直在外面讀書。我爸是何老西。”
“招弟,盼弟?那一家子?”李和脫口而出。
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這奇葩的一家子,名字都脫口而出的叫出來了。
來弟、招弟、領弟、念弟、求弟,來娣,招娣,勝男,冠男,亞男,若男,又招,再招,小停,停。這些姓名都很有中國特色。
重男輕女其實在農村是正常現象,沒什么見怪不怪的,可是奇葩成何老西家這樣子的,李和兩輩子都不多見。
何老西家重男輕女的不是何老西本人,而且他對三個閨女倒是沒有多差,一心要生兒子的是他媳婦。據說,生下三女兒盼弟的時候,何老西媳婦趙春芳心痛的哭得淅瀝嘩啦,當場就要尋死。
當時趙春芳懷第三胎的時候興奮的幾天沒怎么睡,結果最終生了還是女兒。結果女兒在她眼里就成了透明人兒。后來趙春芳半夜發狠扔到了河堤上,何老西找不到三閨女,急的半夜又尋了回來。
何老西本身自己就窮,已經有了三個閨女,哪里是那么容易養的,很堅決的說“孩子他媽,咱家就不要再生了,這可怎么活啊”。
趙春芳哪里能同意,“你個窩囊樣,老娘要是生不出兒子,保不準人家怎么笑話俺肚皮不爭氣呢。你趕緊上來,這次一定是個小子。”
“要是還是閨女呢?”
“不可能了,這次一定是小子這本事在你身上,又不在俺身上,看你有多大本事,你使多大力。”
“瞎說!娃懷在你肚皮里,跟俺們男的有一毛錢關系。”
何老西死活不愿意上自家婆娘床了,不顧趙春芳罵罵咧咧,天天只顧自己悶頭睡。
趙春芳自然越罵越難聽,天天強迫自己男人同房,成為方圓幾里地的笑話。
李和后來一直在外地工作,有次回來聽王玉蘭八卦過,趙春芳在快五十歲的時候終于懷了一個小子。
哪怕超生罰款趙春芳都是開開心心,今天殺公雞,明天烀豬蹄,不過這小子后來倒是偷雞摸狗,不怎么爭氣 李和跟王玉蘭感嘆,“生活中怎么可能有這樣的人呢?腦子抽了。”
王玉蘭老太太倒是眼睛一翻,“有!怎么沒有,只是你過得太好了你才不覺得的!”
最讓李和感嘆的是,這何老西家三個閨女沒有一個簡單的。
三個姑娘似乎都是天生做生意的,靠著一條破舊的舢板船,兩岸拉煤炭,拉沙石,發展成為淮河兩岸有名的船運大老板,十七八條貨船,百十輛貨車,又是面粉廠、窯廠,又是棉廠,徹徹底底的發了,底子比李和都殷實。
不過大姑娘倒是個可憐人,終生未婚。
所以后來許多人感嘆,這何老西家前半生的運氣都是作沒的。
李和看著眼前姑娘,不知道是老大還是老二,烏黑的大辮子,小麥色的膚色,五官很耐看,就是太瘦弱,大冬天的衣服穿的也很單薄,于是就問,“你是老幾?穿這么薄不冷嗎?”
小姑娘爽朗的笑道,“不冷,以前不都是這樣嗎,早就習慣了。我是老大,我是何招娣。”
“你以前沒上過學嗎?我感覺你認識不少字呢。”
小姑娘噗呲一笑,“李二和,你忘了我跟你一般大,我跟你同學呢,不過我就上了一年級,后面就沒去了。小時候不懂事大家伙都喊你二愣子呢。”
李和差點把這個外號給忘了,因為李兆坤叫二流子的緣故,他又排行家里老二,就得了個二愣子的外號。
不過對于和李招娣同學的事情,他是沒有一點記憶的,何況只是同了一年學。
“不好意思,真的一點印象沒了,大概那時候太小了。”
這時候門口有人在說話,在地上不停的跺腳,使勁晃身子抖落身上的雪。
陸陸續續的教室開始進來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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