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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吹牛

  何招娣正拉著一輛板車,板車上四周都圍了欄板,里面堆的是冒尖的沙堆,雖然氣溫很低,但她依然渾身汗透了,撩起衣襟草草擦了一把臉上熱出來的油汗,頭發也用被汗水仔細地淘洗過了,蓬蓬的,從里到外都透著鮮亮。

  突然在一扭臉的時候看見了面前的男人,半晌才大張著嘴吐出驚呼來:“啊,你回來了!”

  突然想到什么,羞臊得把頭埋的更低了。

  李和哈哈大笑。何招娣也笑了。

  她在李和笑過之后還笑,她不停地笑,她許久都不笑了,她不停地宣泄般地笑著,把自己笑哭了,眼淚滾出來,她還在笑。

  李和道,“你拉這么多沙子去哪里?你家里蓋房子嗎?”。

  何招娣不笑了,才道,“我幫他們拉沙子到公社呢,你干嘛呢?”。

  李和有點心疼,這么重的板車哪里是一個女孩子可以輕易拉的,甚至一般的大爺們都不愿意干,又問道,“就你一個人,這么累,往公社那段路坑坑洼洼的,要人推吧”。

  何招娣搖搖頭,“一點也不累,我向政府保證一點都不累”。

  李和努力想說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說什么,還是問道,“你送一趟多少錢?”。

  “一趟一塊三毛錢呢,我一天可以跑三趟”。

  李和笑笑,空氣中的黏稠味道,讓他壓抑,“你幾點鐘收工?”。

  “有事?我隨時都可以”,何招娣道。

  李和道,“要不這樣吧,你晚飯后可以在這邊等我嘛,大概7點鐘左右”。

  他還是想盡自己能力幫幫她。

  何招娣重重的點點頭,“好,那我先走了,晚上見”。

  李和回去路上遇到王老鼠。

  王老鼠是走村串戶照相的,趕上鄉里人都會圖新鮮照相,生意不錯,小日子也是有滋有味。

  王老鼠大字不識一個,也是個二流子,跟李兆坤倒是稱兄道弟的,一樣的不安心種地,但是這人比李兆坤有眼界多了。

  也不知道哪里買了個破海鷗相機,到處給人照相,偶爾收個兩個三塊,遇到給面子的,還能混頓有酒有肉的好飯。

  回頭從城里照相館洗印相片回來,挨家挨戶再送照片,又能摸上幾個雞蛋什么的,橫豎都虧不了。

  李和遞了一顆煙說,“從哪家回來的?笑嘻嘻的,一看生意就不錯”。

  王老鼠點著了煙,他可羨慕李兆坤這老東西羨慕的緊,倒是感嘆同人不同命。他李兆坤吊兒郎當的住上了大瓦房,兒子閨女一個塞一個的爭氣,大兒子就不說了,能比得上全縣都沒幾個。光聽說那閨女老四,都是能耐的不得了,進縣城讀書都是數一數二的。

  簡直不能再招人恨了。

  “哎呀,二和是吧,你爹擱家呢吧”。

  李和都懶得回答,他倆狐朋狗友天造地設一雙,怎么可能不知道李兆坤在不在家,不過還是耐著性子道,“在家呢。要不你去我們那坐坐,順便再給我們照個全家福”。

  他想著照一張全家福,以后留個紀念。

  有生意王老鼠哪里能不干,雖然跟李兆坤處的好,可是該收錢就收錢,他可比李兆坤臉皮厚多了。

  李兆坤看到王老鼠進門,高興的道,“你再不來,我就要找你了,這酒吧,一個人干巴巴的喝著最沒勁”。

  王玉蘭看到王老鼠進門,已經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她認為她男人一直是個好的,就是被這幫子下流胚子給帶壞的。

  王老鼠當然知道王玉蘭想法,心里不屑的想,誰帶壞誰還不一定的,不過還是笑著道,“妹子,這你家二和讓我來的,說給你們拍個全家福,那你們看看人對數不,還差誰,趕緊的準備”。

  王玉蘭道,“俺家大姑娘都沒回來,照哪門子的全家福”。

  李和道,“先拍幾張就是了,明天大姐回來,咱們再重新照”。

  王玉蘭本來想說,那不費錢啊,不過轉念一想,也就依了李和。

  老四去喊李福成老倆口,老五蹬蹬的一路跑去喊李隆一家子。

  等一家子人來齊了,又是搬椅子搬凳子,王老鼠來了勁,開始安排站位。

  等啪嗒一聲照好后,王玉蘭還沒反應過來,就照好了,嘴里鼓囊著這兩塊錢花得真不值。

  王老鼠接了李和的錢,眼巴巴的瞅著誰能留頓晚飯,廚房里肯定燉的是老母雞,進院子的時候,他就聞著了,要不他能怎么叫王老鼠。

  李兆坤道,“別走了,咱哥倆晚上整幾盅”。

  王老鼠嘿嘿笑裝作沒聽見,不能答應,又不能拒絕。

  他又不是傻子,這家里他知道可不是李兆坤做主。

  王老鼠眼睛轉了一圈,王玉蘭在洗衣服,李和在陪著老頭老太聊天。

  心里一嘆氣,這頓飯混不著了,才情真意切的對李兆坤道,“我跟你不一樣啊,這照相就是我吃飯生意。我要趁著天沒黑,多溜幾家。兄弟,咱有機會再喝”。

  王老鼠出門的時候,李和還不忘叮囑,“記得明天過來,再給我們拍”。

  王玉蘭待王老鼠走遠了還不忘呸了一口,“想混俺家的飯,想的倒是美”。

  李兆坤氣結,“你這娘們咋現在越來越上不得臺面了呢”。

  “你要臺面是吧,你要臺面你就趕緊追上去請人家下館子”,關鍵時刻老太太這句話讓李兆坤閉了嘴。

  李福成摔摔煙鍋子,瞪了李兆坤一眼,“德行”。

  李兆坤到處落不這好,一抬腳去了村口跟漢子們吹牛去了。

  有人客氣的給李兆坤騰了位置,散了根紅梅,“聽說那小轎車是來接二和去縣里當官的?”。

  李兆坤瞅了瞅,癟癟嘴,明顯嫌棄差,直接別耳朵上了,掏出口袋的紅塔山散了一圈,鬼使神差的虛榮心作祟,這次沒有埋汰自己兒子,直接就吹上了,“咱家二和可是在首都端著公家飯碗,又體面又賺錢,去咱縣里沒得跌了身份,那不是腦子進水嘛,我也不能同意啊”。

  “那是,咱縣里就管一個縣,在首都可是管老大一塊”。

  大壯他爹劉老漢倒是有點好奇了,忍不住問,“二和一個月工資多少啊?”。

  李兆坤心里想壞了,光顧著置氣了,沒忘記問工資,考慮說多少合適,不過他有他的策略,吧嗒了一口煙,又吹上了,“你們想想,他身上那夾克就500塊了,夠你種幾年地的?還有褲子,鞋子,那可都是洋毛子的大官也才能穿得上的”。

  說完又不禁洋洋得意,這個中午吃飯的時候他聽老四跟王玉蘭提了幾句,他也就留心記住了。

  “乖乖,這個不得了”。

  “我就看著漂亮,想不到這么貴”。

  周圍的一片驚嘆聲滿足了李兆坤的虛榮心,總算這個兒子不是一無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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