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眼前此景,吳蒙、周鈞都不禁往陳海看去,新軍第七都所接管的這兩千老卒,完全可以說就是一頭被拔掉牙的病虎,淹淹一息,隨時都會倒斃在途中,在這些老卒的基礎上,怎么可能編訓出一支百戰不摧的精銳雄師來?
屠子驥、趙融要早陳海兩個月就進入西園接管這兩千老卒。
這兩千老卒里也有三十多辟靈境虎賁校尉維持操練等營務,但這些人都年逾六七旬的老將,除了擁有極豐富的作戰經驗外,單純以氣血之強盛,甚至都不如通玄境中后期的年輕武修。
但從這些老將的眼神里,陳海能明顯感受到他們的不信任跟排斥。
這是一個強者為尊的世界,照舊例,理應從京郡八族推舉明竅境中后期的強者來掌握這支新軍的編訓事務,陳海雖然是西北域闈選第一,將來有極大機會修成道丹,但那可能也是五六十年之后的事情,這時候陳海資歷甚淺,自然也就沒有能降服這些老將、老卒們的聲望與威嚴。
在這些老將看來,有明竅境初期修為、在虎賁軍任職已有六年的趙融,都比陳海這個嫩瓜更有資格出任第七都車騎都尉。
在陳海這個主官赴任之前,屠子驥、趙融兩人主要也只是負責營城的修建,老卒的維持,這會兒將陳海迎入營城,把將卒名冊送上,新軍第七都的編訓大任就都落到陳海的肩上。
走進大帳,陳海翻看經過屠子驥、趙融重新整理過的將卒名冊,情況比他親眼看見的更不容樂觀,但不管屠子驥、趙融乃至陳玄真背后的神秘人物,到底在打什么心思,陳海則照太尉府所授的權柄,有條不絮的執行他第七都編訓主官的職責。
除了年過六旬及傷病之外,真正留來還能用的精銳老卒剩不到六百人,后續太尉府還將從各地征調八千新卒送過編訓,西園第七都新軍,滿員是一萬人整。
陳海就將一千四百余老弱病殘及三十多名老的虎賁校尉,統統都編入輜重營,不給這些老將制肘他的機會;而所剩六百人精銳老卒,則分給冉虎、杜鏞、周鈞、厲玉麟、吳景林等新選任的編訓武官充當扈衛、掌旗官、傳訊兵…
在八千新卒征調過來之前,陳海也只能先將第七都的架子先搭起來,由趙融、屠子驥帶著其他武官先熟悉太尉府所頒布的《操典》,陳海則帶著丁爽等人,先完善輜重營的編練工作。
輜重營負責后勤營務,是每都新軍都必然要有的建制。
太尉府所頒布的操典,從營城修建、物資轉輸、兵甲修繕、傷病養護、物資倉儲等方面對輜重營的建設都有明文規定。
照舊例來說,輜重營僅需要三五百人,就能保證上萬兵馬的正常運轉;畢竟西園軍總管府雖然主將虛置,沒有人上任,但長史、主簿等屬吏都配套齊全了,另有一套完善的后勤體系在運轉。
陳海此時將一千四百多老弱病殘及三十多老將都塞進輜重營,可以說是諸都新軍里規模最龐大的輜重營了。
陳海將三十多老將踢到輜重營,是怕對自己編訓新軍有所制肘,而其他老弱病殘雖說沒有什么戰力,卻在兵甲修繕、戰械修造乃至營城工建等事務有著豐富的經驗。
在新卒送過來之前,陳海一方面是擴大營城內兵甲修繕、戰械修造的場地,一方面組織人手,繼續加增營城的修建,很快在伏蛟嶺山南,沿著秋野河新建石壩,將伏蛟嶺臨秋野河那片有數千畝范圍的草灘圍出來。
陳海除了安排人手,將從西園山澤間偷捕過來的幼獸,扔進去到這片草灘里圈起來喂養,同時還開墾一些田地,播種藥草、谷種…
西園軍總管府建有后勤體系,太尉府也會為新軍拔給足額的糧餉,編練新軍并無屯田的職責,但這么龐大的輜重營,陳海總得給他們找到足夠的事情去做。
陳海不屑學其他將領,私扣糧餉以飽私囊,但他在燕京有那么多人要養,也不可能完全兩袖清風,需要揩點油彌補藥師園的不足。
輜重營的這些老卒,半輩子都跟戟矛戰甲打交道,可以說很多人都合格的匠工,兵甲鋪那邊暗中送來一批批殘破兵甲,還抽調三名匠師過來,動用輜重營的人員進行修繕改良,再私運到兵甲鋪出售,是陳海目前想到最大的油水。
營城庫房大倉,陳海直接安排周景元、丁爽執掌,屠子驥、趙融他們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睜眼。
他們不以為這里面會有多少油水,卻不知道藥師園在西城鐵橋巷的兵甲鋪,每月能供應的精良兵甲陡然就翻高了三倍還多。
這些老卒,有相當一部分人從軍三十余載,都是可以解甲歸鄉的,但他們以往所依附的宗族世族,這些年深受太子贏丹的打壓,很多都是家破族亡,這些老卒也就沒有歸養之地,特別是那些傷病在身的,都只能殘留在軍中吃糧餉渡日。
陳海分批讓一些傷病退出營伍,安排到桃花塢休養。
陳海這樣的安排,也是為新軍編訓換血,減輕輜重營的額外負擔,屠子驥、趙融更不會說什么,但他卻不知道這些傷病都是陳海所看重的合格匠工。
這些傷病休養過來,則能補充桃花塢人手不足。
到四月底太尉府才陸續將新卒從下面的府縣選送過來,但看到送入伏蛟嶺的一批批新卒,陳海又開始傻眼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幕后的神秘人有意安排,選送到第七都的新卒,都是京畿附近府縣判流刑或貶為奴籍的重囚。
燕京局面僵持不下,連年大災,流民襲掠地方,即便是京畿要地,這些年也涌現出大批的江洋大盜、流寇、盜匪,府縣的牢房早已是人滿為患。
諸府縣將這些重囚都送到西園新軍來,下面的府縣卻是一下子就省事了,但這些江洋大盜、流寇、盜匪或游俠劍客出身的重囚,都主要集中到第七都,陳海真是頭都大了三圈。
陳海在玉龍山是有編訓寇奴兵的經驗,但當時他編訓的寇奴兵才六十人,現在卻一下子給他塞了八千多桀驁不馴的江洋大盜、流寇盜匪過來。
規模相差如此巨大,壓根就是兩回事,何況下面的編訓武官,壓根就沒有幾人是陳海能真正信任的嫡系。
太尉府征調新卒的工作一經啟動,效率還是極高,不到十天之前,第七都的八千新卒就都送了過來,伏蛟嶺營城這邊也陸續將九大戰營的建制完善起來。
九大戰營,每營設正副統制官三人,由虎賁校尉銜武官擔任,設百武校尉三十人,由虎奔侍從待武官擔任,但除了六七十名充當扈兵、掌旗官的老卒,其他都是桀驁不馴的寇奴新兵。
九大戰營建制容易確定,但控制不住營城里到處都是人仰馬翻的場面。
最初幾天寇奴新兵間頻頻爆發血腥斗毆還是小事,甚至還有管束手下將卒嚴厲的武官,被人暗中下悶棍放倒。
編訓武官雖然絕大多數都是諸郡辟靈境弟子里挑選出來的精英中精英,但還是太年輕了,此前十數年都在宗門或宗族內潛心苦修,對世事之險惡了解卻甚少,面對這些寇奴陰險下流的招數,卻防不勝防。
甚至就連陳海與屠子驥、趙融的膳食都被人下藥,到最后都沒有查出是誰來;為防止驚擾過度,陳海都不得不下令中止調查。
陳海站在營城所在的伏蛟嶺山巔,看著秋野河十數里寬闊的浩然水面,也不清楚幕后的神秘人到底有什么信心,認定他就一定能將這么一支由寇奴組成的新軍訓練成一支精銳之師。
“操訓新軍,陳都尉可有定計?”
陳海轉回身,見屠子驥與趙融兩人從北面的石階走過來,他心里一陣恍惚,他這時候還有些不習慣別人稱喚他“陳都尉”,他以往在河西,一直都以為需要修煉到明竅境中期,才有機會擔任騎都尉、車騎都尉、宿武將軍、都武尉將軍這樣的中層將職…
太尉府那邊要求新軍半年內就能用,但一切都照太尉府頒布的《操典》所授之法編訓新軍,這八千江洋大盜都變成鬼,都不可能在半年內成為百戰莫摧的精銳雄師。
陳海看得出屠子驥、趙融這兩天看到營城里一片狼籍,也是有些灰心喪氣了。
這是一個強者為尊的世界不假,但八千寇奴兵里有太多膽大妄為的狂徒了,還有太多的奸滑之輩心機陰沉、手段狠辣,世家子出身的年輕武官,怎么可能仗著修為高一線,就能令這些年言聽計從,令這些人狂徒從身到心的屈服?
這些人要是會輕易服從這個強者為尊的世界秩序,也就不會落草為寇、掠盜鄉野了。
陳海長長吐了一口氣,他不管幕后神秘人到底有什么打算,但他既然擔任新軍第七都的主官,就不能丟了自己的臉面,總要展示他的手腕,才有可能在未來的制霸局勢里,占有一席地位。
“編訓之事,我要是心有定計,太尉府那邊不會有以違背操典彈劾我吧?”陳海問道。
他是想另僻蹊徑,但他這個第七都編訓主官,實在是位卑言輕,權力有限得很,他要有什么出格的舉動,被別人彈劾,說不定第二天就被免了職;何況下面的編訓武官,也未必都會服從他。
趙融與屠子驥對望一眼,說道:“陳帥要是胸有成竹,不管用什么手段,我與子驥都出全力輔佐陳帥將眼下這八千烏合之眾編練成百戰健銳!”
聽屠子驥、趙融如此保證,陳海也輕吐一口氣,說道:“那好吧,給我三五天時間,編寫一本營務及操練手冊出來,到時候還希望子驥與趙將軍能支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