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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樂正為這些瓷器默哀,猛然聽到風聲驟起。
一只茶杯正沖徐小樂面門破空而來。
徐小樂道一聲:“好暗器!”腦袋一偏,茶杯從耳邊呼嘯而過,砸在后面的門框上,喀啦碎了一地。
徐小樂反手把門一關,沖里面喊道:“你要瘋啊!竟然謀殺大夫!”
里面寶哥兒一直都是被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別說被罵,就連聲量高些的重話都沒有聽過一句,登時就蔫不出聲,只是靠一股傲氣硬挺著。
徐小樂走進內室,就看到寶哥兒身穿天青色燕居道袍,頭上纏著一條抹額,正氣喘吁吁地光腳站在地上。
徐小樂登時就樂了:“你頭痛么?怎么還戴著抹額?”
寶哥兒臉上紅暈更盛,胡亂將抹額扯了下來,似乎還是難以發泄心中憤恨。
徐小樂道:“趁著能砸東西就快砸,過些日子你就只有渾身無力地躺在床上咳嗽了。喔!是啦,每次咳嗽都跟人家在你胸口扎刀子似的,痛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這樣大約要持續一個多月呢。”
寶哥兒眼中流露出了驚恐畏懼,顫聲問道:“一個多月…以后呢?”
“一個月以后就沒事了。”徐小樂道。
寶哥兒明顯不信,一副“你騙我”的神情。
徐小樂就說道:“我沒騙你。一個月以后你大約也就死了。死去元知萬事空嘛,自然是沒事啦。”
寶哥兒頓時覺得天旋地轉,噗通坐在地上,雙手抱著后腦,把頭埋在膝蓋里嚎啕大哭起來。
平可佳和荑柳站在外面,不知道里面兩人的對話,只聽到寶哥兒的哭聲凄厲,面面相覷,糾結是不是要沖進去。
屋里自然是另一番光景。
徐小樂走到寶哥兒面前蹲下,一臉調侃的神色,就跟當初在街面上欺負小弟弟一樣。他道:“不過我既然站在這兒,就不會叫你那么容易去死的,好歹關系到我的名聲嘛。”
寶哥兒抽泣著,道:“你以為我不知道?肺癆是絕癥!”
徐小樂道:“以前傷風都是絕癥,你看現在呢,還有多少人傷個風就死的?”
寶哥兒緩了緩勁:“真的?”
徐小樂咧嘴道:“我騙你有什么好處?這還是不久之前的事吶,你日后空了問問你家里老人就知道了。”他心中暗道:的確是不久之前,也就兩三千年吧。
寶哥兒見徐小樂真的不怕跟人對質,就信了五分。他漸漸止住哭,道:“你能治好肺癆?”
談及醫學,徐小樂嚴肅起來,道:“治好沒把握,但是叫你不死還是可以試試的。”他今天剛剛有所領悟,正好將這個新思路用在寶哥兒身上。尤其寶哥兒病情初起,通過觀察病情發展,最能證明自己思路正確與否。
寶哥兒有些聽不明白,但是能夠不死總是好的。他轉念又想到了一些亂七八糟的事,突然悲嘆道:“有時候是生不如死。我并不怕死,若是能如太白先生一樣醉酒撈月而死,何其高潔!死又何懼?若是只能茍延殘喘,臥床賴活,生有何歡?”
徐小樂點了點頭:“這事我能理解。不過我覺得吧,只有先活下去,才有可能痊愈,過上好日子。”
寶哥兒這才覺得地上有些涼,站起身,道:“那你現在給我診脈么?”
徐小樂道:“先不著急。你先上床去躺好,這里叫人收拾一下。從今天起,我只要在城里,就每天都會過來,有的是時間診脈。”
寶哥兒這才覺得地上透心涼,用足弓走回床邊,上床蓋好了被子。他剛才發怒的時候忘了咳嗽,現在停下來,咳嗽得就更加劇烈,好像要把剛才沒咳的都補回來。
徐小樂出去叫荑柳進來收拾。
這個溫柔的侍女毫無怨言,見寶哥兒上床安定下來,更是充滿感激地看了徐小樂一眼。
在平可佳眼里,這就成了兩人眉來眼去,心中大大不爽,就沒好氣道:“好啦,就叫小樂在這兒看病吧。我去回奶奶的話了。”她也不跟徐小樂客氣,直呼其名,宣泄心中不滿。
徐小樂完全沒在意。
荑柳就道;“辛苦姐姐。”
平可佳揮揮手就走了。
徐小樂還沒心沒肺跟平可佳告別呢。
荑柳叫幾個小丫鬟給寶哥兒先把房間收拾出來,轉頭就看到徐小樂又戴上了口罩,心中不喜,害怕他刺激了寶哥兒。然而她又不好意思直接與醫生說別戴,只好盯著徐小樂的臉看。
徐小樂笑呵呵道:“荑柳姐姐也要一個不?這癆病許是從口鼻傳染的,小心為上。”
荑柳就道:“我就不必了。這屋子里的人,若是要染上也逃不了。”她說這話的時候有些淡淡的哀愁,聽得徐小樂都有些傷心。
等荑柳出去,徐小樂坐在寶哥兒床邊,伸手要給他診脈。寶哥兒卻不肯伸手,只是冷冷道:“你看上我家荑柳了?”
徐小樂道:“荑柳姐姐真是我見過最溫婉的女子了。從見她第一面,我就決心與你做個好朋友!”
寶哥兒差點氣得肺都吐出來,狠狠咳嗽了一陣,方才嘶啞著嗓子道:“你這狼子野心!”
徐小樂見他情緒這般激動,暫時是沒法診脈的,就收回手,道:“我雖然有野心,卻不會動手。咦,我看她還是處子,你竟然不對她下手么?難道你這院子里還有比荑柳姐姐更好看的人兒?”
寶哥兒無奈道:“她是母親放在我身邊看著我的,所有的事唯獨要瞞著她。萬一她去告狀,我就慘了。”
徐小樂嘿嘿一笑:“我這個人最喜歡告狀,不過卻不會告朋友的狀。”
寶哥兒沮喪道:“也罷,我現在還有什么選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別叫我母親知道我其實不是個乖孩子,白白惹她傷心。”
徐小樂這才拉起他的手,給他診脈,一邊寬慰道:“你放心吧!咱們先把病治好,來日方長呢!唔,對了,這病忌色,那些事你連想都不能想啦。”
寶哥兒露出病容:“現在這模樣,還提什么色不色的。我如今萬念俱灰,若是能夠康復,出家當和尚都是肯的。”
徐小樂想想自己其實也被迫過著和尚的生活,難免大興兔死狐之感之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