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兒子。
只這五個字,便足以釋然一切。
伯爵神色復雜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作為帝國軍部三巨頭之一,作為當年風靡帝國無數少女的偶像軍官,作為一個龐大家族的家主——
羅老虎都沒有一點貴族氣質。
現在的他看上去就像個土包子,盡管衣著都是專人精心設計的,但穿在他身上,原本很潮流的衣物都會變得俗氣不堪。
這就是氣質問題了。
同樣的,他也不像一個軍人。
他沒有伯爵那樣端正的坐姿,沒有那種硬朗的氣質。
或許是年紀大了的緣故,他更喜歡瞇起眼睛說話——這讓他的氣質變得有一點點猥瑣,就好像在菜市場上買賣蔬果的大叔。
如果在街角和普通人撞上了,誰也不會想到,這個中年男子,生平獲得的軍功獎章可以填滿一個中型儲物箱。
十四年了。
伯爵的眼眶微微有些濕潤。
自從十四年前那件事情發生過之后,將軍解散了那支創造了不知道多少神跡的部隊,為他們一個個爭取到了名和利,甚至還有貴族的身份。
但將軍自己,卻越發憔悴了。
“這次摩多出事,軍部讓您來負責嗎?”
威爾的聲音有點激動。
如果是這樣,那么就意味著,上面對將軍的忌憚之心已經淡了很多。
然而結果卻不如他所愿。
羅老虎搖了搖頭:“我就是過來看看。其實我最初不是為了這件事情來的。”
“我聽說我兒媳婦想要劫獄,雖然知道她很有能力,但也怕事情鬧大了,所以趕過來,看看能不能暗中幫點忙,誰知道出了這種事情。”
“海皇三叉戟聯系不上了,估計她也在摩多吧。”
伯爵一臉木然。
關于羅南的事情,其實知道的人很少。
哪怕是帝國上層,目前對于羅老虎的認知也是存在于這么一個印象:年輕的時候有過一個老婆和孩子,但是十四年前倆人雙雙病死。羅老虎再也沒有婚娶過。
真正知道真相的,都是帝國權力的核心圈子。
伯爵當然不是,但是作為羅老虎最信任的一個人之一,他得知了當年的部分事情。
時至今日,他依然耿耿于懷。
所以他才會不顧一切收留羅南,所以他才會把羅南看得比自己女兒還重!
只不過還沒等他開口,羅老虎輕輕地說道:“放心吧。羅南不會死。”
“他的命說好不好,說不好也好。我把他丟到新月,十四年都沒死。區區一個高級巫師,就能殺死他了?”
“羅南不會死,所以你的女兒也一定不會死。”
他的話,說的斬釘截鐵,有一種理所當然的自信。
換成別人,威爾肯定會嗤之以鼻。
但這是將軍。
所以伯爵原本有些慌亂的內心,就這么鎮定了下來。
對于威爾和其他一些人來說,這世上,只有一個將軍。
當然,也只有一個夫人。
“這次來的是何思成。”
一杯茶快飲盡,羅老虎才徐徐道出真相:“五龍卷軸是很棘手的。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巫師裁判所和帝國軍事學院的人,正在全力研究破解的手段,可能需要幾個小時,但很快,那層電離層就會被打破。”
“軍部對于這件事情很重視,你們地方貴族,就不要插手了。安心等消息吧。”
說完這句,他終于站了起來。
茶喝完了,自然也該走了。
只是威爾的眼睛有點發酸。
因為這一杯茶,他竟然等了十幾年!
“將軍…當年的事情,我還是放不下。”
貴為伯爵的他,或許只有在這個男人面前,才會展現出一個士兵的樣子。他緊握雙拳,滿臉不忿:
“不止是我放不下,范文彬放不下,雷宿放不下,海千帆放不下…所有荊花騎士團的戰士,都放不下!”
“這些年我們為帝國南征北戰,平定了多少反叛軍?為了讓那位殿下有一個好名聲,您的手里又染上了多少不該染上的鮮血?”
“那件事情發生之后…我們所有人,都無法接受。只是因為您是將軍,所以我們聽您的,解散了騎士團,一個個滾回老家。”
“但我們都不是瞎子,那件事情,整個上議院都沒人為您說過話,曹家或許說過幾句,但終究是無關痛癢。”
“為什么?就因為您太耀眼了嗎?讓那個姓陳的睡不好覺了?”
威爾越來越激動,聲音也越來越響。
這些話,他憋在心里十四年了,終于有機會說了出來。
然而羅老虎卻是搖了搖手:“當年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
“帝國終究是陳屠夫后代的帝國。”
“可您…”威爾還想說些什么,卻被羅老虎一拳打在了肚子上!
“多嘴!”
他面色陰冷地呵斥。
威爾面露痛苦之色,卻不依不撓地說:“我是多嘴。但這就是事實!”
“我知道將軍您是顧及大局,但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的你,在你的兒子面前,就像一個懦夫?!”
“你有沒有想過,羅南會怎么看你?”
“你是這個帝國最強大的男人啊,當年只要你一句話,這個帝國就是你的了!”
羅老虎嘆了一口氣:“這種話千萬別再說了。”
“我已經老了。你們也老了,以后,是年輕人的時代了。”
“至于我兒子會怎么看我,嘿,我羅老虎還真不在乎。”
“他是我兒子,但他終究有他自己的人生軌跡,他和我不一樣。他沒有任何束縛。”
“所以我很期待他的成長。”
“你好好休息吧。剛剛那一拳,你大概需要住院半個月了。”
說完這句,他忽然走入了陰影中,消失不見。
威爾忍住痛苦,看著那一團漸漸消失的陰影,露出了憤怒而無奈的神色。
他低低地呢喃道:
“將軍…”
“你說你不在乎羅南怎么看你…可是,夫人呢?”
因為痛苦,他的神經漸漸麻木,整個人癱軟在地板上。
然而他的眼神,卻始終是那么憤怒,就像一頭被惹急了的公牛。
當年事,終究是,意難平。
易林莊園外,一輛幽浮戰機正在等待他的主人。
只不過當羅老虎走到幽浮附近的時候,卻發現了兩個不速之客。
來者一老一少。
老的他認識,赫然是軍部三巨頭之一的何思成。
小的那個,他也聽說過,似乎是個天才。
名叫李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