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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〇二章 守節

  惠娘生病,是沈、陸、謝三家人頭等大事…社會地位和面子是靠沈溪爭取來的,可過日子養家糊口卻全都得指望惠娘!

  頂梁柱豈能倒下?

  謝伯蓮對自己的醫術沒有任何自信,但他聽說惠娘病了后還是趕緊拿著女兒留下的藥箱,跟謝夫人一起過來為惠娘診病。

  在他二人來的時候,惠娘已經醒了過來,只是身體很虛弱,面色慘白沒一點兒血色,如同病入膏肓一般。

  “親家公,你快給看看,掌柜的這到底是什么病?”周氏有些著急,連兒子升官的事情也來不及跟謝家人說。

  謝伯蓮黑著張老臉,把手搭在惠娘的皓腕上,半晌之后他才支支吾吾道:“體虛,平日操勞所致,多加調養當無大礙。”

  周氏一聽這才稍稍松了口氣:“沒什么大事就好,妹妹啊,你聽到謝大夫的話沒有啊?你沒什么大病,可能就是太過勞累了一些,再有便是…你的元癸可能有所不足,這才暈了過去。”

  畢竟在藥鋪里里做了幾年,周氏對于大大小小的病理也不時有接觸,說起話來倒也有模有樣。

  謝夫人拉了丈夫一把,目光中帶著質詢…家里人有點兒風熱感冒的小毛病你都看不好,現在怎么就能為人診病了?

  其實謝伯蓮說惠娘是累倒的,不是他從惠娘的脈象上診斷出來,而是靠他幾十年的臨床診斷經驗。

  惠娘的臉色不太好,但仔細問過之后,才知道惠娘以前只是偶爾頭暈目眩,或者是在月事來臨的時候有兒不舒服,但通常休息下就好餓了,這就足以證明是沒啥大病。

  累病說大不大,但卻需要靜心調養,放在別人身上或許可以,女人家嘛在家相夫教子,多休息幾天就行了。

  但惠娘是什么人?她可是汀州商會會長,整個商會都要靠她一力承擔,還有自己的生意要照顧,三家人也靠她多方打點,生活才能安定富足,可以說安危系于她一人之身。

  “我看還是好好休息一下。”

  謝夫人走到惠娘身邊道,一臉關切地說道,“大掌柜忙了這么多年,就從來沒見過你給自己放個假,眼下小外甥女也長大了,生意上的事情,交給別人就是…”

  這些話讓謝夫人這個外人來說,本來有些不太合適,但其實謝夫人打從心眼兒里疼惜惠娘。

  女人間需要的是互相體諒,如今女兒不在身邊,惠娘所作所為比她的女兒還要細致用心,這讓謝夫人心生不忍…人家跟自己非親非故,給了自家銀子過活已不易,憑什么受人家這么大的人情?

  惠娘笑了笑,道:“我…我沒事…”

  這話,說得她自己都不相信。

  周氏斷然道:“什么有事沒事的,事情就這么定了,從明天開始,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哪兒都不許去,我讓人跟商會那邊的人打個招呼,你暫時不過去了,再不行,干脆我去給你頂著。”

  “哼,我可是狀元的老娘,看他們哪個敢不服…親家公、親家母,有件事忘了跟你們說了,我兒剛寫家信回來,這就下樓拿給你們看…他升官了呢,從五品,就是那官職的稱呼太過拗口,我怎么都記不住。”

  謝伯蓮夫婦本來一片哀容,聞言不由相視一笑。

  總算是壞消息中傳來好消息,女婿升官,那女兒離誥命夫人又近了一步,以后謝家人的社會地位相應又高了幾分,走出去會更有面子。

  惠娘生病,家里總需要人照顧,指望小玉和陸曦兒是不行的,周氏這邊也要打點家里的事情,做飯、照顧孩子、洗衣服,都需要人手。

  本來說是準備去買幾個丫鬟回來,此時終于開始著手去找尋,可一時間卻尋不到手中有丫鬟資源的牙婆,只能先找幫傭來頂事,于是周氏到城外佃戶人家請了幾個尚未嫁人、有眼力勁兒的丫頭過來,幫忙在家中和藥鋪打點,謝夫人沒事也過來幫忙照看,藥鋪和陸家總算是有了一點人氣。

  惠娘臥床不起,可她卻是怎么也閑不下來的人,就算是在家中病床上,也讓人把商會以及幾家人合伙開辦的商鋪的賬目拿過來,細細核算,如果發現有什么不妥,便起床伏案寫出批注,要求下面的人立刻照章辦理。

  看到什么事惠娘都親力親為,這讓周氏看了心疼不已。

  “可惜我沒那本事,不然妹妹何至于如此辛苦?倒不若,張羅著給她找個婆家。”

  周氏有了這想法,知道跟惠娘說了她也不會答應,便私下里跟謝夫人商量。

  一個女人,賺再多的錢也是無用,身邊沒個兒子,將來老了誰給她養老送終?說是如今姐妹情深,可以后幾家人到底什么樣子也不知道,周氏的目標可是跟著兒子到外面的花花世界享福,不可能總在惠娘身邊。

  “咱就私下里找,反正妹妹她年歲還好,就算嫁過去還能生養,大不了…咱給她招個回來就是。”

  在古代,入贅的事情常有發生,以惠娘的身家,找個人回來并不難。

  謝夫人卻覺得有幾分不妥,蹙眉道:“我看…此事還是跟掌柜的商量一下為好,否則…”

  周氏沒好氣地道:“沒什么好猶豫的,妹妹這個人性子倔,心里只有亡夫一人,若是這么跟她講,她心里擰著肯定不同意,若是事情有了眉目,咱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她半推半就指不定就接受了…親家母,你說呢?”

  謝夫人不由搖頭苦笑,看起來這位狀元娘思維很是跳躍,把話說的好似逼良為娼一般。

  寡婦嫁人,不問問女方的意思,真的好嗎?

  不過周氏的話,多少有點兒道理,謝夫人自己也沒什么主見,知道這位狀元娘有本事,于是便由著周氏。

  張羅一番,沒到半個月,媒婆那邊就有幾十個備選人送了過來,其中甚至還有沒取過親的十八九歲讀書人,聽媒婆說,這些人條件都不錯,知書達理能疼人,而且不介意入贅。

  周氏不屑地罵道:“小年輕想娶老媳婦,說他不是為銀子誰信?我們當家的會喜歡這樣的毛頭小子?哼,我們不是要求相貌才學,有沒有功名也無所謂,但凡知書達理,人過而立便可,這樣更穩重些!”

  等周氏把要求放出去,媒婆提供可選擇的人就少了許多,但凡三十歲左右的讀書人,有沒娶媳婦的,可人家卻不屑于入贅,這些讀書人一向心高氣傲,怎么可能為錢財折腰?至于那些續弦的就更不可能答應入贅了,以惠娘的身份,又不可能嫁過去作妾,要找個合適的,最好是入贅后死了媳婦,沒個著落再入贅其他人家…

  媒婆那邊大力張羅,惠娘在路府病床上終于聽到丫頭們說及此事,她心急火燎地趕緊下床,還沒走出兩步,腳底下一軟,好在有丫頭扶著她才沒有栽倒在地。

  惠娘吩咐人把周氏和謝夫人叫來,把自己的立場說得清楚明白:“…我拼死也不會嫁人!姐姐和夫人還是早些斷了這念頭吧”

  惠娘的決心,是周氏和謝夫人沒料到的,居然把死字都說出來了,那就是事情沒得商量,之前籌謀的那些只能算是一場鬧劇。

  惠娘啜泣道:“姐姐,你這一鬧,外人都以為我不守婦道,心里動了心思,這才會讓你出去張羅找人,以后我還有什么臉面出去見人?倒不若死了算了!”

  周氏聽了滿臉都是羞慚之色,此事雖是她自作主張,可外面的媒婆不知道,把事情一張揚,可能就此把惠娘的好名聲給毀了。

  周氏垂頭喪氣地道:“你要罵盡管罵好了,是姐姐不對…不過,我這不是看你這輩子沒個著落,想讓你以后有個伴,不至于這般逼自己么?”

  惠娘通情達理,她知道周氏做這些并非是為了要壞她的名節,實在是把她的辛苦看在眼里,想為她做點兒什么,只是這個姐姐太過粗心大意,為人又武斷偏執,好心辦了壞事。

  謝夫人趕緊出來說和,她畢竟是知情人,在這件事情上瞞著惠娘,總覺得虧心。

  惠娘哭過后,情緒稍微好轉,道:“姐姐,夫人,我這么拼命賺錢并不是要逼自己什么,只是想為自己養老,我并非沒為自己打算。小丫以后會嫁人,不過…我不會讓她跟我一樣受苦,以后就算沒有你們在身邊,我也能過得很好…”

  周氏聽了這話,心里不是個滋味兒。

  認識惠娘有八年多了,八年時間足以看清一個人的真實面貌,惠娘有多能干、多要強被她看在眼里,這樣的女人,說出要靠自己的話,得是多么的無奈?

  難道就不能走出一步,讓自己的下半生有個著落?

  這年頭寡婦嫁人,并不是罪不容赦的事情啊!

  周氏和謝夫人從陸府出來,剛到門口,城西李媒婆笑得如同狗尾巴花一樣,到了二人跟前,道:

  “兩位夫人,之前你們不是讓我給陸夫人找夫婿嗎?我找到了個合適的,這位是朝廷退下的官老爺,別以為年歲大,其實不大,人家也不是退下來,只是家中長輩去世只好回來守制,如今守制結束,不是要回去當官嗎,聽說陸孫氏…呸呸,是孫家女才貌雙全,想娶過門當個繼室,以后榮華富貴榮耀一生吶!”

  周氏正氣惱,聞言不由罵道:“不是說過了嗎,死了娘子不是不可以,但卻要入贅陸府,你問問那當官的,肯入贅嗎?”

  周氏的話讓李媒婆非常尷尬。

  人家可是當官的,看得上寡婦,還不是當妾而是作為繼室,那是多大的面子?你能嫁過去當官家婦人那是祖上燒高香,居然讓人家入贅?

  這個連知府都敢打的瘋婆娘,果然非同凡響!

  李媒婆就算心里不爽,也不能開口諷刺,畢竟眼前的可是狀元娘,官家夫人,汀州府如今數得上號的大人物,開罪不起啊。

  “沈夫人別急著回絕啊,要不回去問問孫家女的意思?”李媒婆以試探的口吻道。

  “不用問了。我不會同意!”

  聲音從內院門傳來,卻是惠娘在小玉攙扶下走了出來,她本來覺得自己剛才語氣不好,令周氏和謝夫人難堪,想追出來道歉,沒想到正好聽到李媒婆的話。

  “以后我終生守節不嫁…若有違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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