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押送佛郎機人阿爾梅達等人離開泉州,張濂懸著的心才算是放了下來,隱隱多了幾分期待…
只要沈溪回朝將他的功勞一說,必然會加官進爵。
只是令張濂稍微有些著緊的,卻是沈溪沒有收受他的賄賂,沈溪到底會不會為他說話還很難說。
為保險起見,張濂除了上奏刺桐港內與佛郎機戰船的一戰,又寫了份奏本。
這份奏本并非直接上奏皇帝,而是以私信的方式送到京城中與他關系緊密的朝廷大員手中,請其見機行事。
這份奏本,卻是參奏欽命使節沈溪在地方肆意妄為,激怒佛郎機使節,令和談不成,佛郎機人發難炮轟刺桐港,沈溪未經知府衙門批準,擅自帶人與佛郎機人開戰,若非地方官府救援及時,沈溪不但喪命,還會令泉州百姓生靈涂炭。
盡管如此,佛郎機人依然有三艘船逃走,并且劫掠沿海村莊,屠殺地方民眾。
張濂故意把佛郎機人屠戮村莊和入侵刺桐港兩件事的順序給顛倒了,說得好似是因為沈溪不懂談判技巧,觸怒佛郎機人,才導致佛郎機人入侵,而后佛郎機人戰敗,撤走之時惱羞成怒屠戮村莊。
“跟我斗,你小子還嫩了點兒!”
張濂讓人把奏本送去京城,心中踏實許多。
你小子若識相還好,有功勞咱兩個人分;若不識相,我讓你知道馬王爺有三只眼。
張濂暫且將佛郎機使節的事擱到一邊,泉州下轄各縣又發生了更為麻煩之事…泉州百姓因為抗糧,跟各縣衙門多有沖突。張濂對各縣縣令下達的命令是,哪些人敢鬧事,只要將其捉拿問罪即可。
這一招在最初時的確奏效,一群連飯都吃不飽的饑民,他們哪里敢跟朝廷對著干?
可張濂低估了人求生的本能,當人真正活不下去走投無路時,王法就成為擺設,高壓的威嚇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饑民之前便在弘治十二年秋糧入庫時鬧過一次,隨后雖然平息,那是因為百姓手里多少有點兒存糧,等過了冬天,春荒來臨,百姓連荒野的野菜都吃光了,依然無法維持生計,只能起來鬧騰…
這一鬧,可就再難收場了,泉州德化、永春、安溪、同安等縣接連出事,光靠縣衙的官差,已阻擋不住饑民的腳步,有許多地主的莊園被攻破,泉州下屬各縣縣城相繼閉城,防止災民趁機攻占縣城內的糧倉。
“知府大人,您看如何是好?欽差大人剛經我府往汀州去,若是他發現什么,上奏朝廷,這事情可就不妙了。”
張濂怒道:“他一個六品中允,能興起怎樣的風浪?之前不也有人把事情捅到朝廷,如今怎樣?本官不好端端在這兒?本官朝里有人,誰能奈我何?”
在張濂想來,朝廷就算追究抗糧案,最多是令他的政績有小小的污點,他要做的,就是盡量把這小污點抹去。
只要別鬧出大亂子,他有足夠的自信能平安無事。
可事情卻愈演愈烈,目前泉州境內已有兩股災民形成氣候,從最初的暴亂演化成民變,這些人搶掠士紳以及商家后,有了些許武器裝備,士氣大振,眼看就要攻打縣城。張濂不敢把事情張揚開,只要衛所出動軍隊鎮壓民變,那事情就彈壓不下去了。
就在他感覺焦頭爛額時,手底下的人截獲玉娘寫給身在汀州府沈溪的信件。
張濂這才得知,與沈溪一同前來泉州府的隨從中,竟有人留在泉州府城,似在追查什么事情。
“大人,您說…這欽差不會也同時在追查頭年的抗糧案吧?”馬臉師爺提出讓張濂惱火的假設。
張濂冷聲道:“此案上奏朝廷后,朝廷下旨嘉獎,這才過去幾個月,怎會派人調查?就算來查,也不會派一個當官才一年的六品翰林官。不過戶部的劉尚書可是出了名的難纏,如今更是連咱們送去的孝敬都不收,誠心要與我等地方官員過意不去。”
“大人是說,欽差身邊有戶部的人?”
“不得不防。不過不打緊,這信沒什么內容,哼哼…把信原模原樣給欽差送去,我倒要看看他怎生應對!”
張濂覺得,能截獲信件是老天爺幫他,這樣正好可以試探一下沈溪是否擔負其他責任。
信相繼送出,沈溪在汀州府、桃花村時各收到一封。
沈溪寫了回信,信件剛到泉州地界,便被截獲,快馬加鞭送到張濂手上。
“…姜片三片,送水吞服,有西方進貢之丹藥,聞聽可有起死回生之功效,望從藥鋪求之,切忌不可與小茴香同用,有大害!”
信的內容很平實,除了沈溪問詢這位生病之人的情況,就這幾句話看起來像是有什么深意在里面。
可張濂琢磨半天,也沒明白過來,這幾句話到底在說什么。
都病入膏肓了,居然開的藥方是姜片?
再則這西方進貢的丹藥或許能救人性命,可既是進貢的,不是應該去紫禁城求皇帝賜藥,怎會去藥鋪求?
另外這丹藥居然跟茴香相沖,這都什么玩意兒?
“大人,我看欽差必然是有所察覺,他在這信里暗示了什么,這信可千萬不能送出去,不然…”
張濂怒道:“不然怎樣?”
馬臉師爺不敢隨便回答。
其實不言自明,既然沈溪的話你看不懂,說明其中大有深意,可能是出了一個非常厲害的主意,讓張濂吃不了兜著走。
盡管張濂不想承認,但他心里的確有些擔心,愣是將沈溪的信扣下研究了兩天,還是沒從中找到任何線索。
張濂根本是白費力氣。
沈溪寫這封信的主要目的是向玉娘敷衍了事…他早就想明白了,如果這封信落到張濂手上會如何,我連自己都不知自己瞎寫的什么東西,更不用擔心別人明白。
“信還是送出去吧,現如今人在我們監視下,我就不信能玩出什么花樣來!”
張濂多少帶著自負,他相信就算朝廷派來的人有所動作,也不會威脅到他,因為現在戶部暗中調查的人的行蹤,已完全在他掌控中,只要有任何輕舉妄動,結果就是橫死,他不會容許有人把事情捅出去。
“沈溪啊沈溪,本想跟你分潤功勞,對你手下留情,現在看來不得不對你用點兒手段了。跟我作對的人,沒一個能有好下場!”
沈溪跟來查辦他的人有聯絡,惹惱了張濂,當即讓人送信去京城,追上之前那封私信,直接改為向弘治皇帝參奏。
同時張濂為避免夜長夢多,派人去刺殺疑似戶部的下派人員,以保證泉州地方變亂的消息不外泄。
三月二十六,張濂得到消息,沈溪從寧化返回汀州府城,并且在第二天啟程,由江西贛江前往南京,再由南京經大運河返回京城。
張濂想到沈溪自以為得了件大功,興高采烈回到京城,結果卻要面對牢獄之災,心中便覺得解氣。
讓你在我面前裝清高,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臭小子,就擺那么大的譜,真以為自己是個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我呸!
四月初九,一名衙役給張濂送來封信,同時帶來口信:“知府大人,泉州衛指揮使請您去他在城西的治所一趟,說是要問詢您,為何衛所在之前佛郎機人襲擊刺桐港時未得知府衙門通知。”
“什么事都要知府衙門通知?這泉州府,到底是由知府衙門治理,還是他泉州衛?”張濂語氣傲慢。
佛郎機炮轟刺桐港的事已經過去,大部分佛郎機人均成為階下囚,除了匪首幾人被沈溪押走外,其余人等悉數關押在官驛內。
泉州衛的人這是要跟自己爭搶功勞啊!
“大人,我看您還是別去為妙,這泉州衛王指揮使一向與您不合,此番前去,多半不討好。”馬臉師爺向張濂提議,“不如來個不管不問。”
張濂想了想,嘆道:“當前民亂在即,為防變生肘腋,軍所之人還是莫得罪為宜,準備好厚禮,只管與我一同前去。記得不可在言語上有所冒犯,將心意盡到,事情能夠平息最好。”
現在張濂怕的不是泉州衛跟他爭功,而是怕軍方把地方變亂的消息捅出去,上達天聽,
所以只能暫時服軟,人家要找他質問,他便親自帶著禮物去,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這些當兵的沒太高的社會地位,又是世襲的官位,想的并非怎么升官,而是如何發財,軍功什么的均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要用利益把他們的嘴給堵上。
馬臉師爺有些緊張:“可大人,到底洛江鎮不是我們的地頭…”
“胡說八道!”
張濂冷笑道:“洛江既在泉州府境內,如何不是我們的地頭?難不成他王禾還能將我這個四品大員扣押,治我的罪?”
馬臉師爺愣了愣…泉州衛確實沒這權力,他不想讓張濂去,主要是怕張濂到了衛所地頭,等于自下面子。
與送給沈溪銀子不同,張濂為泉州衛指揮使所準備的禮物全都是銅錢,滿滿的幾大箱子。
這些個大頭兵不喜歡銀子就喜歡銅錢,這在張濂看來是相當粗俗的事情,白花花的銀子不在意,反倒稀罕那些沉重不實用,而且是販夫走卒摸過無數次的銅板。
張濂為了表示謙恭,帶出府城前往泉州衛治所洛江鎮的人并不多,畢竟有求于人嘛。
等張濂到了洛江鎮,來到泉州衛官署前,突然感覺一陣危機,駐步沉思一下,卻不知這危機從何而來?他搖了搖頭,帶著人進到官署大門,還沒進入大堂,背后就聽“咣”一聲,門給關上了。
“干什么?”張濂怒視如臨大敵的官兵。
“知府大人見諒,這是王指揮特地交待的。”衛所的人上前賠笑。
張濂冷笑不已,還真以為自己是出入沙場身經百戰的將軍,不過是個屯田的世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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