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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路在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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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坡之上,兩道人影纏在一起。

  木申沒有想到無咎會突然動手,稍稍遲疑,人到了面前,來勢之快,比起修士的御風身法也不遑多讓。他才要催動飛劍阻擋,腿上已被劍鞘擊中。雖有法力護體,卻也消耗心神。緊接著后屁股又挨了一下,很是狼狽。尤其是聒噪聲不斷,令人煩不勝煩。

  “這一招,鐵槍橫掃旌旗飄…”

  “喀——”

  木申焦躁之際,護體法力再次崩潰。他不敢大意,身形爆退,待窘迫稍緩,又折身返回。以他的修為,隨時都可以遠遠躲開,奈何眾目睽睽之下,此舉無異于落荒而逃。恰恰是他的遲疑不決,使得某人氣焰大漲并愈發的瘋狂!

  “這一招,猛龍過江動九霄…”

  無咎喊聲未落,手中的短劍已掃了出去。

  木申閃身橫移,不忘催動飛劍趁勢反擊。對方手上虛晃,抬腿便是一記撩陰腳。與此同時,祭出的劍光也在對方的后背劃出一道血痕。

  “砰——”

  木申才知上當,襠下便挨了一腳,雖無大礙,鐵青的臉上已是羞臊難耐。

  什么猛龍過江,分明是毒蛇出洞。而他始終用劍,為何又突然出腳?簡直就是潑皮打架,毫無章法,卻步步緊逼,招招陰損。

  木申有心施展法術與符箓,卻怕重蹈覆轍而徒勞無功,索性全力驅使飛劍,又不得不連連后退而以便反擊。而他每次稍稍得手,他自己都不免要被劍鞘給狠狠擊中一回。而那野人般的小子只管不要命般地撲來,他被迫再次抽身躲閃。

  而無咎踢出一腳過后,便想掄劍怒砸,卻撲了個空,扭頭又追了過去。

  于是乎,山坡上的纏斗,變成了一場追逐大戰。不過,原本強弱懸殊的較量,轉眼之間已是情形逆轉。兜著圈子四處避讓的,是木申。隨后緊追的,則是光著四肢的無咎,一邊揮舞著帶鞘的短劍,一邊氣勢洶洶大喊:“接我一招,甕中捉鱉傳捷報…

  這招數的名稱,起初倒還威風,怎么愈來愈不堪入耳?哦,原來是換著法子罵人呢!

  木申又急又氣又無奈,催動飛劍亂劈亂砍。

  而那小子看著瘦弱,卻又臭又硬,每劍過后,只能在他身上留下一道血痕。一個凡夫俗子而已,如此詭異絕非尋常。是萬魂谷的寶物所致,還是他那把短劍的名堂,抑或師父所賜的飛劍的緣故,要么就是自己的法力不濟…

  峽谷中峰巒疊嶂,景色斑斕,再有暖暖的日光曬著,像是鋪開了一幅畫卷,靜謐而優美。只是山坡上的動靜,平添了幾分不該有的喧鬧。

  向榮與勾俊兩位管事猶在旁觀,彼此臉上的神情卻變幻不定。木申雖有五層的修為,而真正的法力不過四層而已,雖不值一哂,卻還是要強出凡人太多。那個玉井峰的弟子,身無修為,而他筋骨之強,力氣之大,動作之敏捷,氣勢之瘋狂,比起羽士中的高手也不遑多讓。兩者原本天差地別,如今大相徑庭,其中必有蹊蹺,又是為何呢?

  葉子驚訝失聲:“哎呦呦,一位凡人,竟在暴打一位修士,姐姐快看哦…”

  紫煙適時察覺,默然凝視,她漸趨沉寂的眸中,再次漣漪閃現。

  那人還活著?他竟然躲過了必殺一擊!

  只是曾經的教書先生不見了,膽小怯懦與輕浮的舉止也消失無蹤。如今的他更像是一個坦蕩無畏的勇士,用他難以出鞘的短劍,去披荊斬棘,沖鋒陷陣。而身為修士的木申與他比起來,是那么的不堪與狼狽!

  紫煙忽而神色微動,脫口輕呼:“小心…”

  無咎在山坡上追逐不停,忽而往左撲去,卻又途中轉向右邊,恰好截住木申,順手就是一劍鞘。對方差點摔倒,慌忙躲避,氣急敗壞中,催動劍光還擊。他被迫稍稍一頓,大腿上再添一道血痕。

  此時的他,遍體劍傷,絲絲線線的血跡迸濺著、交織著,渾如血人般,卻渾然不覺,呲著白牙,瞪著雙眼,擺了個架勢,猛然躥起:“這一招,犁庭掃穴威名揚…”

  便于此時,一聲怒叱當空響起:“哼!一個沒有靈根的凡人,何敢如此的囂張!”

  一道劍光從天而降,凌厲的殺機勢不可擋。

  無咎才將躥起,便已被殺氣所籠罩,驚得抬頭仰望,頓時心頭一寒。

  那道突如其來的劍光,竟無聲無息,卻快若霹靂,以難以想象的威勢驟然急降,強大莫名的殺氣令人駭然窒息。

  壞了,那是高人,比起向榮與勾俊還要厲害的高人!這回是真的躲不過去了,所幸已瘋過、癲過,死則死耳,來吧…

  無咎不及多想,雙手緊緊抓著短劍,拼盡了全身的力氣,猛地沖著那道劍光狠狠擊去。

  “轟——”

  光芒刺目,驚雷震響。

  那把堅硬異常,無數次大顯神威的短劍,竟突然炸碎了劍鞘,閃動黑光的劍鋒初現崢嶸,隨即便在轟鳴中崩潰消失。

  而無咎猶自挺立,只有燒焦的亂發,腰間的破衫,滿身劍傷中迸出的血跡,仿如風催般往后橫起、飛揚。他呆呆看著空張的雙手,卻什么也看不見,彷如陷入了長夜,四周黑暗無際。而不待他有所尋覓,猛然離地倒飛,口中熱血狂飆,直至數十丈外撲通摔落。

  “前輩,手下留情…”

  “紫煙,你怎會成了這般模樣?有我在此,何須驚慌…哎呀,都怪我行事不周…所言何意,為那小子求情?”

  “前輩,他只是誤入靈山的一介凡人,與弟子有恩,還請網開一面,我姐妹甘受責罰!”

  “我說了,不要喚我前輩…罷了,生死由他。你姐妹倆隨我回山,木申帶人返回玉井峰,不得多事…”

  “無咎、無先生,彼此再無糾葛,后會無期…”

  無咎躺在地上,雙目緊閉,四肢展開,遍體血跡,死了般動也不動。隱約間有話語聲傳來,接著四周又一片靜寂。

  須臾,似有雷聲從天邊漸起,愈來愈近,洶洶匯聚而至,再由四肢百骸涌入體內。霎時激流陣陣,狂濤不止。胸腹之間,霍然多了一團漩渦,并在急遽旋轉、碰撞、轟鳴。五臟六腑頓如撕裂,劇痛陣陣。不知過去多久,漩渦倏然而上,自前胸后背直透頭頂而去,瞬即“轟”的一聲雷鳴在耳后炸響。神魂悸動剎那,黑暗猛然散去…

  “哦——”

  無咎呻吟了聲,眼皮動了動,似醒未醒:“紫煙…是你救了我…別走…”

  山坡四周,人影杳無。頭頂之上,日頭偏斜。云霧盡頭,便是玉井峰。恍惚記得,那從天而降的高人正是玄玉。

  最后關頭,紫煙出聲相救。之后,一行人相繼離去…

  無咎猛然睜眼,神色中閃過一絲狐疑。適才閉眼來著,怎會將遠近的情形看得清楚?他忙兩手撐地,才將掙扎坐起,腦袋“嗡”的一下,胸腹間陣痛襲來,忍不住身子一傾,又是一口熱血噴出。他呆傻雙眼,神色迷離。

  噴在地上的血,透著詭異的黑色。雙臂、雙腿以及渾身的肌膚,同樣也在滲著烏黑的血絲。一道道劍傷尤為更甚,慘不忍睹,從中流著膿血,還散發著隱隱的惡臭…

  無咎在臂上擦了一把,那污血猶如汗水般不休不止。他驚愕難耐,抬手拍了拍腦袋,猶然覺著陣陣眩暈,且臟腑之間動蕩不斷,像是不息的激流在沖突回旋。他強抑悸動,回想著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那從天而降的高人,是筑基道長玄玉。不知他是因為弟子受辱,或是別的緣故,竟然對自己痛下殺手。還當他是位不錯的前輩,誰料人心難測。而生死關頭,爹爹留下的那把短劍再次替自己擋下了致命一擊,可惜的是,最終連同劍鞘一同崩碎干凈…

  不…依稀記得,短劍消失的剎那,似有一道黑氣循著雙臂涌來,接著體內便如翻江倒海。其中又有些什么名堂,一時不明究竟。

  而紫煙的那句話又是何意?再無糾葛,后會無期…

  還有玄玉的交代,他命木申等人不得多事。而那家伙見自己奄奄一息,又豈肯就此罷休。欲擒故縱啊,師徒倆倒是默契…

  無咎想到此處,急忙從地上爬起來,而尚未站穩,胸間又是一陣撕裂的疼痛,像是有狂怒的激流急待破堤而出,直叫人心神恍惚,喘息艱難,且兩眼發黑,隨時都有支撐不住而癱倒在地的窘迫!

  且撐住了,不能倒下。倘若木申返回,將再無僥幸之機。事不宜遲,速速離去。

  無咎深深緩了口氣,卻禁不住微微顫抖。莫名的痛楚從體內、從四肢百骸、從全身逼來,著實煎熬難捱。他哼了聲,轉而抬頭遠眺,滿是血跡污垢的臉上帶著焦急的神色。

  該往何處去?

  記得仙門位于西方,反之便是離開靈霞山的方向。

  無咎瞥了眼日頭,又看了看所在的峽谷,踉蹌了便要轉身,卻又忍不住回頭張望。

  萬里迢迢而來,最終落荒而去。靈山或許有緣,而本人的路卻在天邊。

  紫煙,你我真的后會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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