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醫院特護病房外邊的情形,令燕飛揚嘆為觀止。
他年紀尚幼,自然談不上見多識廣,但時常聽爺爺師父李叔等人談起江湖上的諸多軼聞趣事,也算博聞強記。未曾行萬里路,卻已破萬卷書。
不過,誰都沒有跟他談到過,領導生病時,病房外的情形會有這樣夸張。
燕飛揚見過排隊等唐敬炎看病的病人,最多的時候,加上陪同的家屬,得有好幾十個,從院子里一直排到大門外。可是,和特護病房門口的情形比較而言,絕對是小巫見大巫。
排隊等著來探望領導的,足足有五六十人之多,幾乎將通往特護病房的走廊圍得水泄不通。
每個人都提著裝點得花團錦簇的水果籃,要不就是高級營養品,林林總總,不一而足,一個個伸長脖子往里張望,自然是在點人頭,看什么時候能夠輪到自己。
這些人大多衣冠齊整,神情儼然,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而是有單位有工作的體面人,其中不少應該是手握權力的人物,平日里也是有無數人捧著的。眼下卻乖乖在這里排隊,還不敢露出絲毫焦慮和不悅的神色來。
怎么,來探望領導,你心不甘情不愿么?
蕭雄頗費了些勁才從人群中擠過去。
一路上不少人和他打招呼,“蕭董”“蕭總”“蕭老板”之聲,不絕于耳。偶爾還有叫“三哥”的,不過一般都刻意壓低了聲音,神色謹慎。
平日里沒旁人的時候。叫“三哥”沒事,甚至叫“三爺”都沒問題。如今這許多同僚在,那還是要注意點。講究一下的。
正因為這不絕于耳的“蕭老板”,這些在此排隊的人才勉強讓出一條道來。
蕭三爺在衛周,著實是個人物,誰也不愿意無緣無故得罪了他。
好不容易擠到病房門口,卻發現病房房門緊閉。
這也是必然的,要是大敞開,外邊這許多人,早就擠進去了。
蕭雄也不客氣,抬起手來就敲門。
“蕭董。稍安勿躁,剛才從省里來了兩位專家,正在里面會診呢。”
已經排到了門前的一位四十來歲干部模樣的男子,低聲提醒了蕭雄一句。
“哦,謝謝!”
蕭雄聞言便停止了敲門,隨即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講了幾句,片刻后,病房的門就打開了。一個三十幾歲的男子探頭出來,見是蕭雄,便微微頷首,將房門再打開些。讓蕭雄一行人進去了。
其他人只能眼睜睜看著,盡管心中極其不滿,卻也只能憋著。誰也不敢抱怨出聲。
這時候抱怨,不但得罪了蕭雄。也得罪了領導。
能守在這里等著見領導一面的人,誰都不是傻鳥。機靈得很。
特護病房和普通病房完全不一樣,是賓館套間似的結構,外間是一個會客室,有沙發有茶幾,家具一應俱全,說這是醫院病房,還真沒幾個人相信。
里面是臥室,哦,應該叫病房。
熱鬧得很。
那個三十幾歲開門的男子,顯然是齊領導的秘書,目光在燕飛揚和蕭瀟身上掃來掃去,嘴里雖然不說什么,那意思特別明顯。
蕭總你帶倆孩子到這來是幾個意思?
蕭雄笑了笑,也不多做解釋。實在是他不知道該怎樣解釋,原本他自己都不明白,燕飛揚為什么要提出到醫院來看齊領導。
燕飛揚看了里間一眼,問道:“病人是在里間嗎?我們進去看看吧。”
“哎哎,你干什么…”
秘書嚇了一跳,忙不迭地壓低聲音嚷嚷起來。
“省人民醫院的莫教授和甘院長正在里面給領導會診呢…”
這人簡直莫名奇妙。
“張主任,這個,飛揚是我女兒的同學,有些規矩他還不是很明白…”
蕭雄忙即向秘書解釋了一句。
“我是醫生,有執業證的。”
燕飛揚卻直截了當地說道,甚至還將自己的執業證掏了出來,在張處長面前擺了一下。
“啊?”
饒是張主任見多識廣,八面玲瓏,這當兒也被這莫名奇妙的小年輕搞暈了。且不說你這醫生的執業證是真是假,就算是你真的是個醫生,那也不能隨便往領導的病房里鉆啊。
這市人民醫院幾百名醫生,有資格進入里邊病房的,也只有區區數人罷了。
眼下,甚至人民醫院的甘院長都只是個陪客,省人民醫院大名鼎鼎的莫教授在給領導看病呢。
不等張主任回過神來,燕飛揚已經徑直推開里間房門走了進去。
“哎…蕭總,這是怎么回事?”
張主任吃驚之余,完全來不及阻攔,頓時急得直跳腳,對蕭雄瞪起了眼睛。雖然他知道蕭雄和領導之間,關系非比尋常,但這會也不能帶個小屁孩過來胡鬧吧?
“放心,張主任,他有分寸。”
對燕飛揚這個動作,蕭雄也意想不到,但這時候只能這么說了。
張主任氣得臉色都變了,卻也不便對蕭雄發作,只好緊跟著也進了里間病房。
里間病房也比普通病房要大,和賓館的豪華單間一樣,一張潔白的病床擺在房子中間,病床邊吊著兩瓶鹽水,一位五十來歲的中年男子,躺在病床上,形容憔悴,雙眉緊蹙,顯然就是齊領導。
好幾位身穿白大褂的醫生,站在病床邊,為首的一位,也是五十來歲的樣子,身材略胖,有些謝dǐng,紅光滿面,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儼然大知識分子。
想必這就是省人民醫院趕過來的莫教授了。
還有一位同樣五十來歲的男子,也是白大褂,與莫教授并肩而立,站在齊領導面前,從這個位置來分析,此人應該是衛周市人民醫院的甘院長,也不知是正的還是副的。
另外還有兩名中年醫生,一男一女,以及兩名女護士,都在三十歲以上,一看就知道是護理經驗比較豐富的資深護士。
領導身邊,可不能叫些太年輕的護士過來,萬一扎針扎得鮮血直噴,甘院長如何向領導交代?
除了醫生護士,病房里還有幾個人。
一位五十來歲的中年女子,略顯富態,卷著大波浪,衣著十分考究,就坐在齊領導的病床一側,很專注地望著莫教授和甘院長,看情形,應該是齊領導的夫人。
她的身邊,則站著一對青年男女,女的約莫二十七八,男的年紀略大幾歲。女子的面貌長相十分端正,眉目間與躺在床上的齊領導以及坐在一側的領導夫人,都有些相似,估計是齊領導的女兒。
與她并肩而立的,自然就是齊家的東床嬌客了。
“莫教授,這到底是什么病?”
富態的中年女子問道,滿臉焦慮之色。
莫教授稀疏的眉毛擰得緊緊的,遲疑著說道:“從各種檢查的結果來看,齊領導應該是受到了某種病毒的感染…”
語氣很不肯定。
“病毒感染?那是什么病毒呢?”
莫教授搖搖頭,說道:“現在還不清楚,需要做病毒培養,才能有確切的結果。”
說著,與身邊的甘院長對視了一眼。
甘院長也是一籌莫展。
實際上,從各種檢查結果來看,齊領導壓根就沒病!
檢查幾乎一切正常。
當然,一些中老年男人普遍都存在的慢性疾病,器質性病變什么的,那是不可避免。但這絕不是齊領導住院的原因。
“那…莫教授,是不是馬上送省醫院去啊?”
中年婦人說道。
衛周地處偏僻,市人民醫院的水平,還是太差了些,尤其在這些領導家人眼里,只要病情略微嚴重些,頭一想到的就是往省里送,再不行就直接上京了。
反正也不用為費用的事情操心。
莫教授沉吟著說道:“這個情況,就算馬上送到我們醫院,檢查也是差不多的,無非就是這么個流程…還是先等病毒培養的結果再說吧。”
在他看來,齊領導就是個“好人”。
但齊領導和他夫人,顯然都不這么認為。
“好吧,那就再等一天。”
中年婦人也有些無奈,不過看得出來,她對莫教授的話,也不是很信服。只不過現在已經是晚上,要去省里那也是白天走比較方便。從衛周到元平,山路多平路少,晚上開車容易出事故。
衛周市又不是沒有領導在前往省城的路上出車禍的。
“我們一切都聽你的安排,莫教授…”
躺在病床上輸液的齊領導有氣無力地說道。
莫教授可不是市醫院的醫生,就算在省人民醫院,那也大牌得很,這回,若不是通過他一個在省里某部門負責的老同學從中牽線搭橋,人莫教授才不樂意車馬勞頓的趕到這鳥不拉屎的衛周來呢。
齊領導顯然是怕自己老婆言辭不注意,得罪了莫教授。
就算去了省醫院,也還得是請莫教授看病。
在省里可不比在衛周,齊領導在人莫教授眼里,也就是一個地方干部。請莫教授看病的省領導,都不知道有多少呢。
一言未畢,齊領導忽然“哎呀”一聲慘叫起來,隨即臉色驟變,猛地抱住了腦袋,在床上蜷縮成一團,慘叫不絕,片刻間,滿頭滿臉都是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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