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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章 被囚禁的唐知府

  嚯,一上來就興師問罪。

  唐毅神色坦然,輕笑道:“大人貴為一省封疆,自然不會無的放矢,只是下官自問,對八方來客盡地主之誼,盛情款待,市舶司法度嚴明,未曾有損害外來客商的行為。大人若是有什么疑問,只管明示就是。”

  言下之意,你要是沒有什么根據,就趕快閉嘴,好一個狂妄的小子,竟敢不把一省封疆看在眼里,阮鶚是個極重上下尊卑的人,他官職比唐毅大,登科比唐毅早,又以勞苦功高自居,哪個地方官員見了他不戰戰兢兢,像唐毅這般不卑不亢的還是第一個,阮鶚的怒火頓時就躥了起來。

  “唐大人,本官聽說你成立什么市舶官銀號,還命令四夷商人登陸之后,必須將銀兩上交,可有此事?”

  “有。”唐毅干脆地回答道。

  阮鶚眼前一亮,又追問道:“本官還聽說,你向他們收取什么保管費。”

  “沒錯!”

  這下子阮鶚來了勁頭,聲音一下子高了起來,“唐大人,四夷商人來自荒蠻之地,煙瘴之鄉,仰慕上國繁榮,不遠萬里浮海而來,他們受苦不少,正所謂強扭的瓜不甜,你為何要逼著他們上繳金銀,還要收取費用,如此作為,簡直有損我大明天威,是給朝廷蒙羞!”阮鶚痛心疾首說道:“立國以來,四夷朝貢,每次攜帶土產而來,朝廷都加倍厚賞,為的是展示大明氣度,令四夷心折,似唐大人一般,極盡機巧,只會令四夷小覷我大明,氣度顏面何存?”

  阮鶚說的義正辭嚴,慷慨激昂,可是令他生氣的是唐毅仿佛沒有聽見,而是側著頭,望著窗外。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光禿禿的樹枝上立著兩只烏鴉,正在呱呱亂叫。

  你把我的話當成了烏鴉叫!

  阮鶚氣得一拍桌子,怒道:“唐大人,你有什么說的?”

  唐毅戀戀不舍扭過了頭,“大人立論甚正,所言甚是,下官佩服之極。”

  “既然你認同本官所言,是不是回去之后,就立刻照做了?”阮鶚淡淡說道。

  唐毅把兩手一攤,苦笑道:“下官有心照做,只是沒那個膽子。”

  “為何?”阮鶚的臉色又是一變。

  “回稟大人,設立錢莊,代辦通夷商務,乃是經過廷議,圣上御批的,大人若有疑慮,可以上書陛下,如果大人能說的陛下改變了主意,下官自然照辦!”

  “你!”

  阮鶚差點氣昏過去,要是有本事改變國策,他還蹲在福建當巡撫干什么,直接入閣當大學士算了。也怪他自己不好好做功課,唐毅的開海方略是經過廷議,嘉靖親自批準。你還說三道四,豈不是說皇帝陛下,滿朝大員都沒有你有見識,不等著打臉,還能如何。

  阮鶚強壓下怒火,憤憤說道:“唐大人,天心仁慈,辦官銀號陛下準許不錯,可是你收取費用,盤剝夷商,有損陛下圣明,難道不該改弦更張嗎?”

  “呵呵,中丞大人高見,大明的錢莊票號,存錢收費,一半是一百抽一,也就是存一百兩銀子,他們要扣下一兩。官銀號是一千抽一,而是十萬以上的大戶還不收費,已經是優惠至極。所得費用,都用來支付官銀號的書吏工匠,再有就是建銀庫,保護金銀。倘若大人覺得不該收,那好,請從巡撫衙門撥經費下來,下官自然不讓官銀號收費,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還能如何?

  阮鶚的臉都黑了,他哪來的銀子填窟窿。

  都說唐毅難對付,沒想到竟然如此刁鉆奸猾。阮鶚咬了咬牙,官銀號的事情只能放在一邊,你小子也別得意,還有更多的事情收拾你呢!

  “唐大人,本官還聽聞你提出護航,用水師的戰船保護商隊,可有此事嗎?”

  “大人果然事無巨細,法眼如炬啊。”唐毅略帶譏誚地說道。

  “好啊,唐大人,朝廷水師,乃是國家公器,竟然用水師保護商旅,簡直不可理喻!士農工商,商為賤業,朝廷大軍要用在正途,豈能用在商賈之上,唐大人,你這么做置斯文于何地?”

  唐毅也看出來,這個姓阮的是擺明了和自己找茬,要是不拿出一點態度來,你還真拿我是面捏的。

  “中丞大人,您剛剛說我慢待四夷,現在呢,我用水師護航,又說我高抬商賈,有辱斯文!這前后矛盾,您真讓下官左右為難。再有,開海乃是陛下欽定國策,所為者,就是利用市舶銀填補朝廷虧空,為的是打敗倭寇,還東南百姓一個清平世界。水師護航,防備的是倭寇,保護的是商民,大人要是覺得不可以,您不妨就頒布明令,告訴東南的大戶,說是朝廷的軍隊不是用來保護他們的,他們都是賤民,不配得到保護!”

  “你,你,你…”

  阮鶚氣得手指亂顫,憋得老臉通紅,想了半天,才怒吼道:“唐毅,你目無上司,狂狷無禮,本官要彈劾你!”

  “呵呵,大人尸位素餐,不能體會陛下之國策,下官也要上書朝廷,英明如陛下,自然會有圣斷。”唐毅起身拱手說道:“大人,下官還要回去寫奏疏,就不能多陪了,還請大人見諒!”

  唐毅邁著大步出來客廳,剛走出來,背后就響起了稀里嘩啦的聲音,不用問,阮大人正在砸東西。

  他耍脾氣,唐毅還一肚子火呢,往常聽說阮鶚的官聲不錯,唐毅也沒多想,哪怕你看不上我,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干你的,我做我的。

  可是阮鶚這家伙竟然撈過了界,隨便找幾個罪名,就來興師問罪,簡直就是個職業扯后腿的。

  盧鏜和湯克寬就說過,他們寧可跟太監打交道,也不愿意搭理文臣,太監是真小人,把銀子給夠了,他們就能替你說話。

  文官不一樣,該要的東西一樣不少,卻又扭扭捏捏,惺惺作態,有了功勞都是他們的,有了罪過,都是別人的,十足的一群偽君子。

  雖然唐毅也是文官之一,不過他同樣鄙視那些既要命,又要利的所謂清流,有本事你們像海瑞一樣,清澈見底。明明就是個臭水溝,裝什么純潔!

  阮鶚這時候跑來,他怎么來的這么湊巧,市舶司剛剛運作,他不是不關心市舶司嗎,又怎么會知道的這么清楚?

  用腳趾頭想,唐毅都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慫恿阮鶚,讓他來找麻煩。不用問,七大姓肯定在里面用了不少的功夫,唐毅眼下唯一糊涂的就是他們的打算。

  不管他們要干什么,既然說了要上書彈劾,就一定要把阮鶚拿下,我可不是一個放空炮的人。

  唐毅氣勢洶洶,回到了衙門,立刻進入書房,讓人把楊文鈺叫來,他要了解一下阮鶚的底細,看看他有什么破綻。

  正在唐毅喝茶等候的時候,突然一陣人喊馬嘶,唐鶴征急匆匆跑進來,小臉通紅。

  “師兄,阮中丞帶著人馬殺來了,說是要抓你。”

  “什么?”

  唐毅驚得站了起來,“好大的膽子,我去會會他。”

  穿好了官服,唐毅急匆匆出了衙門,此時阮鶚帶著人已經到了二堂,正好和唐毅迎面撞上。

  “哈哈哈,唐大人,真有膽量,你還敢面對本官?”

  唐毅把嘴角一揚,冷笑道:“阮大人,有什么不敢的,別說是你,就算是嚴世藩,趙文華,我也一樣不懼!奉勸你一句,別把自己當成個人物,給別人當走狗,早晚又被燉了的一天!”

  大庭廣眾之下,幾句話就像是小刀子,刺進阮鶚的心頭,他痛得發狂,瞳仁充血,沖著唐毅止不住狂笑。

  “唐毅,本官也送你一句話,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小子的末日來了!告訴你,本官已經查明了,你有通倭的嫌疑,還不束手就擒嗎!”

  “你胡說八道!”唐毅真的急了,一瞪眼睛,他身邊可跟著戚家軍呢,立刻亮出了兵器,和巡撫衙門的兵丁針鋒相對。

  阮鶚手下的人雖然多,卻沒有戚家軍來的彪悍,氣得他胡須亂顫。

  “好啊,你敢拒捕,本官就讓你死個明白,來人,把證人帶上來。”

  還有證人,唐毅好奇地看去,只見幾個兵丁押著一個人走了過來,唐毅忍不住仰天大笑。

  “阮鶚,你真是厲害,天下人都能通倭,唯獨此人不會!誰不知道,海瑞海剛峰自幼喪父,他的爹爹就死在了倭寇手里,你竟然說他通倭,天下間還有這么荒唐的事情嗎?”

  此話一出,別人無所謂,被抓著肩頭的海瑞身軀劇震,淚水長流,幾個士兵竟然按不住他。

  “唐大人,卑職無能,辜負了大人的厚愛啊!”海瑞哭得稀里嘩啦,頓足捶胸。

  唐毅一愣,“剛峰兄,莫非你真的…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唐毅把腦袋搖晃地和撥浪鼓一般。

  海瑞點頭道:“大人,卑職的確不曾通倭,只是此番和市舶司貿易的商人之中,竟然有倭寇的人,已經被阮大人給抓獲了,卑職有失察之罪啊!”

  唐毅一聽,頓時腦袋嗡了一聲,海瑞是絕對不會說謊的,他又何嘗不知,前來貿易的商人不是那么干凈。只是他想不到,竟然讓阮鶚給抓到了把柄。

  就聽阮鶚哈哈大笑:“海瑞,你也不用演戲了,什么失察,分明就是你,或許還有你的上司唐毅,私通倭寇,罪惡滔天,你們還不束手就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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