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已經進行了一個月多,如果從和記動員開始已經超過三個月了,但這么一點時間根本不算什么,從青城到察罕浩特最佳路線直線距離也是近兩千里,就算是一個人輕騎快馬也得走二十天以上的時間,大軍光是在路上就得花一個多月,大量的物資和人員的移動和調配可沒有想象的那樣簡單。
事實上和記用了兩個月多的時間完成了動員到合圍,加上各路壓迫,封鎖科爾沁和女真人的聯絡,蕃騎南下,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蒙古人已經感覺相當的犀利了。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中路推進之后,十來天的功夫,察哈爾人居然就這么完了?
哪怕是很多人對林丹汗不滿,甚至愿意出兵幫助和記,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是給了這些蒙古貴族強烈的心理沖擊。
他們一直不愿意在心里承認的最后一點期盼也完了,蒙古人最后的希望,最強大的部落,最受廣泛承認的共主大汗,就這么完了。
被漢人俘虜了,并且如押解牧群一樣的從老巢里被押解了過來,現在漢人們興高采烈的去看熱鬧了,看著蒙古人的大汗如囚徒一般的被押解過來了。
“我要去求見張大人了。”白洪大臺吉說道:“要給林丹汗一點體面。”
“我也去。”車臣汗碩壘說道:“畢竟不管怎樣,他是全體蒙古人的大汗。”
“也是最后一任大汗。”炒花不無心酸的說道:“從此之后,蒙古人再也不會有大汗了。”
“完了,一切全完了。”奧巴臺吉仿佛被人從惡夢中驚醒了一下,下意識的道:“從此一切都完了,這就是最后的結果。”
“這也是天可汗說的,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炒花開著不合時宜的玩笑,當然不會有人跟著他一起笑。
眾人沉默下來,在如潮般的人流中他們如石塊一般呆立著不動,他們并不是太顯眼,畢竟所有人都急著往城外去,很多相關部門的人在做必要的準備,這個時候誰還會介意一群蒙古人呆站在街頭?
一種無言的悲涼情緒籠罩著這群可憐人。
這個時候他們才明白,此前他們的盼望和希望是那么可笑和不切實際。和記已經做到了能做的一切,草原上的一切反抗勢力都已經完了。
一切全完了!
從套部到土默特,鄂爾多斯,外喀爾喀,內喀爾喀,卻圖汗部,再到喀喇沁部,巴林,奈曼,敖漢,翁制特,弘吉刺,蘇尼特…數得上數不上的蒙古部落,包括現在還不怎么服氣的科爾沁人,蒙古人數學是不太好,可是扳著手指,哪怕是一只手也數得過來,和記現在已經找不到什么象樣的敵人了,一手就能數得過來了!
衛拉特人,極北的那些未開化的部落,就是這些。
此時的衛拉特人在達延汗時被驅走,從漠北西遷,他們花了幾十上百年的時間才逐漸恢復元氣,很多衛拉特部落一直到中亞地方放牧,后來在俄羅斯人的壓迫下要么同化效忠,要么又東遷回來。
但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現在的衛拉特人還不是現實的威脅,雖然他們比東邊的親戚更野蠻和尚武,明初到中期,威脅大明最厲害的就是衛拉特人,可是現在他們正處于混亂和衰落期,和記還沒有實力、主動進攻,可是衛拉特人也根本不夠資格形成威脅。
如果衛拉特人還有力量,在和記進入卻圖汗部的時候他們就會出兵了,可是直到如今,卻圖南城還根本看不到一個拿著弓箭騎馬過來打仗的衛拉特人。
北方的那些部落就更別提了,完全處于散亂和衰弱期,根本不足以成為對手。
和記稍加訓練和武裝的蕃騎就能擊敗他們,更不要提正規的商團軍人了。
和記現在的疆域,東西四千里,南北五千里,光論疆域范圍的話已經超過了大明,和故遼的領土相差不多,所差的只是遼東和外東北的故地,遼時控制了,還有各個城池驛道和驛站,而和記現在才剛開始往外東北滲透,還在松花江和嫩江流域的下游活動,距離黑龍江還遠的很,更不要說到出海口和庫頁島了。
先人遺址和記必定會重新立足,在此之前,和記已經儼然是幅員萬里的大國,吹牛一點的說就是控韁百萬的北方強國了。
蒙古人的失魂落魄完全可以理解,他們也明白過來了,和記已經大勢已成,他們只能在體系之內尋找自己更好的位置,而不是象現在這樣首鼠兩端,還妄想著在和記的體系之內尋找自己的權力空間。
“天可汗真是宅心仁厚。”一個臺吉慶幸加后悔的道:“如果我們強硬,天可汗退讓些,等大軍回返一至,人心動搖之時,逮幾個蹦的最歡的拿出來開刀…我的天,還真不知道會死多少人。”
這一下眾人都醒悟過來,張瀚完全能先避而不見,待眾人以為和記軟弱跳的最歡時,大軍回返,押解林丹汗和俘虜出現,接著張瀚出現,宣布懲罰不法的蒙古貴族,當場逮拿斬首…恐怕現在鬧的最歡的這些臺吉們得被斬掉不少顆腦袋。
奧巴臺吉也是面色慘白,他的地位身份不太可能被殺,但也不一定,就算他能保住性命,被殺掉的臺吉們肯定把帳算在他的頭上,以后奧巴臺吉將成為一種笑話,一個恥辱,余生都將在嘲諷和譏笑中度過,如果是真的這樣,奧巴臺吉寧愿現在就被殺了算了。
“怪不得順義王昨晚調派自己的侍衛。”一個臺吉突然道:“我還說半夜調什么侍衛,有什么用,后來聽人說,順義王打算今早帶侍衛過來,后來又改了主意,把侍衛都派回去了。”
“看來順義王早有打算。”
“也算順義王還是厚道人了。”
“怕也是天可汗不愿意呢。”
在議論聲中,有人道:“真正與咱們相關的人過來了。”
騎馬過來的是銀錠臺吉和白音臺吉,銀錠還是很年輕,他今年還三十不到,從萬歷四十七年和張瀚相識至今從盟友到好友,再到好友兼部下,銀錠以蒙古臺吉的身份坐穩了在和記內部的地位,也是相當的難得。
白音臺吉的能力要遠超銀錠,在銀錠是不知名小臺吉的時候,白音臺吉已經是卜失兔汗的左右手,關鍵一戰時白音臺吉率領好幾萬牧民慘敗于和記的步騎夾擊之下,打那之后白音臺吉就認為蒙古人已經遠不如漢人,于其對抗,不如合作。
也正是因為這種務實的態度,白音臺吉在和記內部很受認可,最少孫敬亭等人就很喜歡這個蒙古臺吉。
很多人都明白,白音臺吉并不是為自己的富貴或是貪生怕死。就算不合作也不會有性命之憂,更不會影響自己的財富,合作則是為了安插更多的蒙古人,相當多的甲兵和牧民被白音臺吉協同和記安置好了,在這件事上,白音臺吉獲得了廣泛的認可,包括那些守舊的臺吉們也是一樣,畢竟無所事事還惹事的甲兵已經是這些貴族們的麻煩,他們既不需要防范盜賊和明軍來襲,也不必和別的部落打冤家,養著甲兵已經是完全的無益之舉,和記能吸收幾千被舊主拋棄的昔日甲兵,白音臺吉和白洪大臺吉等人真的是居功甚偉。
眾人見到這兩個當紅的臺吉,無不拱手問好。
眼神中不乏尊敬或是鄙視,又或是嫉妒的眼神。
白音和銀錠也是見的多了,白音還禮,銀錠對眾人道:“消息傳來了,早幾天就有塘馬密報打勝的消息,確定之前軍司高層并未對外傳揚。現在大軍押解俘虜距此只有很短距離,上頭已經正式布告,很多人都出去等候了。一會軍司會按部門和各部隊劃定區域,軍司高層和張大人會在合適的時間出來。諸位和我們一起,也是有固定區域迎接,一會兒還有我們的戲碼要唱。”
白音適時接道:“順義王已經到張大人那里去了,還有卻圖汗也在。一會兒炒花臺吉和白洪大臺吉,還有奧巴臺吉,還有巴林各部的臺吉,加上從青城趕過來的火落赤和額麟臣濟農,加上本人和銀錠臺吉,當然還有漠北三汗,加上林丹汗,一起舉行奉張大人為天可汗的儀式典禮。這事兒大伙在青城城外做過一次,這一次弄的正式些,奧巴臺吉,聽說你備了白馬和白牛,白駱駝,這事兒就勞煩你了。”
奧巴做了一個手式,白牧畜早就準備好了,這個時代草原未受生態破壞,蒙古各部人丁相當稀少,有大片的無人區,草原上的野生牧群相當密集,大片的野驢群在后世根本看不到,在此時相當尋常,還有野駱駝也很多,想尋一些白色的也相對要簡單的多。
“但這一次不算盟會。”銀錠下巴上留著漂亮的小胡子,修剪過,他一直很愛美,蒙古人喜歡留連腮的大胡子,銀錠覺得不好看就沒有留,以前還有一些老臺吉會說他,現在已經沒有任何人敢干涉他了。
銀錠道:“我們已經擁立天可汗,當然不算盟會,張大人也就是天可汗,天可汗就是我們蒙古人的大汗,是我們的首領。刑白馬而盟誓,不是盟會,諸位明白了嗎?”
“明白。”須眉皆白的明安臺吉說道:“是諸部盟誓,自此之后,遵盟會誓約,各部奉天可汗為首,令行禁止,縱死不悔。”
“老臺吉說的很對。”銀錠在馬上欠了欠身,說道:“誓詞要典雅一些,過一會兒就有人送過來,我帶大伙兒到受降城外的受降臺那邊去,咱們的位置已經劃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