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大乾帝國海軍的次級主力艦,沈壽昌一直渴望指揮“寧遠”建功立業。
乾國海軍從沒有象現在這樣強大。
對于日本的挑釁,他一心想要給予狠狠的回擊。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機會很快就會到來。
5時30分。
“東北方向發現煤煙!”了望員大聲的喊道。
沈壽昌立刻舉起了望遠鏡,赫然看到前方有數道淡淡的煙柱。
“來的是日本人。”貝蒂沉聲說道。
對方的航速顯然很快,由于雙方是相對行駛,很快,一艘接一艘的日本軍艦出現在了海平面上。
6艘日本巡洋艦排成單縱陣,以整齊劃一的陣形飛馳而來。
“跑的好快!果然是新式的阿姆斯特朗巡洋艦啊!”看到日本艦隊的旗艦,貝蒂忍不住贊嘆起來。
“辨認日艦身份。”呂文經面無表情的說道,黑須長髯在海風的吹拂下不斷的抖動著。
“報告長官,確定日艦為‘吉野’、‘高千穗’、‘秋津洲’、‘浪速’、‘筑紫’、‘高雄’。”一名軍官一邊辨認一邊說著,另一名軍官翻找著圖冊,將報出名字的日本軍艦的線圖和數據表找了出來,送到呂文經的面前。
“除‘筑紫’和‘高雄’外,前鋒四艦皆為英式新艦。”軍官說道。
“來者不善啊!”沈壽昌看了看呂文經,說道。
“應該是來攔截我們的運兵船的。”呂文經看了一眼行駛中的四艘運輸船,向貝蒂點了點頭,“全軍備戰。”
貝蒂大聲用英語發令,很快,一連串的信號旗升了起來,甲板上的水兵們紛紛跑向各自的戰位,中高級軍官按照平時的布署,前往各自分管的部位督率,彈藥艙里開始忙碌地向甲板上輸送彈藥,大小炮位的炮口罩全部被摘去,炮架上的固定鎖鏈一一松開…
“現在兩國并未宣戰,這樣…能行嗎?”一直沒有說話的天津水師學堂總辦方伯騫猶豫了一下,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日本人擺明了就是來攔截我們的,出發前我請示過丁軍門,如遇日艦攻擊,當如何辦理,軍門有令:縱兵回擊可也。”呂文經不動聲色的看了方伯騫一眼,對貝蒂說道,“只要日艦開炮,我軍便立即攻擊。”
“明白!”貝蒂大聲應道。
此時護航艦隊已經到達豐島附近,即將駛出南陽灣。豐島是密布南陽灣外的眾多小島中的一個,北闊南狹,全島最寬處1388米,最高處海拔174米,由于剛好處在南洋灣入口的中心位置,異常險要,豐島東南島礁密布,大船無法航行,只有西北與公景島之間的航道水深較深,是進入南陽灣上溯牙山白石浦里的必經之路。
護航艦隊很快通過了豐島和公景島之間的狹窄航道,此時日本艦隊已經清晰的展現在了護航艦隊的面前。
貝蒂沒有緊盯著對面的日本艦隊,而是用望遠鏡看了看其它各艦的情況,就象平時訓練的那樣,護航艦隊的其它戰艦和“寧遠”艦一樣已經做好了應戰準備,一旦受到挑釁,將毫不猶豫地進行還擊。
“日本人…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向咱們大乾不宣而戰嗎?這可是違反國際公法的啊…”方伯騫喃喃的說道。
作為天津水師學堂的總辦,他本來不應該到海上來,但這一次有不少天津水師學堂的學生到“寧遠”艦上實習,他奉命上艦隨同照料,這才來的。
雖然是船政水師的老人了,但他實際上艦出海的次數并不多。
離開“建威”號炮艦之后,他隨同林逸青訪歐,自此從事的都是和海軍有關的事務性工作,后經林逸青舉薦,擔任天津水師學堂總辦,再也沒有擔任過任何一艘軍艦的艦長。
飛橋上沒有人理會他,所有的人都緊盯著對面的日本艦隊。
方伯騫并不知道,此時此刻,對面的日本軍艦上,有許多人的心和他一樣的畏懼。
包括“吉野”、“高千穗”、“秋津洲”、“浪速”等新銳軍艦在內的日本聯合艦隊大隊自2月26日下午離開佐世保港后,當天就進入了戰時警戒狀態,20時開始,各艦安排哨兵4輪通宵值班,而且除了各分隊的先導艦外,其余各艦一律熄滅燈火,航行在茫茫黑夜中。27日3時,日本聯合艦隊繞過朝鮮半島西南端,改向北上。
航行至朝鮮西海岸后,根據聯合艦隊司令伊東祐亨的命令,由坪井航三率領的第一游擊隊負責超越大隊,提前2-3日里,擔負前導的偵察搜索的任務,而聯合艦隊本隊則在西海岸的群山浦錨地待機。3月1日清晨4時30分,第一游擊隊到達朝鮮泰安半島南方的安眠島附近時,遇到了事前派在朝鮮沿海游弋,負責偵察情報的“八重山”、“大島”、“武藏”等軍艦,而同一時刻,乾國海軍護航編隊正在全速疾駛。“八重山”艦艦長乘坐小艇,到“吉野”艦上向第一游擊隊報告了昨天偵察到的情況:“‘八重山’曰:仁川無事,牙山昨日有大量朝鮮民船停泊,疑似為乾軍征發,協助援軍登陸所預備…”。
得到這一重要的情報,戰機不容錯失,司令長官坪井航三立刻命令,第一游擊隊編隊航速提高至12節,以“吉野”、“高千穗”、“秋津洲”、“浪速”、“筑紫”、“高雄”的排序直撲南陽灣一帶。可能由于山影阻隔,比“寧遠”艦的了望員發現東北方有煙塵晚了近1小時,6時30分,當第一游擊隊航行至豐島西南方的長安堆暗沙附近時,“吉野”艦前桅上桅盤里的了望兵才發現豐島方向有數艘蒸汽船只正在駛出,身份不明,正在飛橋上監督航行的“吉野”艦大副立刻通報司令長官坪井航三,此刻在這里出現蒸汽輪船,看來證實了間諜網的情報和“八重山”的報告,前方的目標很有可能就是乾國軍艦或運兵船,坪井航三當即下令編隊航速提高至15節,成縱隊戰斗隊形加速朝目標方向航去,旗艦“吉野”的號手吹響“戰斗”號,艦尾的露天指揮臺上,2名日本信號兵緊張地穿綴著幾面信號旗,隨后一組“戰斗開始”信號旗語從露天指揮臺迅速升起到后桅的斜桁上,后續的“高千穗”、“秋津洲”、“浪速”3艘軍艦上隨后也接連響起了凄厲的“戰斗”號聲,身著白色夏季制服的日本水兵和身著深藍色軍服腰挎倭刀的日本軍官紛紛奔向各自的戰斗位置,日本海軍等待以久的戰斗時刻就要來到了。
7時20分,在“寧遠”艦的了望員確定判斷出日本軍艦的身份之后不久,日本軍艦也準確辨認出遠方駛來的是乾國海軍的“寧遠”、“建靖”、“建翼”、“海龍”、“海驊”5艘軍艦。
此時,雙方相距5000米。
看到當先駛來的乾國軍艦竟然是一艘鐵甲艦,第一游擊隊司令坪井航三和“吉野”艦長河原要一全都吃驚不小。
盡管“吉野”的排水量和“寧遠”相差不多,“吉野”的體態甚至比“寧遠”還要長一些,但對方畢竟是一艘擁有堅甲巨炮的鐵甲艦,而“吉野”卻是一艘巡洋艦。
如同是一場引人至深、扣人心弦的默片啞劇,又如同一切陰謀上演前的那片刻寧靜,此刻的豐島海面上,盡管已經充滿了雷暴將要到來前的驚心動魄,空氣中都能感覺到濃烈的戰爭氣息,但是舞臺上的兩個主角卻都只是在默默注視著對方的動作,似乎誰也拿捏不準火候,不敢輕易打破這讓人窒息的沉靜。
龍旗下的乾國軍艦雖然明知日艦來者不善,但是兩國尚未正式決裂,本著不能釁自我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寧遠”等5艦盡管已經做好了應戰準備,但下一步形勢變化的主動權并不在她們手中。自鎖于“仁義道德”愁城中不能自拔的乾國,寧可付出犧牲和血的代價,也不愿破壞迂腐的“仁義禮信”。面對著4艘強大的日本巡洋艦,方伯騫在心中默默禱告,祈禱眼前的一切都是場虛驚,希望日本人不要挑釁,希望日本軍艦能轉舵而去。乾國艦隊繼續朝前航行,但并沒有被動地等待著命運的裁判,在貝蒂的命令下,旗艦“寧遠”向同行的“愛仁”、“飛鯨”、“高升”、“長波”四艘商船發出了躲避的信號,四艘商船隨即駛向了護航艦隊的另一側,避開了日本艦隊。
日本第一游擊隊6艦在劈波斬浪高速駛來,氣勢奪人。然而軍艦上的氣氛卻也并不輕松。肩負著挑起戰火重任的司令長官坪井航三,此時正站在“吉野”艦的飛橋甲板上,迎著海風,手握雙筒望遠鏡,注視著前方漸漸駛來的5艘維多利亞涂裝的軍艦,神情略顯緊張,這里已經隱約能夠看到“寧遠”艦上的乾國海軍官兵了。雖然自己方面擁有4艘當時世界一流的巡洋艦,開戰的主動權也完全在自己之手操控,但是坪井航三并無法確定的是,在己方軍艦占領優勢陣位之前,乾國軍艦會不會先聲奪人,他深知在遠距離上乾國軍艦那些大口徑火炮將占有射程優勢,而自己目前所處的陣位并不利于發揮舷側火力的優勢。同時,和當時任何一名日本海軍軍官一樣,坪井航三也無法預測乾國海軍的戰斗能力,乾國海軍盡管自9094年以后再未增添一艘新艦,但是曾經獨冠東亞、世界第六的聲譽,和比肩歐洲的訓練,在未真正交過手之前,這支長期活躍于東亞的龍旗海軍,戰斗素質究竟如何?還只能是一個待解的迷。現在這位安納波麗斯海軍學院的高材生,頭腦中在反復考慮怎樣才能有效摧毀眼前的乾國軍艦。
3月1日上午7時以后,乾日艦隊在韓國豐島附近海面互相發現時,日本第一游擊隊以縱隊隊形航行,和同樣成縱隊而來的乾國護航軍艦編隊大致是呈迎頭并進的姿態,如果按此照直繼續航行下去,并不利于發揚日本軍艦舷側火力兇猛的優勢。而且當時日本一游編隊處在豐島外側的開闊海域,而乾國軍艦正在豐島與公景島之間的狹窄航道上,如果逼近攻擊,狹窄的航道不利于艦隊機動。經過反復考慮,坪井航三和“吉野”艦艦長河原要一商定了一個策略,決定趁目前和乾國軍艦距離尚遠,先主動向右后方外側機動,等待乾國軍艦自己駛出狹窄航道,進入開闊海域后,再轉向返回,利用航速高的特點,快速占領乾國軍艦側面的有利攻擊陣位后再下手,以充分發揚舷側火力的威勢。從整體來看,確實是一步能緊扼乾國艦隊咽喉的好棋。
上午7時30分左右,日本第一游擊隊的航跡開始進行變化,“吉野”艦飛橋下方裝甲司令塔內的操舵兵接到指令,8柄水壓舵輪隨即飛快地轉動,艦首激起陣陣浪花,開始向右后方進行約240度的大回轉,劃出一個大大的“n”字形軌跡,調轉航向背離乾國艦隊而去。根據日本海軍戰前的指令,考慮到在硝煙彌漫、彈片四濺的戰場上,旗語指揮系統的可靠不高,為保證艦隊在戰時不至于失去統一指揮,編隊軍艦都必須緊隨前一艘軍艦的動作運動,但是可能這次調轉航向的機動來得過于突然,當轉向命令下達后,尾隨“吉野”之后的“高千穗”艦并沒有立即執行轉向動作,第一游擊隊的編隊內引發了一陣混亂。
與對乾國海軍疑懼不已的軍官略同,由于短時間擴充添置了一大批新軍艦,當時日本海軍內的水兵大都是應募不久的新手,技術熟練程度遠低于乾國軍艦上那些服役時間在5、6年以上的同行。日本政府戰前充分利用輿論媒體,長期大肆夸大乾國海軍的戰力,以為窮兵黷武發展海軍鋪平民間輿論道路,然而這一伎倆隨之帶來了很多負面作用,日本軍艦上在“乾國威脅論”中成長起來的這代年輕水兵,此刻心中不僅夾雜著對自我技術熟練程度的一絲不自信,更籠罩著對即將到來的戰斗的恐懼,以及長久以來形成的對乾國海軍畏之如虎的心理。不安的氣氛,在日本水兵中四處蔓延。
緊隨在“吉野”之后的“高千穗”艦上,艦長野村貞海軍少佐對這種氣氛極為不滿,畢業于日本海軍兵學校,有著長期海上經驗的野村貞,為人粗魯好斗,是對乾國開戰的積極分子。在看到前方的“吉野”艦開始進行大回轉,旗艦竟然不戰而背離乾國軍艦去,使得一心好戰的野村貞如同泄氣了的皮球,認為肯定是司令長官坪井航三怯懦畏戰,不甘心眼看就能開始的戰斗白白錯過,隨即不顧海軍森嚴的等級制度,下令懸起旗語,質問旗艦為什么調轉航向。對于野村貞無禮的舉動,坪井航三心中極為不快,但出于保持編隊統一動作的大局考慮,只得耐心地作出解釋,在“吉野”艦航海長的親自督導下,信號兵將了一串復雜的旗語升上了“吉野”艦前桅的斜桁:“目前艦隊所處位置不利于軍艦機動作戰!”,繼而掛起命令“跟隨旗艦航行!”。桀驁不馴的“高千穗”被一下子彈壓住,老老實實跟著“吉野”轉向,野村貞落得很大沒趣。“高千穗”之后的“秋津洲”艦也隨之魚貫轉向,她的艦長是福島敬典,一位資深艦長,參加過苔灣海戰,曾和乾國船政水師交戰過,經驗豐富,明白坪井航三的意圖,是以沒有做出野村貞那樣的蠢行。
對調轉航向迷惑不解的,除了“高千穗”上的野村貞外,還有遠處乾國軍艦“寧遠”上的方伯騫。從發現日本軍艦開始,就一直在飛橋上緊張地觀察日本艦隊行動的方伯騫,在雙筒望遠鏡中突然看到了日本艦隊令人驚訝的行動,立刻判斷“疑其不欲戰”,認為眼前的情景表明這幾艘日本軍艦并不是來作戰的,可能只是先頭的偵察分隊而已,看來這次自己又交了一步好運。方伯騫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腦中已經開始計劃回到威海之后和兩名美妾團娶的事了。
但呂文經、貝蒂和沈壽昌卻并不象他那樣的變得輕松下來。
貝蒂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日本軍艦。
他知道,慣于耍弄陰謀詭計的日本人,是不會就這么輕易離開的。
果然,方伯騫的輕松只持續了片刻,沒過多久,轉向而去的日本艦隊又“旋轉取勢而來”,幾乎與“寧遠”駛出狹窄航道同時,日本第一游擊隊又向右進行了約200度大回轉,轉劃出一個“U”字,和乾國軍艦拉開一定間距后,重新轉向而來,并運用高航速直插乾國艦隊的側翼,和乾國艦隊形成兩條略呈平行的戰列線,坪井航三謀劃的有利攻擊陣位已經成功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