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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上原勇作說的平淡,但蘇元春還是能夠聽出來,他話語中對林逸青的深深崇敬之意。樂文小說 此刻的蘇元春,不知怎么,有一種迫切想要見到林逸青的愿望。
又談了一會兒大軍改道的細節之后,上原勇作便告辭而去,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之中。
蘇元春目送上原勇作等人離去,軍士夫役們也已經將死去的巨蟒尸身拋進了沼澤之中。確定了巨蟒的尸體完全沒入沼澤之中不見之后,蘇元春方才帶隊回往宿營地,而為了紀念這次驚心動魄的冒險,那名衛士還是將那柄已然折斷了的西洋長劍帶了回來。
一夜無事,翌日天明,大軍拔營起行,蘇元春根據上原勇作所贈地圖指示的方位,率大軍向西而行,走了一天,傍晚時來到了紅河岸邊扎營,等待船隊接應。
果然,七天之后,一支浩浩蕩蕩的船隊便出現在了紅河河面上。
這支船隊大部分是木帆船,約有十余艘,但都是由小火輪拖帶而來,因而行駛很是迅速,看到來船眾多,足以全載自己這支5000余人的部隊離開,蘇元春心中一塊大石落地,對林逸青的部下辦事的高效欽佩不已。
而最讓蘇元春感到吃驚的,是為這支船隊護航的兩艘炮艦。
作為湘軍宿將,蘇元春是見識過火輪船和蒸汽軍艦的,但眼前的這兩艘炮艦,和他以前見過的所有輪船和軍艦都不相同。
這兩艘炮艦的外觀之怪異。很容易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如果不是特別注意。這兩艘船的形象很難讓人和軍艦聯系到一起。這兩艘炮艦的干舷幾乎貼近水面,主甲板上卻聳立著高大的兩層甲板室,顯得極度不協調,仿佛船只隨時都有可能因為上部建筑太高太重而傾覆。另外甲板室壁安裝的門窗竟然都不是水密的,完全沒有考慮遇到風浪,統統采用了大尺寸的岸上樣式。總體上酷似是一家小旅館。只是甲板室上那門體型碩大的火炮和為數眾多的哈乞開斯機關炮和加特林機槍,說明了她們的身份絕不是什么水上旅館,而是殺人的利器。
很快,船隊靠岸,蘇元春并沒有看到上原勇作,這支船隊的統帶官是一名叫池貞銓的船政水師軍官,見到蘇元春之后,便向蘇元春說明了是來接應他們的,并出示了林逸青的親筆手札和銀牌拓令。蘇元春見了手札和拓令,心中自是再無疑問,于是立即下令大軍登船。
由于船隊船只較多,裝載空間充裕。是以不但全部的軍士和夫役都得以上船,部隊所有的輜重物資也全都帶上了,在軍官們仔細檢查沒有落下一個人和一件物事之后,船隊便出發了。
蘇元春作為這支乾軍的統帥,上了這支船隊的旗艦“新璧”號炮艦上,向這支船隊的統帶官也是“新璧”號的管帶都司池貞銓問起了這艘怪異的炮艦的情況,池貞銓不無得意的說。這艘炮艦其實是林逸青本人親自設計的。而之所以設計成如此的怪模怪樣,也并不是沒有原因的。
“新璧”號采用軟鋼作為艦體材料,軍艦排水量為162噸,艦長44.63米,艦寬7.62米,吃水0.6米,較小的長寬比以及很淺的吃水,是這一級內河炮艦的典型特征。該艦采用2座立式蒸汽機,2座水管式鍋爐,雙軸推進,裝有2個4葉螺旋槳,主機功率470馬力,航速12節。
“新璧”號令人矚目的是她擁有的壓倒當時所有法國內河炮艦的強大火力。艦上首尾甲板室內各布置了1門75毫米克虜伯炮,次級火力為4門40毫米哈乞開斯五管機關炮和4挺“林氏機槍”,以這樣的火力,在紅河中壓制兩岸陸上武裝程度不高的潛在敵對目標綽綽有余,而遇到其他國家的炮艦交火,也無疑會頗占上風。
林逸青所設計的這種造型怪異的內河炮艦,就是為了乾軍在紅河行動而量身打造的。
池貞銓告訴蘇元春,西洋艦船設計學當中有個淺顯的道理,即軍艦的吃水深,上層建筑矮,相對而言船舶的穩定性就會很好,反之設計出來的軍艦,必然會受到科學規律的懲罰。但從外形上看,“新璧”號明顯是違背這一規律的產物,其穩性情況不禁令人為之倒吸一口涼氣。不過猶如大自然中在特定的環境會產生特殊的物種一樣,這種怪模怪樣、在其它水域幾乎無法安全航行的軍艦,恰恰就是最適合在紅河航行的船型。
和大海以及紅河下游的水文狀況不同,紅河中游至河內、保勝河面狹窄,水域相對封閉而且平靜,極少有大風浪襲擾,對艦船的穩性要求低,看起來頭重腳輕的“新璧”號正適合在這一水域航行。另外,這種內河炮艦的價值在于其良好的機動性和強大的火力,由于潛在的敵人大都是紅河沿岸的會黨秘密組織、以及水匪和占山為王的盜賊,其擁有的中小口徑火炮和速射武器就完全能夠應付,而且艦上根本不需要什么額外的防護能力,這樣又可以盡量的減少軍艦的吃水。同時,這種擔任著水上巡邏任務的內河炮艦,往往根據需要得在某地實施曠日持久的駐泊警戒,對艦上的居住條件有格外高的要求,因而“新璧”將所有的生活艙室都安排在主甲板上,又使用了采光效果較好的大窗戶。這在需要長期駐守河上以船為家的官兵看來,簡直是天大的恩惠。
當然,在特定環境里如魚得水的生物,一旦離開了它所依賴的環境就可能無法生存,“新璧”號和她的姊妹艦“新珍”號也是如此。二艦在福州馬尾造船廠設計和建造。但從福州前往越南的漫漫海程對于只適合內河航行的軍艦來說絕對是難以逾越的畏途。最終馬尾造船廠只是完成了各部件的建造工作,然后將所有的散件運往越南進行組裝。于今年3月份完工,分別送入紅河。當“新壁”號和“新珍”號沿著紅河上駛,直達北寧時,也宣告了以她們的設計為樣例的“紅河炮艦”這一新艦種的誕生。
“林大人這一次,可是下了狠心,要肅清北圻的匪患。使兩國商民共享太平之福呢。”池貞銓不無振奮之意的告訴蘇元春。“這打水匪的任務,主要就叫靠咱們這六艘炮艦。”
“六艘?”聽說還有四艘這樣的炮艦,蘇元春不由得一愣。
池貞銓告訴蘇元春,除首艦“新璧”號和二號艦“新珍”號之外,另外還有四艘同級艦,名為“新瞻”、“新敏”、“新珠”和“新玉”,也都是運到了越南進行組裝,現在也已駛入紅河,等到諸軍齊至。便要大舉剿除匪盜了。
聽了池貞銓透露的消息,原本一直認為此次入越是“苦差”的蘇元春竟也莫名的興奮起來。
此時的蘇元春,不知怎么,也熱切的盼望能在林逸青的麾下建功立業。風風光光的回到故鄉。
不過十天的時間,蘇元春全軍便順利進抵北寧城下。
此時廣西提督黃桂蘭已經得知蘇元春部的到來,早在岸邊碼頭相迎,并早早的給蘇元春軍安排了駐地,蘇元春下了船后,根本沒用他操心,一切均已安排得井井有條。不由得讓他吃驚不已。
他根本沒有想到,曾經不太為他所看得起的淮軍老將黃桂蘭,所在的北寧城竟然是如此一番景象。
但蘇元春很快便發現,黃桂蘭的手下當中,有一批能干的教官,是他們使得黃桂蘭統領的桂軍變了模樣。
當蘇元春知道,那個在深夜殺死巨蟒,救了自己一命的“林永原”,也是教官之一時,頓時明白了一切。
這些教官,都是林逸青的麾下精英!
部下如此,那么他本人,會是什么樣的厲害人物?蘇元春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差不多與此同時,在越南國都順化的林逸青,也已經接到了蘇元春所部湘軍到達北寧的消息。
“這樣的話,咱們的兵力也就夠了,內河炮艦也到齊了,可以開始剿匪作戰了。”林逸青看著地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對身邊的朱雪雁說道,“算是提前兌現給法國人的承諾,好讓他們放心和咱們做生意。”
“嗯。”朱雪雁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林逸青覺察到了她的異樣,起身來到了她的身邊,“雁兒,怎么了?”他的雙手輕輕按揉著朱雪雁的肩膀,柔聲問道。
朱雪雁還是噘著嘴不說話,還把頭歪到了一邊,做出不搭理他的樣子。
“敢問郡主殿下,因何事氣惱?可否說與小生聽聽?”林逸青轉到了她的面前,長揖為禮,笑著看著她的臉,問道。
“還好意思嬉皮笑臉的!”朱雪雁瞪了他一眼,又一次扭過了頭,“人家在外邊出生入死的給你打拼,你可倒好,在家里偷香摸玉的…”
“小生冤枉,這是從何說起啊…”林逸青正要喊冤,突然想起了協和王送來的那個美女潘清嫻,登時縮住了后面的話。
“我在外面都快要沒命了…回來一看,你竟然在給那個越南騷妮子畫像…”朱雪雁越說越氣苦,眼淚看著便要落下來了。
“郡主殿下容稟,小生和她,絕對是清白地…”
“還敢說!我都看見了,她坐在那里,你給她畫像,你們倆還有說有笑的…”
“郡主殿下容稟,那畫像是給皇太后的!”
“給皇太后的?”
朱雪雁聽了林逸青的解釋,頓時愣住了。
“郡主殿下,她其實是越南名臣之后,小生給她畫像,是為了幫她了卻一樁夙愿…”林逸青趁她一愣神的工夫,趕緊給她說起潘清嫻的來歷和身世來。
林逸青一邊給朱雪雁講潘清嫻的爺爺潘清簡的事跡和潘清嫻如何來見自己求自己為爺爺平反昭雪的情形。一邊小心的觀察著朱雪雁的神情。
在他一番繪聲繪色的講述之后,朱雪雁的眉頭漸漸的舒展開來。
“我給她畫像。是為了呈給皇太后,求得皇太后的同情,以便于給她的爺爺清簡公平反昭雪。”林逸青說著,將畫好的潘清簡鉛筆素描畫像和給皇太后的密奏草稿拿給朱雪雁看。
聽了林逸青講述的潘清簡的事跡和潘清嫻為了爺爺的平反昭雪所做的不懈努力,朱雪雁俠義心起,同情起潘清嫻來。
“此事全因小生不慎而起。惹得郡主殿下誤會。”林逸青看出朱雪雁神情的變化。趕緊將責任全攬到了自己的身上,“小生這廂給郡主殿下賠不是了。”
“行了,既然是這樣,那本郡主不生氣了。”朱雪雁看著林逸青忙不迭給自己行禮,一副小心呵護的樣子,心中甜蜜不已,順勢下了臺階。
“不過,本郡主沒看出來,你林大人竟然還雅擅丹青。這像畫得可是不錯啊。”朱雪雁又拿起了林逸青給潘清嫻畫的素描畫像,眼中閃過一絲促狹之色,“那位協和王畫的本郡主畫像,本郡主不滿意。覺得比不上你的畫技,這一次罰你給本郡主也畫一幅這樣的畫像。”
“小生遵命。”林逸青笑著應道,上前抱住了她,這一次她沒有推拒。
“說真的,我覺得你的畫真的比那位協和王好得多,他給我畫的那幅像,怎么說呢。看著感覺就是不得勁。”朱雪雁想起阮福升給她畫的那幅美人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林逸青明白她為什么覺得阮福升的畫怪異,因為阮福升給她畫像時用的還是傳統的水墨技法,寫意的成分較多,而且他本人的精神狀態因為長年吸食麻精的緣故變得不太正常,以至于他的畫作看起來鬼魅之氣甚濃,并非是他畫藝不精的關系。
而自己給潘清嫻畫的像,完全是采用寫實的素描手法,她看起來的感覺自然是不同的。
看到這場小風波消彌于無形,林逸青開心不已,輕吻著朱雪雁的櫻唇,朱雪雁心中情動,也漸漸的抱緊了他。
此時的朱雪雁并不會想到,她日后的“姐妹”,潘清嫻并非是最后一個,也不可能是最后一個。
七日后,林逸青的密奏由高速通報艦送到天津,轉成電報發至北京。仁曦太后覽奏后命禮部擬定賜給潘清簡的謚號,禮部三日后復奏所擬之謚,又經群臣會議,給潘清簡定謚為“文忠”。
北京西城,“萬興居”酒館。
酒館是京城當中各種消息傳播的重要場所,來喝酒的人除了喝酒外,一是想把自己的知道的事情告訴大家,二是也是想聽聽別人有什么新的消息和新鮮事,以便再和不知道這個消息的人傳播,以表示他的消息靈通性,從中得到一種無形的崇拜。
來“萬興居”這種低檔酒館來喝酒的人,以重體力的勞動人為多,這些人平時工作完后,都是很自然的聚集到酒館,說說自己的心事,發發牢騷或者大罵幾句,消氣后,再聽聽旁人的心聲,也聽聽來自不同地方的怪事,大家一樂也就愉快回家了!
“萬興居”這一類的酒館消費很低,提供的酒菜很適合來喝酒的人群,不是很貴。除了這些重體力的人群外,也有穿著長衫站著喝酒的讀書人,主要是來湊熱鬧。因為盡管這些人沒有受過很好的文化教育,但他們都是很樸實而又熱心,知道的事情也很蹊蹺,雖不是官方消息,但勝過官方消息,在敘述這些消息的時候,往往伴隨著許多樂趣和不尋常的感受。
而清流言官們作為大乾官場的一個特殊群體,也有不少人愿意到這里來湊熱鬧。“風聞奏事”是他們的特權,來酒館“風聞”也是他們平時重要的事情之一。
對于清流言官們的這個非常接地氣的“雅好”,有著“清流腿子”諢號的兩廣總督張樹聲的兒子張華奎,再清楚不過。
由于大乾帝國的輿論向來掌握在清流文人的手中,這群刀筆吏們可以在一夜間將一個無名小卒捧紅,也能在一夜間將一個紅人搞臭,因而搞得人人忌憚。所以封疆拜將的文武官員在謝完天恩、收拾行裝離開京城準備赴任的同時,往往會留下一個親信(一般是兒子)在京城成立“駐京辦事處”,專門巴結那些刀筆吏們能給自己的老爹說些好話,老爹在前線立了些微功,“駐京辦”一巴結一打通,“微功”就會成為“大功”;即便老爹在前線大敗,只要“駐京辦”肯花錢、努把力,大敗就會被選擇性的忽略掉。正是遵循這種官場的“潛規則”,因此張樹聲在外放外省的時候留下了兒子張華奎留在京中成立了“張記駐京辦事處”,“專意結納清流,為乃翁博聲譽”。而這位小張先生也十分賣力,和清流們的關系處得那叫一個親密無間,清流言官們一有什么需求,他立刻鞍前馬后的效勞,他的這個“清流腿子”的諢名,就是這么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