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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八章 山中客棧

  從本世紀70年代起,后裝炮開始輸入乾國,主要有英國的阿姆斯特朗式、德國的克虜伯式和格魯森式幾種,包括陸炮(野炮)、過山炮(山炮)、要塞炮和船臺炮(艦炮)。︾,就在今年,江南制造總局已經能夠生產仿英阿姆斯特朗式80磅子鋼膛熟鐵箍炮,這種炮的口徑為149.2毫米,炮身重4.5噸,射程7500碼,但產量依然很少,無法大規模的裝備部隊。

  比較其來,乾國陸軍唯一能夠和薩摩軍比肩的,只有林義哲生前建立的船政水師下轄的船政海兵(嚴格來說,不算是正規陸軍)作到了完全的近代化,而且裝備火炮的數量,也遠遠超過任何一支乾國陸軍。

  從船政海兵分化出來的李紹泉麾下的北洋海兵,雖然也是近代化程度極高的部隊,但和船政海兵一樣,人數都不多,只有幾千人。如果真的發生了對外戰爭,這只有不到一萬人的部隊如果打光了的話,就只能依靠葉志超率領的這種尚能一戰的部隊了。

  而如果這些部隊再打光了的話,局勢將糜爛至不可收拾!

  現在的乾國,空有陸軍“百萬雄師”的名號,實際上,并不具備和俄國叫板的本錢!

  他現在也明白,為什么仁曦皇太后會給他一面銀令牌,讓他四處巡視了。

  據他的估計,乾軍中的練軍勇營分布于全國各地,以民兵的身份和待遇擔負著國防軍的重任,總數應該在60萬人左右。如果算上大乾王朝起家的皇家子弟兵“八部”和“青旅”。全隊的規模應該在180萬人以上。乾國陸軍的規模看似龐大。實際上戰時真正能夠一用的部隊,不會超過10萬人。

  自己想要改變這種狀況,可以說難于登天!

  “葉大人放心,兄弟此次奏報朝廷實情,朝廷知道下邊的辛苦,是會給葉大人想辦法的。”林逸青不動聲色的一笑,說道。

  “呵呵,林爵爺是能上達天聽的人。自可隨意奏報,只是希望林爵爺奏報時,筆下留情,莫要讓朝廷動怒,一股火上來,把我這營制給裁了,到那時,我可就得跟著你林爵爺混飯吃了。”葉志超大笑道,又喝了一大杯酒。

  “怎么會呢?國家多事,正需要葉大人這樣的能將。兄弟我只能給葉大人錦上添花,斷然不會做釜底抽薪之事。”林逸青微微一笑。舉杯遙祝,“不瞞葉大人,兄弟此來,葉大人相待甚厚,我與葉大人相處甚得,卻空著兩只手,沒有見面之禮,實在是不相話,不過也不要緊,兄弟已經發了電報,不日便有運船到來,內有法式格拉斯步槍五百支,以及相應之子藥五萬發,盡數送于葉大人好了,盼葉大人能更上一層樓,為朝廷練出一支雄師勁旅出來。”

  聽到林逸青的話,葉志超一口酒沒咽下去,登時噴了出來。

  “什么?五百支步槍?五萬發子藥?”葉志超的臉上寫滿了驚諤,他的一雙牛眼瞪得大大的,直瞅著林逸青,似乎是在擔心林逸青在騙他,但林逸青微笑著點了點頭,明白無誤的告訴他,這件事是真的。

  “不過是五百支舊槍和些子藥罷了。”林逸青淡淡的舉杯,呷了一口,“這些槍原本是薩軍所配備,而今薩人已歸大乾保護,再留著這么多的槍有些不合適,正好葉大人缺槍,我便自作主張的安排了,還忘葉大人勿怪。這些槍雖然都算不上是新槍,但已經在戰陣之上用過了,還是相當好使的,屆時葉大人一觀便知。”

  “這…管他什么新的舊的!有了便好!有了便好!”葉志超狂喜之下,話都有些說不利索了,如果不是因為二人的座位隔得遠,他很有可能撲到林逸青面前,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林爵爺,大恩不言謝,以后有用得著兄弟的地方,還請盡管開口,千萬別和我葉大呆子見外!”葉志超從座位上跳起來,跑到林逸青面前,親自給林逸青斟了一杯酒,大聲道。

  “葉大人客氣了,都是為朝廷效力罷了,以后就這練兵事宜,還要多多仰仗葉大人。”林逸青說著,舉杯和葉志超相碰,二人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相視大笑。

  此時匆匆忙忙趕回大營,在帳外打算偷聽的王士珍恰好聽到了林逸青和葉志超的這一番對答,知道林逸青來山海關不是為了征剿山民,而是為了改善本軍的武裝,不由得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暗自為自己剛才的念頭感到有些羞愧。

  可是蘇月急急回山,究竟是為了什么事呢?

  城郊,山路,青鳥客棧。

  青鳥客棧店如其名:烏木板壁亂糟糟地伸向天空,架著搖搖欲墜的閣樓,不但模樣破敗,更有上千只野鳥在其上筑巢如云,每到清晨或是傍晚鳥群黑壓壓地飛起,就如同蹲伏的烏木怪獸頭部的黑色亂毛飛舞。

  此處路途險惡,人跡罕至,無論前程還是后路,都只能見窄窄一線山道,好似一條飛龍穿附在令人目眩的河谷絕壁之上。在兩面光溜溜黑漆漆的石頭懸崖上,有一處洪水沖出來的空地,青鳥客棧就像一棵扭曲的小樹,硬生生地擠在這里。

  它的頂上被黛黑色的叢莽掩蓋著,有太陽的時候,那些粗大的樹身會在隘谷對面投下巨大側影,足有數百尺寬,至于它們有多高,那就不是平常的旅人所能知道的,他們的目光太過短淺,難以穿過數百尺高的茂密枝葉看到其上的情形。它們隱藏的秘密也從未被打破過的——所有人類的活動痕跡,不過限于山道上的窄窄一線而已。

  季風時節,這段路途的景象更是驚心動魄。那風夾帶著大雨來得兇惡,青鳥客棧有一半露在外面。被大風吹得山響。仿佛隨時都會滾落下來。

  店老板老鄭的頭發同樣如鴉巢般蓬亂。仿佛剛從大風暴中奪路生還。他蹲坐在抹得油光鑒亮的柜臺后,愁苦的目光依次轉向水如瓢潑的天井,咯吱做響的門窗,篩糠一樣的柱子,抖動不休的大梁,心里頭還惦記著屋外搖搖欲倒的牲口廄以及怎么都關不嚴實的地窖門。“這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他在心里嘀咕著道。

  老鄭如此嘀咕,倒非抱怨人少,店堂里此刻擁擠著十多人。桌子邊幾乎都坐滿了,生意比平日里好得不行,老鄭的眉頭卻皺得越深。

  那一天最早來店里歇腳的是位女客,身邊只帶著一名年老的扈從,另有兩名腳夫挑著擔子。她斜戴了頂青笠,罩了件油布雨披,雅致恬淡,大概是哪處的小吏親眷。

  老鄭見女子很是年輕,送熱茶上去時不免多看了兩眼,只見她留著劉海。長發向后梳成一束,容貌談不上極美。卻眉目清秀,看著可親。這般陰沉沉的天氣,反倒讓她皮膚更顯白嫩。她端過杯子,只是淺淺地喝上一口,就望著屋外的大雨沉吟。

  隨后跟進的幾路人卻來得蹊蹺。那五人面貌兇惡,衣服底下藏著刀劍,雖然是陸續進店,卻相互擠眉弄眼,眼光賊溜溜地直往那邊女子和老仆,及蹲在角落喝酒暖身的腳夫身上溜。老鄭看了心里直冒涼氣,心想大概是這官眷在前面什么地方露了財,就如同香餌誘來成群鯊魚,自己卻渾然不覺。

  老鄭正轉著眼珠想些計較,突然轟隆一聲響,兩扇店門幾乎被一股大力撞飛。只見一匹碩大的黑馬如旋風般闖入店內,馬上一名騎士全身都裹在一件寬大的黑披風下,黑色斗笠遮住了額頭,余下的半張臉又被一條黑色帕子蒙著,只從帽檐下露出一雙剮出人心的利眼。

  黑袍騎士的肩膀上露著四把劍柄,它們從左到右并排插在背后。黑騎士斗笠下亂發茂盛,被大風吹得亂抖,劍柄上冒出的殺氣也如茂盛的草木蓬勃而上。

  店堂里喝茶的人都被敞開的大門外卷入的瓢潑大雨射在臉上,一時動彈不得。

  “客官,”老鄭迎上去雙手亂擺,“馬不能進店啊。”

  黑袍騎士沒有理他,反而在窄小的店堂里轉開了身,黑鬢馬沉重的蹄子踏得地板空空作響,被雨打濕的畜生臊味四散而起,先前進店的客人四處閃避,黑馬在窄小的店堂噔噔地打著轉,如海碗一般大的蹄子踏翻了一張方凳,只聽得沉重的一聲響,凳子碎裂一地。

  那馬上騎士一翻手,用馬鞭挑開了那女子的斗笠。老鄭見那女子神色如常,淡淡的看了騎士一眼,雨披下露出的袍角上可見繡著淡淡水印般的卷草紋飾,在這樣的狂風里,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

  騎士那副粗野的面孔如一座山傾倒下來,對著女子的臉看了一看,手上又一動,將地上的斗笠又甩回那女子懷里,然后直起身喝道:“上房一間。”

  一粒光燦燦的東西劃了道弧線朝柜臺上落去,黑騎士連人帶馬竄上樓梯——朽爛的樓梯踏板如要斷裂般吱嘎作響——如同一團魅影消失在二樓走廊里。

  老鄭眼疾手快,一把接住那粒東西,卻是一枚沉甸甸的金瓜子。他轉憂愁為喜笑,將金瓜子揣入懷里,就要上前關上大門,卻發覺屋頂上無時無刻聒噪不休的鳥兒們沒了聲息。

  他遲疑地探出頭,只見一只巨大的雕展開雙翅,正在天空中盤旋。那只雕一雙巨翅張開足有十二尺寬,上部是褐色的,下部是白的,很是分明。

  巨雕一翅膀飛開,山道上卻行來了另一名客人。

  那客人是一名禿頭大漢,披著一身雨走入店中,如同一只鳥蛋的光頭上雨水橫流,鷹鉤鼻子好似鳥喙一樣長長突出,深陷的眼窩周圍一圈顏色發黑,黑色的瞳孔有如鬼火滾動,客人伸出一只粗壯的手,敲了敲柜臺,沉聲說道:“一間上房。”

  老鄭看到他手背上隱然有個精細的紋身,仿佛是一個山川日月的圖案,不由得心里悚然一驚。

  老鄭聞到一股強烈的騷臭味。低頭一看。這才發現光頭客人的身后。還無聲無息地跟著匹狀如牛犢的長毛畜生。那畜生帶著一身毛發上帶著灰褐的顏色,一昂頭露出口雪白的尖牙,原來是頭巨狼。

  “客官,小店不許帶…鳥獸進…”

  一根細細的銀鏈從禿頭袖子下穿出,如電飛起,勒住他的脖子,將他纏繞在柱子上。

  “救命…”老鄭從喉嚨咯咯地擠出了一聲。

  禿頭人不受打動地繼續說道:“送一壺酒,一桶熱水。二十斤生肉到房里去。”

  喉嚨上的壓力突然消失,老鄭滑落在地,他摸著脖子坐起來,發現禿頭人已經消失了,只是聽到厚衣袍在樓梯上拖動,以及巨狼躡手躡腳走路的聲響。

  這聲響余音未消,空氣里錚錚響了兩聲,一名瘦骨支離見風就倒的琴師走了進來,右手上抱著只焦尾古琴,手上一支長竹桿篤篤地點著地面。卻是名瞎子,看打扮顯見是個游方賣唱的吟游人。除了那琴看上去較為名貴之外,倒不見什么特別,但老鄭還是充滿不信任地向琴師身后望去,地板上光溜溜的,確實沒有其他古怪畜生。

  終于來了個還算正常的人,他望著那瞎子一雙翻白的死魚眼如此想,不由噓了一口氣。

  那琴師走得氣喘吁吁,摸著了桌椅一坐下來,就從背后包裹里掏出一如斗笠的鍋盔餅,心滿意足地吃了起來,一張怪口猛如獅虎,沒吞咽幾下就吃下半張。他的手舉起來的時候,老鄭看到他手腕上有一根細細的銀鏈子,一個仿佛六彎新月簇擁成的蓮花形狀掛墜在其上晃動,不斷向外蕩漾出金色的光紋。

  老鄭在道上混得久了,不由得想起一個古怪的名頭來。他自然不敢說破,只能裝作沒看見,只是舔了舔舌頭,輕輕地說:“小店不能自帶食物…”不過他聲音太輕,即便是聽力靈敏的瞎子也未必能聽見。

  “坐下一塊吃點吧。”瞎琴師突然說。他的聲音洪亮,幾乎將老鄭唬一跟斗,待明白過來這不是和自己說話,不由得吃了一驚,急抹頭向店外看去,果然門外還一聲不吭地立著一人,正在雨里淋著。

  只看到那人面貌丑陋,馱了個背,頭和脖子仿佛枯樹上的節,不自然地向前探著,手腳關節又粗又大,一看就是個干苦活的農民,只是面色卻如石灰一樣慘白。

  那駝背農民動作僵硬地走前兩步,進了店門,直起身來,轟隆一聲響,一個重物滑落在地。老鄭張大了口,發現駝背上居然背著副棺材。

  “老天,棺材不能…”老鄭迎頭撞上駝農民那死人一樣的目光和臉孔,不由得把“進店”兩字吞入肚子里。

  瞎琴師扒拉一聲掰下半塊餅,朝農民遞去,簡單地道:“吃。”

  “月亮快升起來了吧?”回答他的是個甕聲甕氣毫無生氣的聲音,就像是從農民的腹部發出。他慢悠悠地從懷里掏出一個骷髏頭蓋制成的碗,就著天井接了點雨水,碗很快滿了,駝背農民端著就喝。

  不管了。老鄭絕望地在心里嘀咕著說,我什么也沒看見。他現在一心只想鉆入樓梯下睡覺的地方,給自己灌上兩杯白酒,然后用被子蒙上頭呼呼睡去。

  而在店堂里,強盜們的屁股在凳子上的扭動也越來越多,他們在道上混的時間不少,看出來這些形象舉止怪異的客人有問題。他們相互對視,不出聲地埋怨自己人,最后決定扯呼。強盜頭子是個動作迅速的人,既然做出了決定,就絲毫也不耽擱工夫,一眨眼的工夫就和四名黨羽跑了個干凈,臨走還偷走了酒桌上的幾副碗筷。

  此時卻不見店家的影子,原來那時候老鄭那時候正鉆在柜臺底下,在一大堆積滿灰塵的什物中翻找。他果然找到了一打發黃的紙,對著那幾頁紙沉吟半晌,嘆了兩口氣,又將它們藏好,然后灰頭土臉地鉆了出來。

  琴師慢條斯理吃完餅子,擦了擦嘴,說:“一間上房。”

  “上房,上房,”老鄭沒好氣地一遍遍抹著面前光溜溜的柜臺,“上房已經滿了。”

  “上房一間。”那背著棺材的農民也直楞楞地轉過身來,嗡嗡地從肚子里發出聲來。

  一聽到這陰森森仿佛骨頭相互摩擦的嗓音,老鄭的粗話就堵在了嗓子眼里,擠出一副苦臉,道:“真的只有兩間中房了,兩位客官不妨再往前走一段,不用完全天黑,就可趕到前面山城,許多客人都寧愿多趕一程路,到大地方住宿呀。光潔松軟的大床,還有熱水洗澡的。”

  “哦?”那瞎眼琴師明顯地猶豫了一下。只是外面如此大雨聲,要不要繼續行進讓人拿不定。

  正在此時,門上又響。老鄭嘟囔著不好聽的話前去開門,門扇一拉開,卻見那五名逃跑的強盜又排著隊灰溜溜地站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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