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費希爾思緒起伏不定之時,一名水兵引著一位軍官來到了艦長室。
費希爾認出了來人是約翰杰利科上尉,立刻張開雙臂,前來歡迎這位老朋友。
他當然也明白,約翰杰利科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來找自己。
“陳少尉的情況怎么樣?”費希爾請杰利科上尉坐下,親手給他倒了一杯茶后,便迫不及待的問道。
“我沒想到的是,軍事法庭竟然讓他做了自由陳述。”杰利科笑了笑,說道,“他們可能會后悔,因為陳少尉的自由陳述非常精彩,而且對那些‘陪審團’的那幫人來說是極為不利的。”
“竟然會這樣?我真應該去聽一聽,呵呵。”費希爾笑了起來。
“你確實應該去聽一聽,我的朋友,因為我在他的演講中,看到了你的風格。”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呵呵,這更加證明我們沒有看錯人。”
“軍事法庭沒有當庭宣判,是吧?”費希爾問道。
“是的,我估計下一次庭審后,就得宣判了。”杰利科說著,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我打聽過了,‘陪審團’那幫人已經走了威爾士親王殿下的門路。”
“那么我們可要抓緊了。”費希爾說著,將自己的收集了大量簽名的報告推到了杰利科的面前,“我打算馬上將這份報告給海軍部。”
杰利科拿過報告便看了起來,不多時,他便看完了這份報告。
“你說的是,我的朋友,應該讓海軍部的改革派們盡快看到這份報告。”杰利科點頭道,“這樣的話,‘陪審團’那幫人就會現了原形,不過,他們走伯蒂殿下的門路,的確是個麻煩。”
聽了杰利科的話,費希爾皺了皺眉頭,思考起來。
“有辦法了!”想了一會兒之后,費希爾的眉頭一下子舒展開來,嘴角露出了一個怪異的笑容,“雖然這么做對伯蒂親王殿下來說,有些過分了…”
“你想怎么做?我的朋友?”杰利科問道。
“據我所知,女王殿下非常懷念阿爾伯特親王主持海軍部的時代,阿爾伯特親王是出了名的正直人士,他主管海軍期間,‘陪審團’那幫人一度曾銷聲匿跡,只是在親王去世后,他們才又重新猖狂起來。”
費希爾說著,將自己的那份要送給海軍部的報告拿了回來。
“我需要在這份報告上做一些小小的修改。”費希爾若有所思的說道,“我會將改好的報告的一部分不涉及皇家海軍機密的文字表在報紙上,讓我們尊敬的女王陛下看到…”
聽到費希爾的這最后一句話,杰利科一下子明白了過來,不由得對費希爾佩服得五體投地。
要知道,當年阿爾伯特親王去世,可是和現在的伯蒂親王的放蕩不羈大有關系的啊…
而維多利亞女王一旦看到這些文字,必然會想起當年的往事,遷怒于伯蒂,這樣一來,“陪審團”的人再走伯蒂親王的門路,就是自尋死路——他們這樣做,只能勾起女王心中的仇恨和對他們的憎惡!
“你的辦法太好了,我的朋友!讓我們抓緊時間吧!”杰利科拍著手說道。
費希爾微笑著點了點頭,立刻拿起筆,開始修改起報告來。
太陽似乎只一躍間便掛在頭頂,絲絲縷縷的光透過矮橡樹稀疏的葉子將下面的嫩草照得斑駁6離。喬治王子沉沉地睡著,一塊光斑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隨著風搖擺。
此時此刻,在王子的腦海中,常常出現一個女孩子的形象——在一片霧氣騰騰的林子里,她手持弓箭,像一個印第安人的女孩子,赤身倮足,腳下踏著沾滿露水的枯樹葉,表情機警地望著林間一處空隙之地,保持著一頭豹子追捕獵物前的姿勢。
回到英國之后,他總是常常想到她。
在澳大利亞的海岸邊,有很多這樣的女孩。
喬治王子9o65年6月3日生于倫敦,是威爾士親王伯蒂和王妃丹麥公主亞歷山德拉的次子。他歡樂的童年大部分在諾福克度過,不過也常去倫敦和威爾士親王的莊園。他和哥哥維克托王子一起師從道爾頓牧師。他們快樂的生活在一起。9o77年,在道爾頓的陪同下,兩位王子作為海軍學員,被派到達特勞斯的“不列顛尼亞”號戰列艦上,接受航海教育。喬治王子是最年輕的海軍學員,他很快便愛上了大海的一切。他和哥哥在道爾頓陪同下,又登上訓練艦“巴坎蒂爾”號,在進行了兩次遠航后,喬治更加熱愛水兵生活了。
作為一名海軍學員,他去過很多地方,不但到過澳大利亞,也去過日本。那一次他們乘著那艘粗笨的帶有風帆的蒸汽船,從乾國的福州港出了。海風從大海深處吹起,是狠厲的黑色。船舷從廣闊的大海穿過,海面上漾出長細的波紋。在一場暴風雨中,他們偏離了航向,好在仍舊抵達了目的地——澳大利亞。但那一次他們的船擱淺在一座無名小島的海灘上,那里有不少沉船的殘骸擱淺在一片潔白的沙灘上,船帆上千瘡百孔,像食草動物被獵殺后的身體。
他們和水手們一起登岸,獲取補給——獵殺動物和尋找淡水,那時,一個棕色皮膚的女孩,倮露著前胸,穿著一條蓑草裙子,站在不遠處望著他們。因為緊張,她把黑色的瞳孔瞪得渾圓,胸前和手臂上還起了密密麻麻的顆粒。水兵們筋疲力盡,躺倒在柔軟的沙灘上,此時精神為之一振,好像焦渴的嘴唇碰到了一杯福州的冰鎮果露。其中有一個大胡子,他看著女孩筆直的雙腿和一對兔子般乖伏在胸前的兩乳,情不自禁吹出了一聲口哨。女孩看著他們大笑著露出牙齒,開始有些驕傲,但后來又覺得不合適。最后,她抿了抿嘴,用別人都聽不懂的話(大概是土著語)說了一句(可能是流氓什么的一類話)就轉身跑掉了。留下漂亮的背影。
這個女孩是島上土著人部落酋長的女兒,名叫泰拉。不知什么時候,也不知什么原因,土著人的祖先從北方渡海來到這里并定居起來。這里近海的區域是一片礁石林立的航行死角,它為土著人樹起了天然的屏障。密盛的樹林里,黑黝黝的寨子像一盤擺散的棋,亂糟糟地建在一處濕漉漉的低洼之地。高塔般的樹木在寨子的墻上投下淡綠色的影子,寨子沉默地匍伏于地,就這樣與世界隔絕了聯系。
泰拉是酋長的女兒,但不是唯一的一個。酋長有很多妻子,所以也就有很多兒子和女兒。通常他都覺得這樣不壞,但有時也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比如說,酋長要找自己的女兒干活(喂豬生火什么的),來到一群嘰嘰喳喳的女孩子中間;此時,他感覺像走入了一座迷宮——因為每個女孩子都看起來有點像他的女兒,但其實并不是。所以每次他都要把這些女孩子仔細端詳一番,才敢把其中一個拽回家,不然就會拽錯人(這種情況生過幾次)。但后來女孩子們出了門就和女朋友把衣服飾換掉,還故意把早上梳好的辮子打散,然后才開始在廣場里聊天;所以找起來就沒那么簡單了。年輕女孩子就是這樣子,喜歡在一塊聊天,不像成了家的女人,心會放在家務活上。
寨子里有很多這樣年輕女孩子,每個都只有十六、七歲。她們脖子上戴著貝殼串成的項鏈,頭上圍著鸚鵡羽毛縫制的裝飾,臉上則涂著一些亮麗的顏色。有些女孩子還紋了身,是一些不規則的形狀,但看起來漂亮。泰拉是這些女孩子中的一個,不過她沒有紋身,而且她的牙齒很白,別的一些女孩子因為嘴里經常嚼檳榔,就沒有那么白。據泰拉說她也不是討厭檳榔,只是一嚼檳榔就覺得呼吸困難,皮膚上還起很多小疙瘩,難受得要死,所以就不嚼。
平常這些女孩子都聚集在寨子前的一塊空地上(也就是寨子里的廣場)聊天,一聊就沒個完。比方說,其中一個女孩子新換了一條裙子,別的女孩子看見了就說,呀,帕蒂,裙子真漂亮!什么時候做的?沒看你穿過。然后大家就圍成一圈,邊摸著她的裙子邊討論它的樣式、材質。有的說,摸著不糙手,穿著肯定舒服;有的說,好看,顯腿長。就這樣打開了話匣子,聊完了裙子聊飾,然后又聊化妝品(指涂在臉上的那些顏色)——一直要到太陽下山才會散場。
寨子里還住著很多男人,他們是女孩子們的父親或者丈夫,大都有著很好看的臀部。他們用野獸的皮毛圍著下體,但后面露出結實的臀部,好像是便于奔跑。他們還喜歡采集一種植物的果實,把自己涂成亮閃閃的藍色;平時樣子很好看,只是不能淋雨,不然就會有稀稠的物質從頭往腳地流淌,樣子說不出的嚇人。也不能經常去海里洗澡,因為再涂一遍很麻煩。以前,女孩子們覺得他們藍色的樣子很好看,很樂意幫他們干涂后背之類的活。但后來涂的次數多了就開始嫌煩,并且出現了審美疲勞,也不覺得好看了,反而說他們的樣子很怪。
寨子里的男人都長著強壯的四肢,皮膚是古銅色加一點藍色(因為那些顏料的緣故);性格溫順,樣子老實。他們不像女孩子們總是唧唧喳喳地呆在一起,大部分時間都獨自一人在沉默里度過。
土著人男人還長著粗大的手掌,手指上的關節像一株竹子的竹節。他們長手長腳,看起來很笨拙。但干起活來,其實非常之靈巧。土著人男人會建造水車,把水從溪流中汲取上來,然后再通過一棵棵打通的毛竹,送到寨子里每一個人的家中。這樣說,好像不能顯出他們的靈巧。關鍵在于,這些毛竹全部架在高空,嚴絲合縫地交錯縱橫。他們還會做復雜的陷阱,比如在林子里設置一道迷宮,讓野豬走了三天三夜才終于找到自己的窩。除此之外,有些年輕人還會制造精密的武器(但都是為了好玩,不是打仗用的)。泰拉有一個近鄰,是二十來歲的一個漢子。平時閑著覺得沒意思,就在自家的頂棚上,造了一座大弩,還配上了木頭做的準星,每一箭都可以射下一只過路的大雁。后來,這種雁就從這里滅絕了。
黑夜降臨,寨子仿佛懸浮在一塊巨大的黑色水晶之中;空氣中霧氣朦朦,在人的臉上能凝結成水。諾大的寨子里寂靜無聲,仿佛星空中浩瀚的星云。燈火亮起來,寨子就像一幅星辰在大地上的投影。
夜晚,大多時候,泰拉在磕一種炒出的瓜子;這種瓜子烏黑飽滿,樣子十分好看,磕起來甜中透著一絲苦味,是一種消除寂寞的好零嘴。泰拉趴在一張蘆葦編就的涼席上,間歇地從旁邊一個黑色陶罐中抓出一把瓜子,然后邊吃邊把瓜子皮吐在左手的掌心里。燈火下,不太看得出來她的掌心是紅色的;白天就看得很清楚——她的掌心呈現出淡淡的紅色,像小貓的爪子。
有時實在呆不住,就跑去外面的水塘里摸肺魚。在寨子里外,密密麻麻長了很多紫紅色的植物。這種植物的葉子有大象的耳朵那么大,果實有小孩的拳頭大,種子像海里的貝類,可以榨出油來;但不能吃,吃了要瀉肚子。泰拉剝了許多這種植物的籽,用篾條穿起來點著照明。這些籽出微弱、跳躍的火光,泰拉用指尖碰觸著水底的淤泥,耐心地找尋魚兒的洞穴。此時,一條螞蟥爬上她的小腿,泰拉轉身把它揪下來,突然現自己的臀位很高(換句話說就是腿長),同時也突然覺得肚子里面好像被什么東西吃了一口——她不知道那是寂寞。她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后來,她的腳踩到一個肺魚的巢穴,就把這感覺忘了。
等摸夠了,泰拉就會回家去燒一大鍋粥。燒得翻滾滾時再把肺魚拋進去,肺魚就被活活地燙死。據說這樣燒出來的粥味道十分鮮美,但肺魚不一定喜歡——它們在里面扭七扭八,死時還盤成一道螺旋紋的形狀。泰拉沒有一點憐憫之心;作為一個土著女人,她就是這樣子做事情,沒覺得有什么不對。
其實,泰拉在躬下身摸肺魚時,還感到一些異樣——突然覺得脊背涼嗖嗖的。開始時,她以為是風;接著又以為自己患了感冒,打起了擺子,就用手背貼了貼額頭;但一點感覺不到燙,就沒管它了。
其時,她的背后,一雙亮亮的眼睛從水草的葉子的縫隙間透出光來。泰拉回頭看見了喬治,笑著說:是你呀。于是,喬治不得不從水草的葉子中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他們開始走向泰拉的所住——路是用紅土夯實,再鋪上細沙;很干凈。腳踏在上面,感到柔軟,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他走在泰拉稍后,月光下她的裙子呈現出美好的形狀。他說:裙子很漂亮呀。泰拉回答說:也不是很好看。過了一會,又補充道:有點舊了。就沒有再說話。
他們靜默地走進她的房子,屋頂上有一道窄長之極的天窗,從東到西貫穿了整個屋頂。云彩從南往北飄移,只有短短的一瞬。從東往西,則要好幾天才看不見。他們在光滑的橡木地板上坐下來,靠著野獸皮做的墊背;里面塞滿了鳥的羽毛。
不知什么時候,泰拉已經把一鍋粥燒了起來。肺魚在里面掙扎著扭動,他們都沒有在意(喬治并不打算吃它們)。他們的視線逐漸被騰騰的熱氣所模糊,空氣里好像下了一場大雪——但這里氣候炎熱,并不會下雪。
星辰搖動,光線從屋頂長窄的縫隙中透了下來。此時,在天空的頂端,假如有一雙眼睛,宇宙中就仿佛只剩下——兩個小小的他們…
一陣涼風吹來,喬治從夢中醒來,他抬起頭,現自己置身于王室別墅的花園之后,心中莫名的感到一陣惆悵。
不遠處的別墅中,似乎傳來了陣陣爭吵聲。
他知道,父母可能又在爭吵了。
他們爭吵的事情,通常只有一個,那就是父親在外邊的風流韻事…
當然,父親對母親還是很好的,不管在外面如何的拈花惹草,他總是能在適當的時候“迷途知返”,回到母親身邊…
喬治本不想再去聽他們爭吵的內容,但他聽到他們的話中隱隱約約的帶有“皇家海軍”和“軍官”的詞時,身為海軍學員的他,便情不自禁的仔細傾聽起來。
“你還不明白嗎?那些人在把你推向深淵!你不能再和他們有任何的接觸!”母親的聲音習慣性的高了起來。
“沒那么嚴重吧?”父親不以為然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