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隨著一聲不合時宜的聲響,長條餐桌上的一個盤子突然整個翻了個個,然后跌落在地,瞬間引得坐在周邊的不少《老手》劇組成員放下手里的碗筷緊張的看了過來。而弄清了聲響來源后,一時間,偌大的片場用餐區竟然鴉雀無聲了起來。
話說,這里是《老手》劇組結束了在cube公司的拍攝后于首爾龍山區新啟用的片場,整個借用了一個剛剛搬遷的警察局大樓。
而劇組成員們如此緊張也不是沒有由來的,畢竟,剛剛發出聲響的地方恰恰是劇組主創們所在的那張餐桌,而且他們之前就似乎一直在激烈爭論著什么,好幾次差點失控,早就引得大家伙心里七上八下的了。
而此時,更讓人心里發慌的是,直接打飯盤子的不是別人,赫然是剛剛趕來片場的金鐘銘。看他那樣子,不僅面色不佳,而且還帶著一絲醉意和戾氣,也不知道是誰惹到了他。
“怎么了,鐘銘?”正在和柳承莞、黃政民等人認真討論什么問題的劉海鎮趕緊站起來問了一句…實在是沒轍,金鐘銘真要發脾氣,整個劇組里也就是這位有那個面子站出來勸和,其他導演和演員名頭再大也沒轍。
“沒事。”帶著幾分醉意的金鐘銘趕緊擺了下手,然后一腳把盤子踢到了桌子底下,這才黑著臉坐到了對方身旁。“對不住,不是劇組的事,就是我剛剛才發現了一件挺惡心人的事,實在沒忍住。你們繼續…突然叫我過來,應該有話要說吧?我記得今天沒我戲。”
當然沒他的戲份,實際上再怎么說這部《老手》的主角都是黃政民,金鐘銘扮演的那個財閥二代趙泰晤的戲份其實是相當有限的,只能說勉強保住一個反派主角的位置。而這個片場是警局,金鐘銘那個角色從頭到尾都跟這里沒關系。
“是關于劇情的一點討論,我們有些相持不下。”柳承莞聽說不關劇組的事情以后也就明智的沒有再問,其他人更是趕緊回過頭去繼續吃晚飯。“所以叫鐘銘你來參與一下討論。”
“說來聽聽。”金鐘銘趕緊收斂心神道,無論如何這部電影才是他這個階段投入精力最多的一個事情。“不過事先說好,我之前在跟人吃飯,多喝了兩杯,又碰到一件惡心事,未必能跟得上大家的思路…”
“其實關于劇情轉折點的討論。”看到對方狀態還算清醒,黃政民趕緊開口道。“鐘銘你看,整個電影劇情的轉折點無外乎就是那兩個事情,一個關鍵證人的突然出現,這使得財閥二代的犯罪行為直接了當的呈現了出來;另外一個則是刑警隊的上司被下屬的誠意和付出所震動,然后改變立場,選擇去支持下屬…”
“沒錯。”金鐘銘點頭道。“這是漫畫的原劇情,有什么不妥嗎?”
“我沒覺得不妥,但是其他人都覺的不妥。”黃政民無奈答道。
“是這樣的。”柳承莞趕緊接口道,他們決定喊金鐘銘過來就是希望對方幫著終結爭執的。“原本接戲的時候比較倉促,我只是從技術角度考慮拍攝的問題,沒進行太多的深入思考,但是一路拍到眼前這段劇情以后,突然就覺得促成劇情轉折的這兩個點有些過于生硬了。”
“柳導演的想法是有道理的。”一直沒開口的吳達洙也點了點頭。“你比如說關鍵證人的出現。漫畫里給出的理由是什么?是財閥不把下屬當人看,心情不爽就在格斗臺上把陪練的保鏢給掰斷腿,然后因為腿廢掉就把人攆出去…但實際上,當時男主角和警察已經是緊追不舍了,這種情況下就算是財閥二代行事暴虐變態,就算是財閥當家人對底層員工不屑一顧,那也不至于在這個節骨眼上把人攆出去吧?這種行為,怎么想都有點腦殘?”
滿桌子電影主創,從編輯到演員紛紛點頭,只有黃政民依舊堅持:“其實仔細想想的話,這個還是能夠理解的…從邏輯角度上來說,弄斷人腿的是那個暴虐變態的財閥二代,而財閥會長下令把所有涉事員工全部開除時,他是不知道自己兒子干的那些破事的,而財閥二代本人又不敢違逆自己父親,這是能說通的;而從整部電影的色彩來說,這也進一步顯示了財閥的驕橫嘛,終究是和主題相切的;而且證人因為受傷被開除這個事情跟主線案件的起因,是形成了鮮明對比的,當初卡車司機的之所以要來抗議就是因為被隨意開除了嘛,這反倒很有黑色幽默的味道!所以,我認為從藝術角度來講,還是可以接受這點生硬的。”
“這倒也是。”趴在桌上單手撐著腦袋的金鐘銘微微頷首。“本來就是漫畫,講究的就是這種有跡可循的荒誕感,雖然有些禁不住所謂合理方向的推敲,但風格上確實顯得更加切題…取舍之下,我更認可原作漫畫里這種荒誕的黑色幽默設定。”
“是吧?!”黃政民大概是被其他人圍攻了很久的緣故,這時候終于松了一口氣。“我們跟漫畫作者朱老師說這個的時候,他也是這么講的。”
“既然如此的話,這個倒也罷了。”柳承莞微微蹙眉道。“畢竟原作者和你們兩個主角都認可這個劇情設定,可是另外一點我就不能這么隨意的退讓了。”
“第二點是什么來著?”金鐘銘認真問道,他是真忘了,畢竟之前和sunny喝的確實有點多。
“第二個點是上司立場的轉變。”劉海鎮無奈的提醒道。
“沒錯。”柳承莞認真接道。“咱們平心而論,刑警隊的上司,之前還在接受財閥公司的變相賄賂,讓對方贊助自己女兒辦演唱會。這種人,怎么可能因為一個下屬的受傷就感動的轉變立場,然后為主角他們的行動而背書?突然而然的洗白,簡直是生搬硬套!”
“這個倒也是。”金鐘銘不置可否的點了下頭。“確實有些生硬…朱老師怎么說?”
“朱老師對這一點也有些猶豫,但是承莞和編劇們都很不滿意,所以似乎是準備讓步。”黃政民再度插嘴道。“可從我這個角色的角度來說,總覺的要是亂改的話,哪里會有些不對頭。”
“那個…”金鐘銘按住了自己西裝馬甲的口袋,稍微打斷了一下對方。“導演這么講應該是有了大致的改編設想吧?”
“我有一個絕妙的設計,保證會讓這處轉折顯得自然而然,而且符合現實與邏輯。”柳承莞看到金鐘銘這次始終沒有做出表態,情緒明顯上揚。“鐘銘你有沒有發現,電影中你扮演的這個財閥二代是情婦所生庶子的這個設定,其實一直都沒怎么發揮出來。雖然全篇都在暗示他的性格變態暴虐是因為童年被整個家族歧視引發的,但實際上,他兄姊只露了一次面,還一閃而過,無疾而終…”
“導演想從這里作文章?”金鐘銘聽出了一點味道。
“沒錯。”柳承莞越說越來勁了。“說到底,咱們都是成年人,這個社會是什么樣難道不明白嗎?一個警察系統中的上位者是不可能為了一個小警察的什么正義感而改變立場的,更別說他還接受了財閥二代的賄賂,自己女兒的前途還在人家手里!不是說轉變不行,而是說只有更高等級的上位者才能有資格推動他改變立場…”
話到這里,認真聽著的黃政民和有幾分醉意朦朧的金鐘銘不約而同的皺了眉頭。當然,正在興頭上的柳承莞并未注意到這一點,他還在繼續講著自己的看法和精彩的原創補丁。
“所以,我的意思是,刑警隊直屬上司后期突然跳反,表面上是因為下屬的努力而感動,其實是因為財閥二代的兄長、姐姐暗中出手!為什么?因為財閥二代的哥哥姐姐們有那個動機,也有那個實力。更重要的一點是,這個原創設定沒有偏離漫畫主題,它反而加大了韓式財閥的嘲諷力度…鐘銘覺得怎么樣?”
“很精彩的設定。”金鐘銘毫不猶豫的回復道,這是他的心里話。“非常合理,非常有邏輯,而且極具現實色彩。”
柳承莞當即松了一口氣,但是黃政民卻有些無奈——如果金鐘銘也贊同這個改動的話,那他個人的反對就毫無意義了。
實際上,和上一個爭論點不同,這個改編上,他雖然總覺的哪里有些不對勁,可卻又始終說不出什么有條理的反對意見,之前僵持到找原作者朱老師,再找金鐘銘,其實也只是強撐著罷了。而現在,連最后有一錘定音能力的金鐘銘也說柳承莞這個改編精彩,那他是真沒轍了?
“那我們就這么改?”劉海鎮試探性的看著黃政民總結道。“鐘銘也認可這個原創情節了。”
“也罷!”黃政民緊皺眉頭,卻又無可奈何。
“先等等。”金鐘銘突然再度開口,引得劇組主創們紛紛一愣。“我認可這個設定的精彩,不代表我同意這么改編。其實,我還是覺得原本漫畫中那個有些牽強的劇情可能更合適一些。”
餐桌上為之一滯,很多人一時語塞…什么叫牽強的劇情更合適?這話聽著就是強詞奪理吧?
“怎么講?”無奈之下,柳承莞只好硬著頭皮問道。“有什么說頭嗎?”
“有的。”金鐘銘從容答道,然后從西裝馬甲的口袋里掏出來了一張紙來。“不過先容我緩緩…你們知道我來的時候為什么生氣嗎?看了這個估計你們就明白了。”
柳承莞好奇的接過紙來,但只掃了一眼就如扔燙手山芋一般放了回去,而坐在金鐘銘身邊的劉海鎮微微斜眼一掃,也馬上像扎了眼一樣扭過了頭去,而其余人基本上也都是類似的反應…無他,金鐘銘掏出來的竟然是一張稅務罰單!
怎么來的,還用問嗎?不過,真正扎眼的是上面的金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