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云易換上一套黑色西裝,拉開抽屜,拿出一本相冊,靜靜的看了一會。
來到樓下,穆琳和小飛都已經起床。
“云易,吃了早餐我送你們去機場,我也順便接人。”穆琳看見云易下樓說道。
三人吃完東西,一起出發,云易開車,從后視鏡里看到穆琳平靜的坐在后座,云易想了想道:“穆琳,替我給爸媽道歉。”
穆琳笑了笑道:“沒關系的,我爸媽應該會住幾天。”
“好,就接到我們家住吧,別住酒店了。”云易道。
“好。”穆琳點頭。
來到機場,云易下車對著穆琳道:“我先走了。”
看著云易和小飛兩人背影消失在前方,靜靜的坐在車里,臉色略微有些失落。
飛機上,云易望著窗外,心里難以平靜。
“小飛?想你哥哥嗎?”云易看著窗外,輕聲說道。
小飛沒出聲,低著頭,眼淚卻是一顆顆的低落。
他們倆兄弟都是從小練武,他記憶最深的就是大哥總是揍他,因為那時他還小,地里有什么活,父母都是讓他去做,而自己就在家里休息。
每次他干活出了錯,被父親打了之后,就會拿他出氣,似乎小時候被大哥欺負的時候居多。
所以小時候是很怕大哥的,但是有個哥哥也有好處,上小學之后,他因為練武,很少有同齡的孩子敢欺負他,可是高年級的他還小,就打不贏。
有一次被一個同學上五年級的哥哥給打了一巴掌,被大哥知道,專門跑到學校將那小子狠揍了一頓,那時起,他才真正感受到有大哥在又多好。
當然還是懼怕居多的,一直到那一年,大哥突然穿上了軍裝,臨走前對他說:“好好聽話,好好讀書!”
大哥走了,剛開始他是高興的,再也沒人揍他了。
可是六年時間太長了,他也慢慢長大,大哥第一次回來已經過去了三年,這時的大哥不會再揍他,而是把他當作一個大人說話。
給他買衣服,教他開車,雖然時間很短,就休假兩天就再次離去,可是他卻感受到了濃濃的兄弟情。
之后又回來過一次,這一次還記得他臨走時說:“別再外面惹事,知道嗎?”
因為那時小飛仗著拳腳總是在鄉里打架鬧事,經常有人找到家里來,大哥很嚴肅的警告他。
他聽的心里惴惴不安,即使大哥已經走了,他還是老實了幾天。
去年,云易哥再次到來,卻是一個人來的,跪在父母前面說大哥犧牲了,他不記得當時自己在想什么。
父母大哭,他也跟著哭,哭著哭著就明白了大哥真的再也回不來,悲傷自心底升起。
隨著時間越長,越來越深刻,晚上睡覺會哭濕枕頭,看見別人的哥哥帶著弟弟的時候不自禁的難過。
小飛無聲的哭泣,讓云易的心里痛如刀絞,他們都是自己帶出去的,可是最后卻他一人活了下來,留下的是一家家那傷心欲絕的親人。
閉上眼睛,疲憊的躺在椅子上。
“爸,媽!這里!”穆琳帶著帽子,口罩和墨鏡站在機場大廳,看著隨人流走出來的父母。
雖然女兒打扮的嚴嚴實實,可是爸爸木文國和母親劉青還是一眼認出了女兒。
兩人來到穆林身邊,穆琳接過媽媽手上的箱子,道:“爸媽,走,我們先出去。”
穆文國點點頭,跟著穆琳往前走,劉青卻是左顧右盼了一下,沒發現云易的影子。
臉色略微有些不好看,不過也沒有在機場說什么,跟著一起來到車上。
上車以后,穆琳開車父母坐后座,劉青看著前面開車的穆琳問道:“琳琳,就你一個人來的?”
穆琳點點頭,不在意的笑道:“嗯,云易昨天不知道你們會過來,我也忘了告訴他,直到晚上和他說起,可是他已經定下了去京城的行程,我教訓過他了,讓他盡快趕回來。”
劉青沉默不做聲,父親穆文國卻是訓斥道:“我們又不是孩子,哪里要你們來接,工作要緊!”
穆琳忙點頭稱是,看了一眼后視鏡里的媽媽,然后徑直將他們帶到六號別墅。
劉青在房子里面逛了逛,將幾個臥室門打開全部看了看,注意到有三個臥室有人住,看了一眼身邊若無其事的穆琳,沒有說話。
等到兩人回到房間,劉青拉著穆琳坐下道:“你們是分開住的?”
穆琳臉色通紅的看著母親道:“媽…我們不是還沒舉行婚禮嗎?”
劉青看著穆琳嘆了口氣,想說什么,又不好說出口,轉而問道:“他對你好嗎?”
“嗯!”穆琳很快點頭。
“他父母呢?對你好嗎?”劉青繼續問道。
穆琳再次點頭道:“很好,他媽媽對我特別好,您就放心吧。”
劉青盯著她看了好久,自己女兒還是了解的,應該沒有說謊,也稍微放下心來,如果女兒真受了委屈,她可不依。現在看來確實過得不錯,想了想抓著女兒的手道:“琳琳,你這婚事是你爺爺定下來的,云家不是一般的人家,你既然嫁過去了,以后就不能再任性了,知道嗎?”
穆琳看著母親語重心長,點點頭道:“您放心,我們會很好的。”
“好,我們什么時間去見親家?”劉青突然問道。
“他們中午會請你們吃飯,哎呀,忘了告訴他們云易去京城了。”穆琳說著,拍了拍額頭,拿出電話打回家。
云易和小飛下飛機的時候,已經上午十一點。再次踏進京城,云易的心情也仿佛蒙上了一層晦暗色彩。
剛剛走出機場,就有一輛車來到兩人身邊,然后車里下來一個中年男人,向著云易走來,拿出證件遞給云易道:“云易先生,首長派我來接您。”
云易看了一眼證件的封面,沉默了一下,對小飛道:“我們上車。”
一路沉默之中,云易被帶離了城市,一個小時后來到了軍區,一道道警衛哨卡。
云易沒有當過兵,可是這些他熟悉無比,默默的看著汽車一個個哨卡的前行。
他知道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了,他沒有地方祭奠兄弟們,因為尸骨全無,部隊里給他們在原單位修建了墓碑,這也算是唯一一個可以祭奠的地方。
一片低矮的平房,孤寂,幽深的豎立在車窗盡頭。云易帶著小飛下車,緩緩走向其中一間小屋。
推開門,兩人走進去,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九張照片排成一排擺在正前方的一張長桌上。
小飛看著排在第一位的哥哥的相片,,一把抱起桌上的相片,再也忍不住了,坐到地上嚎啕大哭。
云易看著一張張熟悉的臉,一樣堅毅的眼神,云易預想的失控沒有出現,他很清醒的站在這里,感受著一雙雙仿佛盯著自己的目光。
重生以來,從沒有過的踏實感在心底升起,這一刻他就仿佛真正回到了家一樣。
沒有悲傷,沒有憤怒,有的只是寧靜,有的是一股真實存在于這個世界的感覺。
云易明白了一些東西,或許早就應該回到這里,即使他已經死去,他也必須安息在這里。
云易輕輕的走上前去,看著子彈的照片,拿起相框上的紅布,將相框輕輕的擦拭。
一個一個!
直到將最后一個擦拭干凈,云易走到小飛身邊,從他手上拿起大劉的相框,輕輕擦拭之后重新擺好。
看著九位兄弟堅毅的眼神,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相片,上面也是一個身穿軍裝,有著堅毅目光的男子,輕輕的將他擺放在大劉的旁邊。
緩緩退開幾步,面前的照片變成了十張,云易一個個的看過去,拉起小飛道:“來,給哥哥們鞠躬!”
小飛滿臉淚水的站起來,和云易一起給他們鞠躬。
三鞠躬之后,云易直起身看著一張張熟悉的臉,嘴里輕聲呢喃道:“終于又站到了一起!”
“小飛,我們走!”云易幫著小飛擦掉眼淚道。
小飛跟著云易一步三回頭的走出房間,云易至始至終沒有流一滴眼淚,眼神平和的走出房間,從口袋摸出提前準備好的鎮定藥。
倒出一顆顆小藥丸,用力碾碎,隨風飄散。
門口已經站了兩個人,默默的看著云易,云易看向他們,其中一個女子正是劉夏。
眼眶略紅的盯著云易,另外還有一個中年男子正是曾經和云易通過電話的男子,邁著大步走到云易面前,沉聲道:“你回來了?”
云易笑了笑道:“回來了!”
中年男子露出笑容,剛想說什么,云易已經和他錯肩而過,看向劉夏道:“這里我不會再來了,以后麻煩你替我每年來看看他們。”
劉夏吃驚的看著云易,不會再來了?
中年男子臉色沉了下去,對著云易的背影道:“你忘記你曾經的誓言?你不想為他們報仇了?”
云易站住腳步,轉身過來看著中年男子,眼神平和道:“已經全軍覆沒,誰來報仇?”
說完再次轉身向著來時的車輛走去,這里就留給他們吧。
中年男子臉色陰沉下來,對著云易的背影低吼道:“你們沒有全軍覆沒,只要你還活著,你就永遠背負著責任。”
云易再次停住腳步轉身,一步步的向著中年男子走來,來到他的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拉進房間。
劉夏大叫道:“云易,別沖動。”
中年男子倒是面無懼色,被云易拽進房間,眼神陡然看向桌面上第一張照片。
云易松開他,目光直視他道:“這里的十個人,全都死了,你明白嗎?”
“我不是白狼,白狼已經死了。”云易的語氣并不強烈,和剛才拉著他進來的樣子并不一樣。
劉夏也跑進來,看著排在第一位的照片,心里陡然一陣失落,他果然再也回不來了。
中年男子看著那第一張照片,眼神卻依舊堅毅,盯著云易道:“我們得到消息,當初圍殺你們的武裝頭目老b已經進入我國境內。你應該在戰場上殺了他,才能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
云易聽到中年男子的話,緩緩走到自己的照片前面,良久之后才說道:“白狼什么都做不了,他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和他的兄弟們躺在一起。”
中年男人失望的看著他道:“不管你是白狼還是云易,你始終都是佩戴著守護勛章的戰士,你可以退伍,但是那塊勛章依舊烙印在你的胸膛。你九位戰友無愧于他們的信仰,你呢?你要逃避嗎?”
云易深吸口氣,直視他道:“白狼無愧他的信仰,所以他也躺在這里。而我只是云易,我的信仰和白狼不同,我的信仰是我的父母,我的姐姐,我的妻子,我的弟弟,以及這里擺放的九位英雄的家人,我的肩膀只扛得起這些。我只知道他們不能失去我,這才是我活下去的責任。”
云易說完看向十張照片,最后看了一眼,特別是自己的照片,然后轉身就準備離去。
中年男子的臉色徹底黑了,看著云易仿佛變了一個人一般,曾經那即使瘋狂也不忘記自己身份的戰神,已經徹底消失,這已經不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那個戰士。
他接受不了,看著那張擺在第一位,卻無比刺眼的照片,一把將照片抓起,撕的粉碎,對著云易吼道:“你是個懦夫,你不配和他們站在一起。”
云易陡然轉身看著被撕碎的照片,眼睛驟然一紅,身形閃動直直的向著中年男子沖去。
劉夏一見云易的樣子,頓時大叫:“云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