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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宋閥

  盛夏七月,正是嶺南地區最為悶熱的時候,這里居民的穿著十分簡陋,當然,也可以用暴露來形容。

  無論男女,頂多在身上套一層布袍了事,貧窮一些的干脆不要了臉面,坦胸露乳是為平常。

  當然,雖然有很多女人的隱約身段兒極為勾惹視線,但你要真盯著去看,準會令你在當地的聲望、迅速由中立轉為冷淡。如果被盯的女人稍有美色的話,那么聲望還會再降,惹來一群躍躍欲試的目光。

  寇仲便攤上了這種情況,他不過是朝一名女人衣襟上的凸起兩點多看了一眼,便惹得周圍好多壯年男子開始抬胳膊擼袖子,一臉危險地看過來了。

  訕訕收回視線,寇仲連忙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目不斜視,催馬加快腳步。

  徐子陵苦笑搖頭,景添不以為意,催動身下毛驢兒,一路‘叮當、叮當’地向前跟上…

  一座巨大的府邸門前,三人下了馬匹、毛驢,徐子陵立即拱手,向戒備著迎上來的仆人說道:“揚州徐子陵、寇仲,攜好友洛陽景添,前來拜訪‘天刀’宋缺宗師!”

  “徐子陵、寇仲、景添…”那仆人對‘雙龍’的名字仿佛曾有耳聞,但看向景添的目光便十分陌生了。

  猶豫一瞬,仆人頷首道:“等候,待我通傳。”

  “有勞。”徐子陵友善地點頭。

  仆人轉身離去,三人這才開始四處打量,沒多久,一陣腳步聲從府內傳來,剛才那名仆人跟著一名管家快步走了出來。

  “揚州雙龍攜友而來,請恕宋府晚迎。”管家十分有禮地拱手道:“二老爺瑣事纏身,未能親身出迎,請容小人代為請罪。”

  “不敢,卻是我等唐突了。”徐子陵連忙客套。

  “三位少俠請進。”管家側身相邀…

  經過一進前庭,二進走廊,三進山水,終于來到了會客之廳,在管家的招待下,景添三人在客廳當中落座。

  侍女奉上散發著怪味兒的茶湯,為表禮貌,徐子陵和寇仲立即端杯飲茶。

  不過景添卻嘴角一咧,并未去動,畢竟這時代還沒有炒茶,茶水都是又放姜又放蔥花什么的,那怪味兒…

  “公子可覺有所不周?”管家自然見到了景添的神色,因此立即詢問出聲,雖然聽起來是在關心,但語氣卻掩不住那淡淡的傲然。

  “我不喜茶,喜酒。”景添點了點腰間已經空蕩的酒葫蘆。

  “的確是小人照應不周。”管家歉意拱手,又轉頭向門口吩咐:“小五!快去取來美酒招待少俠!”

  “喏。”門口的仆人應聲,快步離去。

  “哈哈哈哈——”不一會兒,突然從后堂傳來一陣爽朗大笑之聲,很快,一人龍行虎步地從廳堂后門步入,卻是一精爍老者。

  “魯叔!”寇仲神色欣喜,立即從椅子上起身,向來人重重抱拳。

  “魯大叔許久不見。”徐子陵自然同樣起身,笑著招呼。

  “哈哈哈哈!兩位賢侄許久不見,免禮、快快免禮。”老者大笑著抬臂虛扶,又看向安坐不動的景添,撫著長須點頭,含笑招呼:“這位公子卻是面生,但既然是兩位賢侄之友,自然也是我宋家上客,老夫宋魯,有禮了。”

  “這位是我等好友,名諱上景下添,乃高才策士,胸中錦繡世所難見。”徐子陵連忙開口介紹,大幅度抬舉景添,也算是隱蔽地解釋景添那‘傲然姿態’的緣由,畢竟有才人士都有傲氣嘛。

  “哦?”宋魯立即露出驚訝之色,抬手重新行禮,這次并非江湖之禮,而是正式的揖禮,同時說道:“魯,愿聞先生高言。”

  “免了吧。”景添卻不給面子,搖頭說道:“這次我來,只為見見宋缺,可以的話,請為我安排一下便是。”

  景添這話十分無禮,用詞猖狂,即便宋魯脾氣再好,也不免眉頭微皺。

  “哈哈魯叔別多想。”寇仲突然大笑著插話進來:“老景他就這樣,從來不在乎什么虛禮,雖然才智絕世,但卻不像那些書呆子般喜歡拽文弄詞。”

  “胸有成竹,自當身具傲骨。”宋魯微笑頷首,奉承一句,算是就此揭過。

  “來來,二位賢侄請坐,為我說說你們最近的經歷。”宋魯轉移目標,不再搭理景添,而是向著寇仲和徐子陵招呼著,同時笑著恭維道:“老夫雖不在中原,但也常常聽聞二位賢侄在江湖上的名聲,快仔細說說。”

  “哪有什么名聲,還不是被人追來追去的逃亡。”寇仲苦笑搖頭。

  “哈哈,賢侄說笑,擊殺任少明、打敗長叔謀,解‘飛馬’之圍,等等壯舉,哪是什么狼狽逃亡。”宋魯撫須笑道。

  “嘿嘿…”寇仲憨笑,算是有些自得。

  這時有仆人到來,捧著一壇酒水,跟來的管家向宋魯解釋了一句,令宋魯再次向景添看了一眼。

  開壇倒酒,但景添僅僅向酒杯斜瞥了一眼,便不再理會。

  原來,卻是景添的態度惹惱了管家和仆人,并沒給景添取來上好的陳釀,僅以普通酒水敷衍而已。

  景添一聞酒香便能分辨這酒好壞,所以他自然不會去動。

  酒香散開,宋魯當然也聞出了底細,不過他卻沒說什么,顯然心里同樣有些不舒服,所以默認了管家的做法。

  “來來,兩位賢侄請茶。”宋魯舉起茶杯,向寇仲和徐子陵示意,而后將渾濁、怪味兒的茶湯喝下。

  寇仲和徐子陵同樣舉杯,喝完之后,寇仲甚至還頗有滋味地舔了舔嘴,仿佛那茶湯怎么好喝似的。

  “好吧,既然二位賢侄不想自夸功績,那么容老夫冒昧地問一下。”宋魯放下茶杯,對雙龍說道:“二位賢侄此來何事?盡管道來,我宋家有力,自當相助一二。”

  “呃這個…”寇仲被問得懵了一下,一時沒能組織語言。

  “卻是這般。”徐子陵接過了話,向宋魯問道:“不知在下可否唐突詢問一下,關于天下大勢,叔之宋閥的看法…”

  “哦?”宋魯仔細打量雙龍,繼而微微一笑:“你們這是為誰來做說客的嗎?”

  “這…一時難言。”徐子陵苦笑搖頭。

  “哈哈。”宋魯笑了一聲,無所謂地說道:“也是,不知宋閥觀念,卻是令你們難言,不過賢侄也不是外人,便于你們說說吧。”

  “多謝魯叔!”徐子陵連忙拱手。

  “多謝魯叔!”寇仲附和一聲。

  宋魯微微一笑,繼而嚴肅起來,肅容道:“在我們宋家內,對天下的形勢有兩種看法,一系認為此乃振興宋家的最佳時機,此系可稱為主戰派。以宋智為首,力主以嶺南為基地,再向長江擴展,建立一個以南人為主的皇朝,至不濟也可和北人平分春色。”

  寇仲反應極快,舉一反三地點頭說道:“另一系當然是主和派,只要宋家能夠穩保嶺南,由于有重洋高山的偏阻之險,因此無論誰人得到天下,都只能采取‘羈糜’的政策,山高皇帝遠,宋家等若劃地為主。只不知此派以何人為首?”

  宋魯道:“就是師道和玉致。雖然我認為兩種策略均屬可行,但師道和玉致他們,卻不忍心嶺南那些唯我們馬首是瞻的俚民,不忍他們為我們宋家的榮枯、去拋頭顱灑熱血。”

  “此為慈悲。”徐子陵感慨。

  “慈不掌兵。”寇仲略微撇嘴,說完才反應過來,連忙歉意地向宋魯道歉:“對不起啊魯叔,我不是說…”

  “哈哈,無事無事,我大兄也如此評價他們。”宋魯擺手笑道。

  “那不知閥主他老人家究竟傾向哪一派的主張?”徐子陵問道。

  宋魯莫名輕嘆,而后搖頭道:“大兄他從來沒有表明過立場。”

  雙龍一愣,寇仲訝異道:“閥主他老人家怎會如此?”

  宋魯再次無奈搖頭:“大兄的行事從來都是令人難解的。比如他一方面任由宋智招募兵員,進行種種訓練和做戰爭的準備功夫;另一方面又指時機未至,要宋智按兵不動。”

  寇仲費解地撓了撓腦袋,不由看向景添:“喂,老景,你說說這是為什么?”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景添淡然地說道。

  寇仲楞,徐子陵深思,畢竟他們才剛剛擺脫‘混混的身份’沒幾年,自然對景添的說辭有些難以理解。

  不過宋魯卻雙眼微微睜大,看向景添的目光不再輕視,顯出了鄭重。

  “什么什么辛苦啊、到金啊。”寇仲面色頗為郁悶,對景添道:“老景怎么學那些書呆子一般開始賣關子了,趕緊好好說。”

  “很簡單,你剛才不是已經說了么?”景添淡笑道。

  “我說了什么?”寇仲連忙回憶之前所說的話。

  “只要宋家沉得住氣,將來無論天下由誰掌握,都不會威脅到宋家安危。”景添好笑搖頭,解釋道:“但這只是中庸之策,而宋缺行的卻是上策。”

  “愿聞其詳!”宋魯突然接過了話,向景添規規矩矩地拱手。

  斜瞥宋魯一眼,景添繼續對雙龍解釋道:“居安爭首。”

  “什么居安…”

  “我有些明白了!”徐子陵突然做恍然狀。

  “那陵少你說!老景太不夠意思。”寇仲立即轉移目標。

  “景兄的意思是,既然宋閥無論怎樣都沒有了威脅,那么便可以毫無后顧之憂地預謀更進一步!”徐子陵深吸口氣,語氣頗為感慨地說道:“宋閥主便是如此想法,秣兵歷馬,為的便是一旦出現最佳時機,便能以雷霆之勢,插足中原,這樣,或許可以奪取天柄!”

  寇仲也聽懂了,恍然地看向景添問道:“哦…總之,任由宋智訓練士兵,是為了將來進兵中原,而之所以又按捺不動,是因為時機不到,對不對?”

  “然。”景添頷首。

  “原來如此!”宋魯感嘆一聲,一拍大腿:“原來大兄是作得如此打算!卻是我等愚笨,始終未能猜透大兄謀略!哎!慚愧…”

  說完,宋魯的態度立即轉為恭敬,再次向景添拱手:“先生大才!宋魯多謝先生解惑!”

  景添微微搖頭,面色毫不在意。

  “嗨!早這么說不就得了。”寇仲郁悶地對景添說道:“老景你非要弄那么多詞詞句句的,真是忒不干脆。”

  “咦?”這時,笑著的宋魯突然發現了徐子陵那為難的面色,不由詢問道:“子陵賢侄?為何露出如此苦惱神色?”

  “哦…”徐子陵回神,猶豫了一下,這才對宋魯說道:“只是在感慨,感慨宋閥主雖然進取有心,但卻無有什么機會了…”

  “為何如此說法?”宋魯略微蹙眉。

  “魯叔,你們宋閥應該知道了中原的消息吧?”徐子陵問道。

  “有關何事的?”

  “襄陽。”

  “聯合義軍圍困襄陽?”宋魯恍然,繼而點頭道:“自然知曉,怎么?這其中有何…”

  徐子陵再次嘆息一聲,這才開始講述襄陽之戰的實際情況。

  “什么!?”宋魯聽完,驚駭地大呼:“那般荒唐之事,并非夸大傳言!?”

  “并非傳言。”徐子陵搖頭,又看向景添:“景兄對此事最為清楚,不可能妄言消遣我們。”

  “請公子示下!”宋魯立即對景添拱手。

  “子陵所言非虛。”景添淡然頷首:“你們得到的探報,想來也并無差錯。”

  “這…”宋魯愕然。

  宋閥距離中原太遠,之前雖然得到了襄陽之戰的探報,但任誰看了也不會相信,畢竟戰果太夸張了一些。

  此時聽聞那不是假的,宋魯頓時沖擊不小,一時心緒生亂。

  “這事我必須去告知大兄!”不知多久,宋魯終于回神,立即面色凝重地起身。

  “魯叔,我們此來也是為了拜見宋閥主,不知可否一見?”寇仲連忙說道。

  “便是為了這份戰報嗎?”宋魯問。

  “還有些其他的事情。”寇仲并沒有直說。

  宋魯想了想,拍板道:“隨我來,讓我為你們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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