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臉上神色的轉變太過明顯,原本的狂笑之色突然便僵硬在了那里,卻仍舊大張著嘴,瞪大著雙眼,看起來十分怪異。
這么明顯的表情,所有人都知道出事了,因此原本請戰的眾人,無不同時轉頭,順著楊廣視線的方向看去。
隱約的轟鳴聲傳來,眾目睽睽之下,前陣那邊又是一架投石車突然倒塌破碎開來。
“殺——”
投石車那邊的士兵發出了呼喝之聲,不過很快,呼喝聲便轉成了驚叫之聲。
幾息之后,第三架投石車‘轟’然倒塌…
“混賬!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楊廣的面色只剩下了暴怒,臉色通紅,脖筋鼓脹,瞪著前方怒吼。
沒有人能夠回答,因為隔著上萬軍士的列陣,這邊眾人根本看不到前方的情況。
“速去!”楊廣憤然向周圍的將軍們怒吼。
眾將軍遲疑了一瞬,這才呼啦啦地向前陣沖去,不過并未都去查看,而是還有幾名將軍留了下來,以保楊廣安危。
“道祖真人!?”楊廣見此,這才稍微冷靜下來,轉頭看向景添和寧道奇。
“無妨,勝局已定,僅剩宵小罷了。”景添渾不在意地說道。
“是高麗宗師傅采林。”寧道奇神色平淡,目視遠方說道:“陛下,還是召回眾位將軍吧,未免徒增傷亡。”
“傅采林!?”楊廣咬牙切齒地低吼,不由想到了前兩次東征,都是被這個傅采林奪陣斬將,這才逼得他不得不無功而返。
“傳令!”想到這里,楊廣略顯猙獰地向侍衛吩咐:“去追告眾位將軍!敵人猖厲!不可力敵!放他過來!”
“陛下?”傳令兵猶豫,唯恐楊廣安危。
“速去!”楊廣大吼。
“遵、遵旨!”傳令兵趕緊低頭行禮,再次猶豫一瞬,這才邁步向前陣沖去。
轟——
這么片刻的功夫,前陣那邊再次連續倒塌了幾座投石車,放眼望去,如今僅有三座得存。
可惜,這無法成全楊廣那僥幸的心里,片刻之后,所有投石車全部被毀。
“混賬!”楊廣爆吼,抽出腰間長劍,一揮將面前龍案砍斷。
“陛下息怒!”周圍留下的文官們趕緊勸慰。
“一群廢物!只知嘴上空說!就沒人能拿出任何舉措嗎!”楊廣暴怒牽連,越看周圍這些文官就越是心中來氣。
沒人回應,眾官員紛紛悄悄對視,因為他們已經習慣了楊廣的暴戾性格,早就被罵習慣了。
“賊子束手!”
這時,前陣那邊響起一聲震天怒吼,也不知是哪個大嗓門的將軍。
眾人不由望去,不過很快各瞪雙眼,因為前陣那邊突然沖天而起了一個身穿‘麻色長衫’之人。
那人手持一把長劍,于空中向下揮砍,肉眼可見的劍氣墜下,將十多桿長戟砍斷。
而后那人身形下降,腳尖在長戟斷桿上一點,身形突然轉折,飄然向這邊凌空奔來。
一路之上,兵卒無不刺探兵器,可那個傅采林卻毫無危機,不時揮掃兩道劍氣,便可以快速穿透槍林。
“護駕——護駕——”眾位侍衛一個個狂呼不已,留下的將軍紛紛刀劍出鞘,面色凝重。
反觀那些文官,則一個個面色倉惶,抱頭鼠竄。
“讓人都散開,留出空地。”景添語氣平淡地說了一句,聲音在混亂的場面之下、清晰地傳入了楊廣耳中。
“都給朕閉嘴——”楊廣扯著脖子怒吼一聲,待吸引了所有視線之后,這才用力平揮手臂:“給朕空出場地!朕倒要會會那名賊子!”
“陛下!”有將軍擔憂,開口欲行規勸。
“閉嘴!照做!”楊廣再次怒吼。
所有人遲疑,未能立即行動,此舉不禁令楊廣更加惱火,好在還能保留理智,因此立即將左手的劍鞘扔了出去,砸到了一名侍衛。
“爾等欲抗旨嗎!?”楊廣再次怒吼。
所有人一慌,這才紛紛猶豫著散開,在龍輿前方留出了一大塊空地。
楊廣憤而喘息,見此,這才收斂了脾氣,而后轉頭四下尋找,很快和一名官員對上了視線。
“裴矩!”楊廣大喝一聲。
不待楊廣繼續命令,一身官服的石之軒便面色淡然地邁步而出,在周圍道道視線的注視下,來到了空地中央。
轉身,石之軒面對傅采林奔來的方向,緩緩抬手,將頂上官帽摘下,隨手扔到了一旁。
此舉令周圍之人驚訝,紛紛不解地將視線在石之軒和楊廣之間來回掃視。
不過未等眾人看出個所以然,傅采林的身影便已經來至當前。
最后一個縱身,閃過了一片槍林,而后傅采林面色凝重地盯著石之軒,手中長劍擺出了進攻的架勢。
身形從空中飄然而下,最終,傅采林雙腳落地。
嗡——
兩股武道意志同時擴散開來,石之軒和傅采林用各自的武道領域相互試探、對撞,少頃,傅采林眼中的凝重之色一緩,而石之軒則略微不爽地瞇起了雙眼。
顯然,在武道意志的相互傾軋之下,精神境界有缺的石之軒最終稍遜一籌。
“隋家天子,老夫傅采林,請你撤軍。”傅采林分散了注意力,將小半注意力放在了石之軒身上用來防備,剩余注意力則放在了車輿上的楊廣身上。
“混賬!”楊廣條件反射地怒罵一聲,這才細致打量眼前這個傅采林,然后楊廣左面頰上的肌肉一抖,莫名其妙地平息了怒氣。
之所以如此,卻是因為楊廣受到了傅采林的武道意志影響。雖然那股意志已經被石之軒擋下了大半,但仍舊有那么一小股成功突破,進而影響到了楊廣身上。
當然,還有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便是傅采林太丑了。
傅采林的丑,已經不好用‘毀容’來形容了,或許用‘畸形’二字比較合適。
這種丑,會令任何人見到之后、都能忍不住地升起一種優越感來,結果自然對其降低了仇視。
如此,再加上那么一絲武道意志的影響,楊廣自然莫名地消去了怒氣。
“大言不慚。”楊廣面色威嚴,平淡低喝:“狂孽之徒!你自認為何,膽敢妄言讓朕撤軍!”
“隋家天子,妄興戰兵,此舉有傷天和,有悖自然之道。”傅采林淡然地說道。
“朕不想聽你廢話!”楊廣斜下一揮右臂,瞪著傅采林喝到:“今次朕御駕親征,必將你小蠻高麗踏平!”
“隋天子不懼身危乎?”傅采林仍舊語氣平淡,那腫脹般的縫隙雙眼,卻泛起了威脅之意。
“朕倒要看看,你這孽輩如何能夠威脅到朕!”楊廣清晰形勢,不說石之軒便可以和對方對峙個相當,此時身邊還有景添和寧道奇呢,因此,楊廣根本不懼對方。
“隋天子或可不懼身險,但你之軍、官…”傅采林一邊說,一邊緩緩轉動視線,在眾位將軍和文官身上掃過。
除了幾名將軍,大部分文官被傅采林掃視到之后,無不縮頭怯步。當然,還有幾名巍然不動,回之以怒視的。
“老夫雖難以威脅到有人護衛的天子。”傅采林繼續說道:“但老夫來去無影,輕易便可偷得各位官員的性命。如此,敢問隋天子,爾可完護乎?”
“大膽孽徒!”一名文官老人忍不住怒喝出聲:“吾等鞠躬盡瘁,唯死而已!以螻命換爾一國,此乃幸贏之舉!”
“果真如此?”傅采林不為所動,看向楊廣,平淡地說道:“一旦官員突生大量空缺,恐你隋之天下、將會立即分崩離析吧?”
“吾大隋人杰地靈…”
“夠了!”楊廣突然爆喝,打斷了那名還要繼續辯說的老臣。
微微瞇眼,楊廣語氣陰沉,對傅采林緩緩說道:“殺了你,便全無后顧。”
“恐怕…”傅采林剛要說‘恐怕你們沒有那份本事’,不想場面突生變故,令他不得不立即住口。
手中長劍突然角度刁鉆地向前刺了出去,而后半途再次變換路線,令長劍陡生幻影,劍花朵朵。
原來,卻是石之軒突然發難了,身形一個殘影轉移,便突襲到了傅采林面前。
嗡——
一股波動突然大肆擴散開來,轉瞬覆蓋了周圍十多丈的距離。
被波動籠罩的軍士,無不被石之軒和傅采林二人的武道意志所籠罩,那感覺即生矛盾,更生鋒銳莫測。
所有被波及的軍士、瞬間雙腿發軟,眼前暈眩,渾身無力。
兵器墜地之聲接連響起,一道道身影不斷蹌踉倒下,惹得周圍軍士驚呼連連。
石之軒的‘不死印法’歸納陰陽,攻防轉換自如。防守的時候,可以輕易將敵方真氣吸收,反攻之時,又可倍而擊之。
而傅采林的‘奕劍術’同樣非凡,招數轉換之下猶如下棋,每落一子,卻早已預測到了其后的幾子之數。
仿佛料敵先機,傅采林猶如可以預見未來,完全看透了石之軒的每一步進攻想法。
由此,二人對戰之下,看似石之軒處于了進攻的一方,但其實石之軒卻根本拿傅采林沒有任何辦法,眼下拼的卻是消耗罷了。
二人的對戰維持在方寸之間,傅采林居中揮劍,而石之軒則殘影連連,圍著傅采林寰轉不停。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長此下去,石之軒定然是最先耗光的那方。
“寧真人。”楊廣看得目眩,忍不住收回視線,轉頭向寧道奇問道:“裴矩可能拿下孽賊?”
寧道奇緩緩搖頭,剛要開口回答,卻突然微微一愣,繼而失笑。
原來,楊廣的問話居然被傅采林聽了去,而那聲‘寧真人’,卻令傅采林陡然心驚,氣場波動了一瞬,出現了破綻。
雖然這個破綻沒能讓石之軒得手了去,但傅采林也開始變得小心翼翼了,出招之間更顯防守之勢。
“可否請寧真人出手,立即拿下此狂孽之徒。”楊廣繼續說道。
寧道奇轉頭,以目光請示景添。
“稍等。”景添平淡地說道:“正主即將到來。”
楊廣文言一愣,很快明白過來,當即面色重新陰郁了下去,語氣恨惱低吼:“可是那些佛門胡邪!?”
“然。”景添點頭。
“好!好!果真來了!”楊廣拳攥發白,身軀微微顫抖:“果真又來壞朕東征大事!”
突然一聲悶響,場中對戰的身影陡然分開,卻是又聽了楊廣的幾句話之后,傅采林終于忍不住了。
當即,傅采林不再和石之軒糾纏,而是突然以硬碰硬一招,各自飛退開來。
“何人在那車上!”傅采林一邊戒備石之軒,一邊驚疑地盯著楊廣身旁空處。
“呵呵呵呵…”石之軒清楚一切,當即似邪般輕笑:“怎么?傅宗師為何對戰分心了?”
“老夫武意究探天理!車輿之上雖未有形,但卻于自然不合!”傅采林仍舊盯著景添和寧道奇所在的‘空處’,大聲說道:“不知何人掩藏身形,還請現身一見!”
“道祖?”寧道奇聞言略微蹙眉。
“呵呵…”景添輕笑一聲:“卻是我疏忽了,僅以影響軍士之功,怎能瞞住宗師武意。”
話落,不待寧道奇多說,景添突然收起了心靈之力。
滿場皆驚,所有人無不瞪大雙眼,看著龍輿之上突然現身的景添和寧道奇二人。
官員軍士們茫然,楊廣的侍衛們驚呆,卻是驚恐景添這個‘鬼魅’終于現身。而傅采林則更顯震驚,因為以他那‘大宗師’的武道真意,居然完全無法從景添和寧道奇身上感知到什么。
楊廣看了看周圍人的表情,又看了看景添和寧道奇,當即明白過來,這是景添終于撤掉‘神通’了。
信心莫名提升,楊廣嘴角微微一翹,態度輕松地緩緩跪坐了下去。
半轉身軀,楊廣向景添略微拱手:“請道祖真人替朕拿下這名高句孽賊。”
“不急,來客即到。”景添微笑著回答,而后輕喚一聲:“裴侍郎,可以暫歇了。”
石之軒輕聲一笑,悠然轉身邁步,渾身毫無戒備,視傅采林如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