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壁古熔?古熔古鐵壁?”
且戰且走,郎季高率軍北退至一座楚秦盟附庸山門,他也聽到了器符城那邊關于自己指揮無能的風聞,無奈苦笑,“此乃齊休陽謀,呵呵…”
“這事山都友軍內已傳遍了,絕對是古熔故意為之!明明之前是他!是他畏敵如虎一直扯著嗓子命我們盡快去山都匯合!否則哪會有什么我們被齊休擊敗,一路北逃的謠言!”
一位親信金丹激動的說道:“難道他一直在和齊休暗通款曲!?”
“不會,但古熔最怕就是合軍之后,被我褫奪回給予他的權力,也不怪他,他和他古劍門身家性命全系于此。畢竟,祁無霜被我們用完就丟的殷鑒于前…如今鐵壁善戰的名聲在手,他軍中那些散修都是不懂的,只知道在他堅守避戰的指揮之下,至少人身安全無虞,掌握住人心,等到我們抵達山都,他必以為依仗,不肯交權!”
郎季高想明白后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都是報應,都是報應…”
“齊休遞刀子他就接!?他此戰表現簡直荒腔走板!誰不知道他讓所部中途往山都拐那一下子,只不過是因為古劍門想先霸住山都那座大靈石礦!聽說老祖們和楚問惡斗不利時,他人都被嚇傻了,如此心性,怎配繼續統御大軍!”
“哼哼,千挑萬選,挑了個這種遇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的貨色當我離火盟主!確實是報應!”
“我等和楚秦惡戰連場,從未丟盟里的人!現在卻被外面人說什么屢敗屢戰,一路北逃!?我不服氣!”
“等到時合軍一處,仍被他牢牢把持指揮之權的話,我離火兩萬余大軍只怕全要葬送于其之手!不行!不能這樣!我們大家只聽你的郎師兄!”
“是啊,老祖最信任的仍是你啊郎師兄!到了山都,我們大家一起在老祖們面前把話攤開來說,請老祖裁奪!”
“拿回指揮之權和油燈,讓古熔繼續負責后勤去,那才是他在行的!”
旗下一眾金丹氣極了,七嘴八舌鼓動郎季高奪權。
“不能內訌!”
郎季高一拍座椅扶手,厲聲喝止:“大敵當前,如我離火因為這事起內訌,豈不是正合齊休那廝之意!?古熔之前較疏戰陣,總要給他一些時間學習的!盟中有望大道的他,難道是你?”
他手指堂下起哄鬧事的金丹,“你!還是你!?”一個個質問。
大家這才不說話了,古熔乃盟里鳳毛麟角的金丹后期修士,而且結嬰有望,光這點就比在場包括郎季高的所有人強了,如果他結嬰成功,到時還不是踩在大家頭上當盟里的老祖?現在跑去山都造反,將來,以后怎么辦?
“左右先熬過這一陣子罷!”
郎季高又說:“我是看不到了,你們年輕人難道這點耐心都沒有?”
眾人瞬間領悟其意,古熔總歸要進白山結嬰的,他這個盟主任期不會太長,成了,離火多一元嬰老祖,自然對盟里是大好事,如果不成,他失敗身殞,這盟主之位便能再次空出來,這不正是郎季高口中的‘左右先熬過這一陣子’?
“可…”
之前那名親信金丹還想說什么,被郎季高抬手止住,“古熔身負離火靈木之大希望,這事你們毋再多言了!眼下列位先好好參詳,咱們就在此地和楚秦軍陣再斗一場!為了此戰,咱們已廣布假象籌謀多時,這一次,我們必須明明白白,贏個漂亮的!”
“是!”
眾人轟然應諾。
南方,一路銜尾追擊的楚秦大軍仍在行進,自越過北烈山進入山都境內,陸續就會經過一些早早降了離火盟的附庸山門,比如眼下郎季高部本陣扎營之處,就屬于曾出賣過負責楚秦盟執法之責的蒙儁,令他被離火綁去器符城殺害的一個原附庸家族。
這使得楚秦軍陣打得愈發艱難,畢竟是否停止進軍,回頭迎敵的選擇權在郎季高那,他們可以選擇這類山門,依托靈脈和護山大陣,且居高臨下和楚秦對壘。
齊休昂立于軍陣中樞,不時根據最新情報流水般下達命令,歷經數戰,多日以來始終如此,不眠不休。
“報!郎季高部開拔,向帕吉師姐家山門去了!”
此時又有傳訊弟子來報。
“再探再報。”
齊休心念電轉,很快從識海中的通明照影里回憶起帕吉家山門周邊地形。
當年自己從稷下將練氣修士帕吉桐帶回來后,帕吉氏從此在楚秦之地繁衍生息,后來他家出了個單靈根單本命的修真天才帕吉馨,是以經過盟中調劑,將他家轉封在了那里,領地不大,但山門附近有一小河流經,時下楚秦人多以帕吉家族之名,稱其為帕吉澗。
帕吉家深受楚秦重恩,族中的帕吉馨又大道有望,自然不會投敵,加上帕吉澗可拱盟中從外海帶回的諸多水系手段利用,離火大陣也比較怕水…
應該是個對本方比較有利的預設戰場,“加速!向帕吉澗前進!”齊休心中有了計較,出言命令。
“是!”
多羅森、熊十四等鎮守軍陣各處的旗下金丹轟然應諾,隨著馭手催動,那些馱著混沌金影陣陣眼石柱的巨龜便不情不愿地將步伐和速率加大。
“掌門師叔!”
人在陣中的帕吉馨也聽到了齊休的命令,立刻反應過來離火大軍定已去了自家山門,眼眶立刻濕了,飛到齊休面前,“掌門師叔,請救救我的父母親族!”
當年可愛的奉茶童子如今也已近三十歲年紀,由于早早筑基,身形相貌還停留在十六、七歲左右,泫然欲泣的小模樣格外楚楚動人。
“門中會盡力的,去繼續你的職守罷。”
數次接戰后,郎季高部逐漸變得越來越瘋狂、嗜血,沿途忠于楚秦的山門開始遭到血洗,帕吉家凡俗人口眼看就要遭到大難,齊休暗自微嘆,又不好在眾目睽睽之下顯出厚此薄彼,只有伸手虛抬,制止想要行跪拜大禮的她,面無表情地溫言一句,將其勸返。
“舌頭抓到了嗎?”
但心中戰意愈發凝聚,楚秦不像青丹門,青丹門再怎么拉跨,好歹擁有廣大的四階丹青山門,容納全門上下修士和核心凡俗親族沒什么問題,所以青丹門一遇事,總會毫無心理負擔地躲進丹青山,當縮頭烏龜自成一統。
但楚秦不行,思過山裝不下那么多人,限于靈脈品階,守備能力無論怎么提升,面對萬人修士大陣也完全不夠看,分散的各家附庸只要倒霉恰巧位于郎季高北去山都路線的,損失都極其慘重,而且隨著郎季高部越來越酷烈,越靠近山都的附庸,就會越慘…
不能再這樣了,齊休決定想辦法就在帕吉澗附近好好和郎季高部掄圓了打一仗,至少把他打疼,讓其再無閑心去禍害沿途的凡俗世界。
“抓到了。”
星光一閃,出去抓‘舌頭’的秦長風按下遁光,然后手往陣中角落一指,那邊大約捆縛著十余離火筑基、練氣修士,由楚秦門中最得力的筑基之一虢豹親自帶人看守。
“把他們帶過來。”齊休傳音命令,虢豹便將一干囚犯全拎到他面前。
“見…見過齊老祖。”
十余離火筑基、練氣在楚秦盟的金丹掌門老祖面前瑟瑟發抖,不用虢豹命令就跪了一地,有稍微膽大的筑基修士抬眼和齊休目光對上,立刻感覺仿佛所有人生秘密被對方一眼看了個穿透心涼,于是便老老再實低眉耷眼,更加懾服。
“離火派你等離陣,欲為何事?”
齊休其實不用等他們回答,只要把問題說出口,再用見人性掃過即可。
“我等奉命去截斷貴方的沔水后勤路線。”
“我等奉命去狙殺貴方驅趕散修的修士小隊…”
他問話時還用了些哼哈真言以及金丹威壓的小技巧,十余位離火修士紛紛不由自主的一五一十全吐嚕出來了。
“嗯,押下去,就地正法了罷。”
郎季高對這些人的安排都是兩軍對壘的正常反應,沒什么需要額外注意的反常之處,齊休輕飄飄一句話決定下這些人的生死。
郎季高做了初一,他自然要做十五,這十幾人被虢豹押到一處陣中高臺上,也不理這些人的哭號哀求,虢豹一手刀一個,瞬間血光四濺,人頭滾滾,十多個無頭尸身軟倒在那高臺之上。
“噢!噢!”
和離火血海深仇愈結愈深,楚秦軍陣數千修士看到這一幕,立刻發出震天的歡呼。
“郎季高好像急了,他很可能打算在和古熔匯合前取得一場對我們的決定性勝利,以增加和古熔爭權的籌碼。”
熊十四看完整場小型屠殺,也滿意地舔了舔嘴唇,飛到齊休和秦長風身邊說道。
“嗯,咱們謹慎以對罷。”
殺了這些人,說明齊休已下定了決心,就選擇在帕吉澗和郎季高部做過一場,對方想贏,他也想把對方打痛,“讓全軍準備迎敵。”
“全軍準備!迎敵!”
熊十四傳令下去,軍陣再次加速,踏進帕吉家領地范圍。
與此同時,青丹門,丹青山大殿。
幸存的英家四兄弟只剩下英伯和英季,英伯神情委頓,坐于上首,英季守在他身側,韓平等其他門中金丹分居兩側,須發皆白的韓閻老則仍是老樣子,縮在遠端最角落的地方。
“恭迎老祖!”
大殿正中,韓天青的法相虛影剛從青丹門那盞油燈中出現,眾人立刻一齊跪拜行禮。
“老祖!齊休和中行雋連番催促,他們已殺急眼了!我們再沒實質行動,只怕戰后會遭到楚秦、何歡的聯手報復!”
英季搶在第一個,大聲稟告。
“那也要楚秦、何歡能贏吧?”韓閻老陰惻惻的在角落里插話,“戰后?我看此戰雙方勢均力敵,且有得打呢,我青丹門歷經大難,修士金貴,何不等等再看?”
“我青丹門與靈木盟不共戴天!柴藝那廝大限將近還…還…咳咳!”
新仇舊恨,英伯恨透了靈木盟,一聲厲喝壓制住韓閻老,不妨被引動傷勢,捂胸咳嗽不止。
“傷得如何?”韓天青難得關懷了他一句。
“謝老祖關心,還死不了。”
英伯回答:“我四兄弟雖不是門中家生子,但多年來為門派出生入死,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列位同門應都看在眼中,我不負青丹,只愿青丹亦不負我!”
“哼哼,當年你伙同中行雋和齊休,誘使韓閻老師兄和齊妝對陣…”
韓閻老一系金丹又重提舊事,“難道這就叫不負青丹嗎?”
英伯不答,只拿眼看向韓天青。
“你意如何?”韓天青問。
“靈木盟正在南方和何歡宗糾纏,老祖照應我等,直入靈木之地,燒殺搶掠,把當年之仇通通報了便是!”英伯回答:“然后北上幫楚秦擊潰離火,則大勢自可抵定,何歡、楚秦戰后都要對我青丹門感恩戴德!”
“嗯…”韓天青沉吟。
“老祖,傳言楚問在山都山擊傷離火、厚土、銳金、白山劍派四位老祖,其中厚土老祖連法相都被楚問斬滅了,如果確有其事,我等還怕個什么!”
當年以外海散修之身投奔青丹門時,英家四兄弟性格多粗魯暴戾,但在白山多年下來,也都被打磨出了精細狡獪之處,粗豪外表只是偽裝罷了,英季表面咋咋呼呼的開口,實為探問。
“早已說了無數遍,山上的事,一個字都別問。”
韓天青不悅地瞥了他一眼,由于某種禁制,他不能說山上的事,但白山各家多年下來都和老祖有彼此心照的暗示之法,果然,韓天青責備過后又說:“你們如果決定出兵,就將油燈攜在身邊,隨時召我便了。”
那就是楚問戰績是真的!而且白山諸位老祖法相可隨時下山,不再像以前那樣需要等待時機?
英伯、英季大喜,其他門中金丹聽懂了后也蠢蠢欲動起來。
“韓平你的意見呢?”韓天青注意到了始終在偷偷觀察、揣摩同門的韓平。
韓平本身大道有望,又身負青丹門和大周書院歸古派的秘密勾結之責,在韓天青面前,很多時候都能起到一錘定音的作用,英伯、英季和韓閻老一系金丹紛紛將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楚秦、何歡兇惡,又比那靈木離火能好到哪里去呢?”
當年齊休不在,韓平找上楚秦,想要齊休兌現扶自己取代英伯上位的承諾,偏偏不巧當時是眼高于頂的南宮嫣然主事,他在南宮嫣然那吃過輕視掛落,心眼向來不大的他一直記恨著,有報仇的機會怎會放過,“不如持中,我們先掃蕩靈木之地,然后待價而沽,看情況再做區處?”
“嗯…”
韓天青法相虛影面露贊許,想了想后便吐個‘可’字,答應下來。
楚秦之地的秀山外。
法引和宋仲謙一行人人帶傷,個個快拼到最后一口氣,好不容易擺脫了秦光耀、羅姿和靈木偏師的追逐,這還是靠了在秀山逗留的何歡宗、青丹門使團修士幫忙出手接應的結果。
“阿彌陀佛…”
法引和尚仿佛剛洗過血浴,一襲僧袍被染得鮮紅,他昂然肅立,對來迎的余子澄等人宣了聲佛號,“貧僧力弱膽薄,只帶了這些人回來…”
“前輩何出此言,此次大恩大德,楚秦已感激不盡了!”余子澄對他鄭重一禮,重傷被族中修士攙扶著的宋仲謙也說:“法引前輩請勿自謙了,若沒有你,我等早已葬身敵手…”
“此地不是談話之處,快請進,大家快請進。”
余子澄將眾人讓進秀山,“目前只能安排眾位在此養傷了,掌門師叔出發前已立過規矩,思過山暫時無法進入,所以…”
這事上他撒了謊,其實是目前主導思過山防務的展劍鋒不想讓明真以外的金丹或強力筑基進入,杜絕掉任何被內奸從中破壞的可能,法引如此,何歡宗、青丹門使團修士也是如此。
“我省得,只是…可惜了…”
法引進入秀山護山大陣前,回頭看了眼比出發突圍時大概少了三分之二的隊伍,面露悲憫之色。
“你們怎么不追了!?宋仲謙乃楚秦死忠,他雙聯山宋家位列楚秦五大附庸家族,再誅殺掉宋仲謙和這一批核心弟子,可斬楚秦一臂!”
更遠的南方,秦光耀遙遙望著跳出包圍的法引、宋仲謙等隊伍,繼續氣急敗壞,他大聲質問靈木偏師的帶隊金丹:“你們靈木離火怎么搞的!任何,任何一件事情到你們手上,都做得稀里嘩啦,竟無一次能獲全功的!”
“哼哼,也許我靈木確實無你楚秦門那般武勇罷。”
靈木偏師的帶隊金丹陰陽怪氣地回道:“噢?不好意思,我忘記秦道友你已叛出楚秦了,勿怪勿怪…哈!”
秦光耀被這句怪話堵得半個字都吐不出來,真氣壞了,他身后的羅姿則精明許多,眼珠子一轉便上前婷婷一福,“兩位前輩何必做口舌之爭,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籌劃攻山事宜了,欲破思過山,比須先拿下秀山,就是那里…”
她遙遙朝天邊若隱若現的秀山主峰一指。
“好罷。”
靈木金丹便依言當先走入軍帳。
“我軍人數怕是還不夠,貴方后續援兵何時到來?”秦光耀追進去問。
“會來的,左右答應過你們的事,我們靈木盟不打折扣地做到便是了。”靈木金丹回答。
羅姿把這句話聽在耳中,暗自揣摩謀劃,軍議期間她小使手段撈到個負責后勤的差事,就離了這邊本陣,帶領羅家親信修士上了獸船,一路往南飛去。
“靈木盟的援軍似乎指望不上了。”她思考良久,忽然說道。
“那我們怎么辦?”
羅啟深、羅佑武等叛出楚秦的羅家修士大驚,紛紛追問。
“我帶佑武轉道去器符城,啟深你留下應付秦光耀和靈木盟…”
羅姿打定主意,先把家族中的天才修士帶在身邊,一道去較安全的地方,“其他人也做好準備,一看到形勢不對,就往南邊的靈木境內跑!然后去器符城和我會和。”
“那秦家…”
“自家顧自家事,秦家許有秦家的福緣吧。”羅姿才懶得管秦家那些叛門修士的下場如何。
“這…好吧!”
羅啟深自知陽壽無多,這是自己的宿命,帶領眾人顫聲答應下來。
“早知如此,我們就不必讓心武陷在楚秦門了。”
趁著和羅姿同行,羅佑武抱怨對方為了兩頭下注,分攤家族風險,讓感情甚篤的哥哥羅心武去當顧嘆親傳弟子,和另一部分族中修士繼續為楚秦門效命。
“身不由己,福禍難料,誰又能早知道呢…”
叛門后自己和秦光耀被靈木離火乃至裴家半裹挾半自愿做的所有事,都是往死里得罪楚秦門的,這必定會連累留在那的羅心武和羅家修士,羅姿心里也有些后悔,喃喃答道。
而楚秦陣中的羅心武自不知道他正在被羅姿、羅佑武掛念,座師顧嘆被誘捕,同族修士又泰半叛門,他們先被南宮嫣然不管三七二十一鎖拿羈押,先當了一段時間囚犯,齊休回來后又全部被征發,編為一隊隨在楚秦大軍之中。
楚秦軍陣中,他們日日要承受盟中修士的怒目相對,有齊休彈壓,被人尋仇倒不至于,但小事上被使個絆子,或者冷言冷語之類自少不了。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左右我這一條命,就位顧師和佑武等叛門同族贖罪,獻于楚秦罷了…”
羅心武正在暗暗自苦,自然不可能察覺遠處肅立的齊休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怎大家都有,獨少了我們的!?”身邊突響起同族修士的爭辯聲,羅心武一看,原來是大戰在即,本隊領到的軍需物事又被刻意短少了。
“急什么!喊什么!?”
那名分管這邊軍需的白家女修頓時翻了個好大白眼,也扯起嗓子對嚷,“少不了你們的,等著罷!”
“還等!?大戰在即…”
抱著陣幡的同族修士手指前方,混沌金影陣的防御護罩之外,已經能看到離火軍陣那沖天的琉璃火光了,戰場東側,有一道澗水從山間蜿蜒激蕩,正好穿過兩軍之間。
“我不知道齊休為什么每次那么正巧,遇水便有意尋求決戰,但他楚秦肯定備有后手依仗,他楚秦參加外海除魔開辟戰爭,也許是從那得了很多需要有水發揮的爭斗物事。”
離火軍陣中,郎季高也立于中樞靜靜等待,他朗聲說:“那么正好,就利用齊休這一心理,我讓他一條澗水又如何?不如此,我還怕他和前幾戰一樣,扭扭捏捏不肯把賭注全押下去呢!”
“哈哈哈,我們只要在此擊潰齊休,看到了山都,古熔還有什么話說!”親信金丹大笑附和。
“只怕這已在齊休料定!”有老成些的提醒。
“他自然能料定,我不獲得一些戰績,也確實無法就這么去山都和古熔合軍…”
郎季高心說難道我有什么辦法?以古熔在此戰中表現出來的能力,自己確實不放心合軍后一點發言權都沒有,他給眾人打氣,“之前讓兒郎們多屠沿途楚秦仙凡,多散派小股隊伍離開本陣,去各處執行任務,正是要激起楚秦決戰之心,此乃激敵、示敵以弱之法,前面數戰,雙方都打得甚為平和,我等且戰且退,此乃慢敵、驕敵之法。我等在此地突施全力,一定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是!”眾人轟然應諾,“前進!”
“前進!前進!”
金影、琉火,兩軍大陣迅速靠近,羅心武自然煩不了那短少的軍需物事了,緊了緊手里的陣幡,又偷眼看向身邊押陣的師姐明鷺,當年自己和佑武、張臨、秦鐘琳、蕭道蘊、魏敏行、帕吉馨、趙時等九人一同跟在掌門師叔身邊奉茶、承教時,因為明鷺年紀大些,本就隱隱是大家的大姐頭,多年來關系一向親近。
可如今,同為筑基修士,明鷺押陣,已變得完全公事公辦,冷面相對,而自己卻隱隱淪為了被她監視的半個階下囚…
“哎!”
他心中再度一嘆。
“來了!注意!”
明鷺哪知他心理想的什么,看到對面陣中老套地又亮起一道巨大的琉璃火線,直往本方軍陣擊來,立刻一抖手中陣幡,大聲命令。
羅心武等人連忙往幡中注入靈力,其實也不必注入,陣幡被大陣引動,會自行抽取各人靈力,在四周的各陣眼石柱邊,負責陣法的楚秦修士們也流水般往法陣中傾倒低階靈石,甚至石柱上鑲嵌的四階靈石,漂亮的各色光芒也很快黯淡下來,同樣有專人負責補充。
“嗯?”
直到那道琉璃火撲到陣前,齊休才注意到其中夾雜的點點別樣顏色,那是一種更黯淡的火元素,極其凝實,有點像一個個火之果實,或者…天雷子?
“不好!”
他心中巨震,立刻捏了個法決,將手中陣法令牌往那道琉璃火線一指,混沌金影陣各陣法石柱頓時大亮。
‘轟!’
‘轟!轟!轟!轟!’
只一剎那間事,他只來得及做出這些,琉璃火線撞上混沌金影陣護罩,然后那些火之果實一個個爆開,炸得金色的混沌護罩顫動不休,化作層層虛影。
“不可撒手!”
陣中低階修士差點瞬間被抽成人干,羅心武感應到身邊已有幾位同族練氣一頭栽倒,明鷺又在耳邊大喊,他只得不管不顧,手執陣幡,奮力維持靈力輸入。
楚秦上下萬萬沒想到,這次靈木盟第一擊就使出門中秘寶,要玩真的了!
“疾!”
齊休心志早已如鋼似鐵,也不糾結之前的稍許失算,立刻將手中令牌一轉,指向山間的帕吉澗,也使出壓箱底的手段!
澗水似被感召,突然懸空而起,然后被大陣卷過去的靈力裹著,筆直沖向離火軍陣。
“哈哈哈!齊休齊休,這次你盡在吾算中矣!”
郎季高在萬人頭頂傲立長笑,反手一個法決,陣中一道琉璃火線竟舍了楚秦本陣,往澗水來處擊去。
‘轟!’
一聲爆炸,碎石亂飛,帕吉澗那山間河道竟被一舉摧毀,從此改道!
但他舍了這邊,楚秦陣中飛出的銳利金光已然殺到,‘轟!’
人一上萬,無邊無際,離火大陣之中的低階修士們同樣被抽得情狀慘烈,大部分身形巨震后將將勉強穩住,也有少部分當場一頭栽倒,無聲無息地失去了生命…
“殺!”
郎季高看在眼中,心疼得須發賁張,瘋魔般在陣中厲吼。
“殺!殺!殺!”離火精銳同聲呼應。
“同生共死,佑我楚秦!”
借澗水之威后手被輕松破去,齊休也知此戰必不會善了,在對面一聲斷喝。
“同生共死!佑我楚秦!”
羅心武和明鷺等紛紛隨之高呼。
羅心武眼前一閃,視線被一位緇衣長發女修擋住,他認出這是一直在陣中卻從不露面的齊妝師叔。
‘蓬!’
齊妝面無表情,也一言不發,身后亮起幻月和劍匣,無數飛劍便如雨般傳出陣中,繞開琉璃火光,猶如活物般從四面八方向離火軍陣扎去。
“還是齊妝師叔讓人有安全感…”羅心武心中暗暗贊嘆。
“放出樂傀!都放出樂傀!”
虢豹在最危險的大陣前緣步行,不停呼喝催促,楚秦修士們便取從懷里取出符篆,一一打出,楚家制作的銀甲樂傀是之前數戰對敵的老手段,除了費靈石費人工費材料沒什么不好的,樂傀迅速在楚秦修士熟練的操縱手法下排成方陣,一步一步整齊地邁出楚秦軍陣。
同樣,離火那邊也手段齊出,二陣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帕吉澗上方的天空,被映照得五彩斑斕,煞是好看。
“掌門師姐。”
遠處東邊的江南宗地域,郭澤離開了白沙山,來到這處坊市見到了南宮嫣然,白山散修出身的他一向有眼色,因南宮嫣然擔任過楚秦庶務掌門,便也一直嘴甜的稱呼對方為掌門師姐,“陸蔓師姐的遺體已經找到了,就停在外面,至于她那艘飛梭和飛梭上的財貨、修士,下落依然不明,應該是被離火修士截殺帶走了。”
“這…”
南宮嫣然臉色頓時煞白,沖出去掀開白布確認,確實是虢豹之妻陸蔓的,收復沔水一線后不久,郎季高部開始不計代價地派出小隊騷擾、截擊,大概五停中只能安全運回三停這樣,沒想到偏偏是陸蔓倒了霉…
“陸師妹…”
南宮嫣然看著陸蔓的遺容不由淚崩,“氣死我了!”她咬牙命道:“趕快通知齊云陸家,這些天殺的離火修士!”
“家里那邊…”郭澤小聲追問。
“暫時不要傳回家里,戰事正緊,不要讓虢豹分心。”南宮嫣然想了想長嘆一口氣,“哎!”
但她也有她的戰爭,正哀悼著,柳風已點頭哈腰領著一位江南宗金丹遠遠過來了。
“姜師叔。”
她只得擦去淚水,又換上笑臉裊裊婷婷地上前見禮,引入內堂,分賓主坐下。
“南宮賢侄,我知你楚秦之地正卷入戰火,但我姜家剛分封三代,按理說需得保持中立,如今你楚秦在我家地界籌措物資、招攬散修…大家都是齊云跟腳,本應守望相助,可事情總得有個度,你家在這邊是不是有些過于高調了?呵呵,四行盟和白山劍派都派人來過,總之還是不要讓我家難做為好。”
姜家金丹笑吟吟的說道。
“哼哼…”
南宮嫣然不想被外人看到門中虛弱處,做出輕慢姿態,拿起幾上茶杯,掀開碗蓋慢悠悠品了一口,才說:“你姜家分封三代,天下皆知,我自不會讓你家難做,放心,我在這邊只是做生意,不會礙到什么的。”
“買賣東西自然不礙,但招攬修士…不妥。”姜家金丹搖頭。
“我招攬修士,只是為了讓他們去白沙山幫忙守備,你知那里是靈藥閣甘家的兩個女兒在當家,都是齊云姐妹,互相幫助總是應該。”南宮嫣然又找借口敷衍。
“呵呵…”
姜家金丹繼續搖頭苦笑,“大家都是聰明人,你…”
正說著,柳風從外面又躥了進來,失態地撲到南宮嫣然身邊,低聲耳語。
“啊!?”
南宮嫣然聞之竟握不穩杯子,茶杯掉在地面摔得四分五裂,“老頭子…竟然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