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如今我大明國泰民安,邊境并無任何警訊,京師要地,焉能說禁就禁?”高谷聽到了王文之言,不禁霍然起身瞪著那王文不甘示弱地辯駁道。
“高閣老,這是陛下的圣命,難道你想要抗旨不遵嗎?”一直沒有說話的王誠眼皮一翻,朝著那高谷冷冷地喝斥道。
“你們就不怕惹得京師百姓驚恐不安?”高谷冷哼了一聲,仍舊強硬地反駁道。”陛下身染沉疴,諸事當謹慎為要,若是此令一出,九門皆禁,何人能安,到時候,流言紛撓,我等又當如何處置?”
“高閣老,你莫要忘記了,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陛下乃是大明的天子,真龍之身,稍有差池,誰能擔待得起,你三番五次,欲阻此事,是何道理?”御馬監掌印太監張永陰測測地言道。
看到那高谷與這幾名深得那朱祁鈺信重的宦官爭執不停,王文禁不住皺起了眉頭,把目光落在了那陳循的身上。自上次養病之后,這位油滑的首輔又再次回到了朝堂之上,而今,高谷與那些宦官爭執,而陳循這位首輔若不首肯,那朱祁鈺的圣旨可就變成了中旨,下面的官員,可是有權不聽從。
所以,最為重要的,還是要說服陳循這叮,老奸巨滑的首輔,然后由內閣票擬,交給那些宦官批紅。畢竟他王文雖然貴為二品大員,可終究只是次輔。
“老朽老眼昏花,實在是看不清啊…唉。”陳循眨巴著精光四射的細縫眼,臉上的表情和語氣卻顯得那樣的黯然與消沉聽得王文不禁眉頭大皺,這老官痞該不會又想要耍什么花招了吧?
“哎呀!不行不行,老朽眼神不行這手也連筆都拿不動了,看樣子,舊疾復發了…”話音未落,陳循就兩眼一翻,一個獅子擺頭然后就直接歪倒在了那椅子上,一副昏迷狀,然后以慢動作,從那椅子出滑到了地板上…
頓時把廳中的諸人都給雷得外焦里嫩,瞠目結舌。泥瑪,這老官痞也實在是太無恥了吧?居然就在這里裝昏迷了。
“陳首輔首輔大人,陳老大人,您快醒醒。這,這該如何是好?”離得較遠的商格倒是個實在人,看到這位首輔大人突然昏迷不醒,給嚇了一跳,大步地趕了過來,扶那陳循坐在了地板上,趕緊朝著門外喝道:“來人,快去傳太醫。”
“咱們的首輔大人這舊疾還真復發的是時候。”臉色鐵青得怕人的王誠死死盯著那厚著臉皮躺在商格懷里邊繼續裝昏迷不醒的陳循不禁冷笑道。
“王公公,首輔大人如此情形,你又何必惡語相加。”那高谷差點笑出聲來,好不容易把努力地把臉上的詭色擰成了怒容,朝著那王誠喝道。
王文好半天才忍住了想要沖那陳循揣一大腳過去以測試這位首輔大人病情輕重的憤怒沖動,長嘆了一口氣道:“罷了,陳首輔既然舊疾復發,不能理事,一會讓太醫診治之后,就先將首輔大人送歸府邸吧,既然首輔不能理事,那就由本官來票擬吧。”
聽到了王文這話,那仍舊“昏迷不醒”的陳大首輔的眼睫毛輕跳了跳,不過他還是決定繼續昏迷下去,總之安全第一,明哲保身才是最要緊。
而就在同一時刻,潮河河滿的滿套兒朱祁鎮的行營之內,正與聚集于營中的諸邊鎮的總兵和將軍們商議事務,卻看到了一名侍衛帶著一臉掩飾不住的興奮與欣喜之后沖了進來。甚至不顧儀態地大聲叫嚷了起來。”陛下,京師的消息,好消息!”
聽到了這話,朱祁鎮不由得霍然站起了身來,劈手奪過了那名侍衛遞過來的紙條凝目望去…
“終于到了。”朱祁鎮看完了那份剛剛經由部下傳來的情報,臉上如釋重負地長出了一口氣,多日以來,積蓄于眉宇之間的陰云漸漸地散開。”聯,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安坐于廳中,正在商議著怎么分割防區,監管各自防區內的草原部落事務的諸位總兵和將軍們,看到那朱祁鎮陡然冒出了這么兩句話,皆不由得一呆。
朱祁鎮掃了廳中諸將一眼,揚了揚手中那張錢鐘遞過來的紙條,一字一句地道:“聯決定,親自前往京師,向宗廟獻俘,告知諸位先皇,聯,終于雪了我大明朝的土木堡之恥,解了困撓我大明百年的草原之患。”
“陛下!”陡然聽聞朱祁鎮即將要前往京師的消息,廳中諸人皆不由得霍然起身,全都一臉的驚愕,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是卻沒有想到,這一天居然來得如此之快。
“微臣愿伴駕左右,清陛下恩準!”江福,又是江福,這個墻頭草再次第一個跳了出來,拜倒于地,一臉的忠勇英偉。
“……微臣懇請伴駕左右,望陛下恩準!”有了人開頭,其余諸人又有誰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紛紛地拜倒于地,大聲地懇求道。
“諸位愛卿的心意,聯很清楚,不過瓦刺這邊的大事尚未了結,總得有人留下來。”朱祁鎮雙目掃過了在諸的諸人。連點了數人的名字,這其中,亦包括了江福。
朱祁鎮雙目落在了這幾人的身上,肅然言道:“爾等留駐于此,繼續處理后續事宜,切切不可輕忽才是。聯可不想,這平定了草原,轉眼間,又起戰端。”
“聯意已決,爾等不必再言,還有,諸鎮總兵,各領本鎮兵馬兩千精騎,隨同聯同往京師。至于留下的兵馬,你們自己安排人手統領。都吸明白了嗎?”
“微臣遵旨!”大廳中的諸人齊齊拜下,恭然領命。
朱祁鎮滿意地點了點頭笑言道:“對了,還有草原諸部調遣來的兵馬聯怎么也得帶上一些,不然,也太辜負了諸部的苦心了。”
待諸人散去之后江福被朱祁鎮留了下來,朱祁鎮看著那臉上帶著幾絲悻色的江福不禁笑著溫言道:“江愛卿,聯把你留下來,是因為你是諸鎮總兵之中,跟隨聯最久的老人,你也才最清楚聯的心意。至于那孫之瑞,聯為何不將其留下,那是因為聯這一路皆是薊州鎮的防區,有他在,聯這一路才能通暢無阻。
聽到了朱祁鎮把自己留下來,向自己耐心地解釋他之所以把自己留在草原上的用意,倒是讓江福很是感動了一把,趕緊拜伏于地:“陛下您放心,陛下能夠將此重托委與微臣,微臣雖然才疏,卻也定然會兢兢業業…”
看著那江福拜伏于地,頻表忠心,朱祁鎮卻只是淡淡地笑著,并沒有開口,不過那雙利目里閃爍的厲芒讓那江福漸漸地聲音越來越小,終自無聲,不敢與朱祁鎮對視的眼睛只敢望向身前三尺。
朱祁鎮看著已啞然無言的江福,半晌之后這才緩緩言道:“江福,聯待你如何?”
“陛下待臣恩重如山,數番寬恕臣之過失,還能如此信重有加,臣實在是…”江福的聲音不由得有些哽咽了起來。
朱祁鎮看著這個油頭滑腦,成天風中搖擺不定的墻頭草,雖然很想狠狠地收拾他一頓出出氣,可是,自己終究不是搶地盤占街道的黑社會大佬,而是一位皇帝,像江福這樣的人,的確很讓人討厭,但是,自己卻還不能去動他,至少,在表面上,他對于自己有著很大的用處。或者說完全可以當成了一個讓天下人看到的范例來使用。
“聯知道,你的確是沒有什么太大的能力,兵事,也不甚精通,能接替楊老都督的位置,成為宣府邊鎮的總兵,說來,靠的,更多是手段吧,對嗎?”
“……陛下明查。”江福的頭再深深深地埋下,心里邊不禁開始后悔自己當日為啥不果斷一點,直接讓人把那朱祁鈺派來的使節給宰了不就沒事了嗎?
“多的聯也就不再說了,想必你也很清楚,聯,向來是恩怨分明。”朱祁鎮看著那江福深埋下的頭顱,手指輕輕地敲擊著那案幾,發出沉悶的聲響。沉悶的氣息,讓廳內顯得十分地壓抑,不過短短的數十息間,江福額頭上的汗水,都已經滴落在了地板上。
朱祁鎮看到了這一幕,終于再次開了。,聲音卻透著一股子充滿了壓迫力的威嚴。”聯,給過你許多的機會,可是,有句話,你相必也該清楚。事不過三,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聯不想在聯離開之后,聽到這里又發生什么不順耳的消息,你可清楚?”
“微臣遵旨,請陛下放心,微臣絕對不敢再有任何異心,愿意為陛下效死以明志。”江福的額頭狠狠地叩在那地板上“做不做得到,聯只會看著,望江卿你好自為之。”朱祁鎮緩緩地站起了身來,拍了拍那江福的肩膀,在其耳邊留下了這句話之后,徑直離開了房間,良久,在朱祁鎮的腳步聲業已經消失了約盞茶的功夫之后,江福這才艱難地從跪姿改為坐姿,而身上的衣甲,已然盡數為汗水所浸透。
當日下午,朱祁鎮披著那套明黃鎧甲,著令諸邊總兵各領兩千精銳鐵騎,再加上兩千草原騎兵還有留駐于身邊的三千親軍和兩千宣府精騎,共計一萬八千余騎,押送那些被俘的草原勛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往南來。
有了孫之瑞這位薊州鎮總兵為前驅,一路通暢無阻,一天一夜之間,朱祁鎮已然直抵距離京師 不足百里之遙的營州左屯衛治所順義。
而大軍并沒有直入順義城,而是在順義城外扎管休息,一天一夜的鞍馬勞頓讓朱祁鎮不禁有些心神皆疲,不過,朱祁鎮卻沒有辦法安心地休息。
陰沉著臉,坐在那臨時搭建起來的營帳之內,傾聽著臣下的稟報。他怎么也沒有想到,已經都臨近京師,距離不過百里,居然會在這樣的時候,出現了突出其來的變故,這讓他如何不心情煩燥?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聯一路疾行,快馬加鞭,一路未曾稍歇,按說,哪怕是有人想要走漏消息,也不可能這么快。”朱祁鎮將那頂頭盔重重地頓在了案幾之上,聲音里透出一股子壓抑不住的怒意。
“回稟陛下,按情報上所言,昨日晚間開始,京師大營兵馬開始入城戒備,各門都布下了重兵把守,而且,各門都還留有宦官監督守城將領。這樣的舉動,分明就是沖著咱們來的。”衛銘童也不由得一臉悻色地看著手中那兩份剛剛接到的情報。
因為朱祁鎮已經離開了滿套兒的行營,快馬加鞭地正在往那京師趕來,朱祁鎮提前布下的那些暗線暗樁也不知道朱祁鎮會在那兒停留,所以干脆就直接派遣京師城外的那些偽裝成工匠、鏢師的親軍士卒快馬朝北而行,務必要截住朱祁鎮,將京中突然發生的變化給送到朱祁鎮的手中。
“陛下,要不,傳訊于江福江總兵?”石亨紫了緊握著腰畔戰刀的大手,深吸了一口氣,向著那朱祁鎮進言道。這句話讓大營里邊的氣氛陡然一滯,甚至有些人仿佛聞到了一股子慘烈的血腥氣味。
朱祁鎮雙眉一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傾聽著那營帳之外那喧鬧的人聲,此刻,將士們正在埋鍋造飯,食物的香味,透過了那帳幕,傳進了帳中,而那些士兵們輕松的交談或者是說笑聲,亦時不時地透入帳中。
這些士兵,就是自己的資本,想要依靠他們,拿下戒備森嚴的京師,那簡直就是做夢,更何況,自己所需要的,不是流血,或者說,自己所希望的方式,最好不要有流血犧牲,最好不要讓這些勇敢的大明將士們,自相殘殺。
“不行,不能那么做,大明的軍人,不該自相殘殺。”朱祁鎮站起了身來,掃了帳內諸將一眼,這才肅然言道。”聯不希望,讓這件事,沾滿了令人痛心的血腥。”
“可是,如此一來,咱們怎么能夠直入京師?”孫之瑞有些懊惱地道。
朱祁鎮深吸了一口氣,咬了咬牙,目光狠厲而果決:“聯會光明正大的直入京師,聯倒要看看,誰敢攔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