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總會來,與幾周前的春風得意準備樂享退休不同,現在的方思綺表情簡直就像孤魂野鬼,連妝都沒有化,就這么傻坐在酒店的酒吧中,直到張逸夫近到眼前,沖她晃了晃手才反應過來。
“坐坐…”方思綺誠惶誠恐起身迎張逸夫的到來,殷切問道,“喝點什么?這里是對外的,什么酒都有。”
“剛喝了不少,來杯冰水就好了。”
“嗯…”
叫過水后,張逸夫看著魂不守舍的方思綺微微皺眉:“說吧,什么事兒都得面對不是?”
“張總可一定要幫忙…”方思綺略帶哀求地說道,“現在其他人都不頂用,連我電話都不接,你是唯一一個肯接電話的了。”
“不不,你想多了,我剛好想從上個局逃出來。”張逸夫擺手道,“再說了,你幫我辦過幾次事,你有事我總要來的,能不能辦就單說了。”
“一定能辦…張總這次一定要幫我…”
“看你這表情,估計我也幫不上忙了。”張逸夫已經覺得事情有點嚴重,方思綺的人脈也擺在這里,讓所有人都不愿接電話的事情,怕是自己也搞不定。
冰水上來,方思綺待張逸夫喝過一口后才娓娓道來。
簡單來說,她自己做事就不干凈,被人抓小辮子幾乎是手到擒來的事情,近些天被檢察機關盯上了,工商稅務一把抓,查賬在即,從公司增值稅到個人所得稅,隨便一個點切入都是死局。
若之前沒交情,張逸夫鐵定笑話她,讓你丫不干凈啊,傻了吧!可如今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又不知道說什么好,真是既可憐又可恨。
“之前準備收鑫明的人說盡快轉讓給他,他可以平這些事。”方思綺說著說著就快哭了。“50萬…只給50萬…我從前一單就可以跑這么多。”
“就是說,這些麻煩都是那邊特意安排的對吧?”
“肯定是的。跟各個部門我們之前關系都很好,這次全都瞬間扭臉。”
“你看,關系好沒用吧,得有靠得住的人罩著啊。”
“是…我以為有很多靠得住的人,但這次沒半個人愿意出面,現在我跑到辦公室去求都不讓進門。”
“我知道我現在這么說不合適,但你以前很多方面確實做得太過分了。”張逸夫搖頭道。“紅包什么的就不說了,稅是最重要的規矩,稅上漏洞這么多,怎么聊?法律條文你總看過吧,逃稅漏稅該罰款罰款,該坐牢坐牢,別說你,你爹作為法人,也跟著倒霉。”
“你就別說了…”方思綺這次真的是泣不成聲。“所有人…所有人都這么做的,要不根本維持不下去,利潤都被他們吃了。稅上再不做一做…為什么他們就針對我…”
“哎…”張逸夫一聲長嘆,真是黑白說不清。非說的話。方思綺道行跟自己最不一樣的地方就是,沒有核心技術,沒有創新,純粹依靠營銷網絡,賣的都是老三樣,這種背景的企業,順風順水的時候沒人能攔,可一旦上層官員,人事上出現風波。難免倒霉,方思綺想退休的思路是對的。但眼下能拿到的退休金實在少得可憐。
可反過來看,漏逃偷稅的就是她,別管法不責眾,別管所有人都這樣做,她就是做了,就是該死。
隨著張黃二人的時代更迭,整個基建口無疑是人事變動的風口浪尖,東北軍團上馬,作為鑫明這種靠關系吃飯的企業也必然要受影響,需要重新投入很多東西才能緩過來,然而這次她并沒有這個時間,沒有硬背景的她確實已經成為一塊蛋糕,被新的權力集團盯上了。
張逸夫最終擺了擺手:“認命吧,拿50萬收山,夠活一輩子了,否則就是牢獄之災,我也只能說到這里了。”
“要后面加個零才夠啊…”方思綺依然哽咽。
“都什么時候了還想著榮華富貴?”
“那我就這么任人宰割么?不管方式方法如何,鑫明是我一磚一瓦砌起來的。”
“偷逃稅就是你的不對,責任不可推卸。”
方思綺抽泣中一咬牙問道:“如果我就是不轉讓,就使勁做賬,讓他們查,魚死網破呢。”
“鐵窗淚巨額罰款企業被迫拍賣,然后想吃下鑫明的人會以更低的價格得逞。”
方思綺一聲苦嘆,其實她也知道這個結果,只是要從別人嘴里說出來更真實。
“到底什么來頭啊。”張逸夫好奇起來,能讓所有人都不敢管,這小子弟未免太囂張了一些。
“我到現在才知道,根本不是子弟。”方思綺擦著眼淚說道,“姓蕭,滇南來的。”
“…”張逸夫瞠目結舌。
“怎么了?你也知道內部的關系?”
“你也知道?”
方思綺點了點頭:“所以我認識的,系統內部的人,沒人敢說半個字。系統外的人,又不愿插手系統內的事情…”
張逸夫托腮片刻,而后鄭重道:“這事,聽我的,放下吧,50就50了,幾年之內,沒人能幫你。”
“為什么是幾年之內?”
“你就別操這個心了。”張逸夫搖頭道,“擺平這事,恒電搭進去都不夠的。”
“真的只有這樣了么…”
“要不就鐵窗淚。”
“我要是急了,想向上反映,有什么渠道么?”
“有啊,堵國.務.院,最高檢,紀.委中南海,堵個三五年你還在人世的話,興許有的聊。”
“噗…”方思綺愣被張逸夫給逗笑了,“要堵也不是我堵,我不會雇人干啊。”
“那我反正得離你遠點了,友誼萬歲,再見。”張逸夫佯裝起身要走。
“別…”方思綺一把拉住了張逸夫,神情又是可憐又是殷肯。
這場面怪怪的,搞得二人都尷尬萬分。
“真的,就一點機會也沒有了么?”方思綺匆匆放開手問道,“你跟部長,關系不是很好么?你肯出面說話的話…”
“沒你想的好,再說現在人家憑什么給我面子?”張逸夫比劃道,“再者說了,我直系親屬的事,我開口還有個道理,你方思綺的事我瞎嚷嚷什么?我也不繞彎子,為你出頭對我充滿了惡果,我管這事兒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