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和的任期工作總結非常像卸職演講,充滿了一種時代的厚重感,工作總結之余,憶苦思甜,從當年對著晶體管發愁,到今天面對鍵盤的舉足無措。代有才人出,諸位,未來是你們的。
這之后由第三屆主任委員胡海濤講話,展望未來,談談在上屆工作成績之上新的目標,確定一下新標準的事情,對于未來很可能上馬的直流輸電提出指導性意見,工作建議云云。
回到了自家場子,胡海濤自然充滿自信,毫不含糊,還是家里舒服。
只是有不少人依舊關注著雙龍斗。北漠招標在即,張逸夫跟盧偉兩個人應該是往死里掐的,現在到好,兩個人都是把敵意藏了起來,面帶笑意。
借著這個,張逸夫也對珅自和盧偉有了更多的了解。
盧偉出身確實是中學體育老師不假,成立珅自,根本就是40歲以后的事情,頭二十年真不知道怎么過的。總結各消息,這位大概是30歲的時候讀了個專科學歷,不再留戀故土,投入到經濟開發區的洪流之中,在珅圳自動化研究所中,從技術員干到副所長只用了5年,由于這會兒政策相對鼓勵大家經商,尤其是在珅圳,于是盧偉振臂一呼,半個研究所的人同時成為了珅圳自動化科技有限公司的人。由于在繼電器和plc方面擁有國內領先的技術,外加盧偉也有手段,幾年的時間一躍成為了繼電保護方面的旗艦企業,只是在微機保護方面真的是棋慢一著,被恒電落下,不過他反應也確實快,這就已經組織好隊伍,誓要在自動化方面拔得頭籌,毫無疑問,在這個過程中他已經是本科學歷了。成為研究生應該也指日可待。
在張逸夫眼里,一個當了10年體育老師的人,能把這條路闖通了,手段和做人必然都是高于自己的。因為在技術方面他約等于零,技術資源純粹是靠研究所的同僚,可現在大家都服他,就這點就比自己高明多了。
可以說,張逸夫的比他高太多。現在卻落了個平分秋色的局面,他可不敢真取笑這位是個體育老師。
其實反過來說,盧偉更不敢小看張逸夫,在他眼里是自己混了十幾年,處心積慮,膽大心細才鑄就的這個局面,怎么出來一個小子兩三年就跟自己分庭抗禮了?
一直到晚宴同桌喝酒的時候,這二位都是小心翼翼,誰也不惹誰,生怕說錯一句話讓別人多想。
也不知是哪個喝多了。興許是覺得這哥倆這樣平淡太無聊了,挑了句刺兒:“再有不到一個月北漠就要招標了吧?”
同桌人皆是尷尬,不愿接這話茬兒。
“呵呵,那是自動化方面的事情,不在咱們繼保的討論范圍內。”胡海濤第一時間圓場。
“是啊,可這畢竟是大工程。”那位依然舉杯自說自話,“聽說在機組成套招標的合同里,已經規定了abb必須咨詢指導熱控和自動化工作,做這個工程,真正的好處是在這里的。”
胡海濤暗罵。就你丫知道!
那位見沒人搭茬,接著說道:“我看張總和盧總也真是兩位君子,友好競爭。得了,我也不多說了。干杯吧咱們。”
“干杯…”
愣喝了一杯酒后,盧偉笑道:“說我是君子是假的,張總才是,他能放下北漠的要職,跟我這邊公平競爭,這才是君子之風。我相信張總在投標的時候。肯定也會,保持一貫作風!”
這話說的沒問題,但你要品,也能品出酸味,大概意思就是你在北漠有根基,搞不好老子可能吃暗虧啊。
張逸夫自然也不會當啞巴,你看你先聊我的軟肋了,我也不能客氣。
“商場之中,談‘君子’難免迂腐,要我看,做了這行,就沒有‘君子’一說了,看的還是能耐。”張逸夫也反笑道,“這方面,我還是自愧不如,盧總能聯合科電,這點我就比不上了。”
盧偉眉毛一挑:“張總真是想多了,是科電的人來找的我,這點胡院長應該了解一些。”
胡海濤尷尬道:“科電本身股權比較復雜,他們具體怎么折騰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應該是也聯系過恒電吧?”
張逸夫琢磨了一下,非說的話方思綺確實聯系過,她當時就不想做了。
“聯系過么?當時我還在北漠工作,不了解啊。”張逸夫也只好佯裝出全然不知的樣子。
“張總貴人多忘事。”盧偉大笑道,“恒電技術底子厚,確實不介意科電的,像我這種非專業出身,才需要借力。”
“對對,我就是欽佩盧總‘借力’的能耐。”張逸夫舉杯笑道。
胡海濤早就聽出了火藥味,連連舉杯攪和:“來來,干杯。”
盧偉卻也有些上頭,聽了這話難免不滿,反問道:“談到‘借力’,張總也不好這么謙虛吧?”
“對,人都得借力,團結力量大。”張逸夫無意再爭,笑呵呵打算過去,跟這兒爭個你死我活也沒意義。
盧偉見這樣子,想想后也沒再往下說,他總不是喝點酒就來脾氣的人。
嘻嘻哈哈干了一杯后,這話題本來該過去了,但那位喝多的人,不知不覺喝得更多了,又開始信口開河:“張總說的對,誰做事都得借力,大家都得相互扶助。就是有一個人完全沒想到這點,最后哪來的回哪去了。”
“你是說華長青對吧。”盧偉放下杯子笑道,“也不能那么說人家,還是有貢的。”
“那是,缺心眼兒啊,都不知道貢獻給誰了。”
盧偉面色一沉,你丫喝多了誰都啊?
張逸夫暗暗發笑,這醉漢還是少搭理為妙,多少人就自毀在喝完酒的一張嘴上了,這位本來資格比胡海濤都老,最后卻連副主任委員都沒當成,在單位也只是科級,實在是太理所應當了。
這位還不自覺。醉紅著臉又說道:“那個華長青,我跟他打過交道,那會兒也拉我去科電,太狂了這個人。在美國呆了幾年,真以為自己回來了就是大爺了!”
這話張逸夫就不愛聽了,這家伙亂帶節奏,東咬一下西打一拳。
“那會兒恨不得給我開一千多的月薪,我就跟他說。你沒戲!”這位又張狂起來,“你看我說對了吧!要我說,這人就是回國撈錢來的,撈完就跑!”
“現在海歸這樣的人很多。”盧偉隨口附和了一句。
張逸夫本來不想理他,可聽這話就忍不了了。
“我跟華長青應該還算關系不錯吧。”張逸夫嗽了嗽嗓子說道,“他是真的打算回國有所作為,怎奈生不逢時,適應不了我國的現狀。”
華兄,大洋之外,兄弟幫你撈了一把。
“那個人我接觸過。給我的感覺是個投機分子。”盧偉卻搖頭道,“當然,咱們接觸都沒那么深,說不準。”
余下幾人紛紛應和,大家對華長青的印象好像都沒多么好,如今那位卷鋪蓋走了,總算有個可以一致攻擊的角色出現。
“不不,他是真心誠意做事的,只是方式方法太過。”張逸夫不忍華長青被這么攻擊,搖頭道。“其實作為搞技術的,單純一些不是壞事,可惜他不得不搞經營。”
“照張總的意思,搞經營的就不能單純了?”醉漢笑道。
“是的。沒法做到你這么單純。”張逸夫直接回擊。
“…”醉漢怎么聽這話都不舒服,卻又說不清不舒服在哪里。
“總之,你說華長青的不是,不要當著我面。”張逸夫頗為地說道。
見張逸夫這個態度,大家也不好再多說,連忙轉移話題。
然而那位醉漢卻不愿吃這個虧。副主任委員你都做了,什么的?
“張總真性情,怪不得大小姐都看中。”醉漢悶聲說道。
這話一出,就真尷尬了,誰都知道他嘴里的大小姐是誰。
關于張逸夫與賈天蕓的流言蜚語,就沒停過,多數人總是見不得別人好的,尤其是資歷比自己還淺,年齡比自己還小的人,將他成勢歸結于賈天蕓后宮路數的人不在少數。
這回輪到盧偉暗笑了,碰上這種不講道理不要命的,小子你這回傻眼了吧。
張逸夫卻也不怒,跟這兒拍桌子就太沒水平了。
“看中我,那是信任我。為什么信任我?因為我長得好看么?”張逸夫沖著醉漢問道。
“這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告訴你啊。”張逸夫呵呵一笑,“領導信任我,是因為我能做成事。從剛參加工作時的電廠達標,到華北電廠節能減耗,再到北漠籌建、招標,一件件事,我高效落實了,領導信任我自然是理所當然的。你連這一點都搞不清楚,就人云亦云把這些成果都歸結到我的臉上,這不好吧?”
醉漢愣了片刻,方知失言,可還不愿這樣被小輩治住,硬著頭皮道:“張總也不要怪有人瞎傳,畢竟你資歷擺在這里,很多事說不過去。”
“資歷自然很重要,但做事更重要啊,比如今天想提拔你為副主任委員,那么請問你做過什么事了,出過什么成果了,以什么理由來提拔呢?”張逸夫轉而高談闊論,“胡院長主導標準化工作近十年,參加過多部繼保規程的起草制定;盧總是繼保行業的中堅力量,繼電器與plc產品過硬;我牽頭恒電的微機保護研發,取得喜人成果,這都是很明確的事情,所以這次提拔我來當副主任,我才沒有推辭,我知道,我配得上。你如果心里不高興,就說出一二三來,說明白你貢獻更大,你更配當主任。”
“…”醉漢面色尷尬,自己這輩子,貌似還真的什么都沒做。
“所以啊,就喝酒吧,別那么多話了。”張逸夫笑呵呵舉杯,沖周圍道,“來來,干杯。”
“干杯干杯…”
張逸夫這話也算是對所有不服的人說的。人家真記恨你,你再怎么客氣也沒用,還是要早點掰扯清楚。
盧偉見這陣仗,干脆把自己很多要說的話都憋回去了,還是不要再說多余的了。
還是要靠過硬產品說話,在這里爭沒有意義。
這事剛過去,張逸夫電話響起,他也正好應這個事,提前離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