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明依然在發愣:“那怎么才能讓她喜歡呢?”
“情感力場這東西,就像磁鐵一樣,很多東西都注定了,你是什么磁極就會吸引一些東西,排斥一些東西。”張逸夫拍了拍文天明,“能跟這種時候喜歡的女生在一起,固然是人生之大幸,但失去了也沒什么,畢竟沒幾個人能這么幸運。”
“那你算么?”
“…還不好說。”
“至少我算不幸的,對吧。”
“嗯…”
“那我都這么不幸了,能不能讓我跟你走啊。”文天明掩飾著心中的失落,露出了一臉傻笑。
張逸夫感覺,自己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去火車站接他的文員。
當晚,幾乎相似的對話,發生在秦勇與秦玥之間。
“你肯定早就知道了…為什么不告訴我…”秦玥抱著毛絨兔子,蜷著腿坐在沙發上,滿臉委屈。
秦勇本來榮升為副部長的成就感,也因女兒的苦惱而煙消云散,他也唯有靠在沙發上耐心說道:“小玥啊,這次爸爸真的看錯了,張逸夫,你跟不起。”
“一句錯了…就完了啊…”秦玥已經哭了出來,“他從頭到尾都不跟我說一聲…連歡送宴會都沒叫我…”
“他是對的,這樣能讓你早點忘記。”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秦玥使勁搖著頭,從小到大每次她這樣的時候,父親都會達成他的愿望,成全她的撒嬌。
然而這一次,秦勇只是嘆了口氣,拿著香煙去了陽臺。
感情啊,永遠是這么惱人。
你會為你不成熟的沖動付出代價。
然而成熟了,又會因尋找不到沖動而發癢。
他本料定張逸夫與女兒幾乎是天作之合,然而張逸夫完全超越了他的理解,始終掩藏著一個執著的信念。放棄他的官職,放棄秦玥。
反而不知道為什么。他與夏雪那個奇葩,在一次次的摩擦中感情愈發堅固。
我本將心向明月,然而明月就是明月,高高在上,他愛照哪里照哪里。
秦勇心中難免酸楚,他已經盡心盡力提供了非常好的條件與背景,不想讓女兒受自己當年的刻骨之痛。然世事弄人,命運沒有饒過她。
秦勇感覺,自己是真正的一位苦行僧。
繼續走下去吧,希望女兒也繼續走下去。
慶功宴,這次張逸夫是真的敞開了喝。
與公司同仁奮斗一年有余,不管是兢兢業業的林立正,或是嘿嘿添堵的翟鳳濤,他們都是一心向上的,他們的未來都像北漠一樣不可估量。
從離開大學。離開冀北,離開華北局,到離開這里。他已經經歷過太多的離別,他十分確定。這是最后一次了,感謝這些人,祝福他們。
張逸夫也送上了他即興的祝酒詞。
“愿你們不在壓力與疲憊中沉浮,不在良辰與美景中迷失,不在奮斗與競爭中麻木,不在輝煌騰飛中失足!”
如此怪異的祝酒詞,搞得大家應和的時候都若有所思。
“也不說點吉利的。”林立正笑道。
“相信我,這是最誠摯中肯的祝福了。”張逸夫舉杯,“愿北漠發電公司。蒸蒸日上,愿我國電力事業。騰飛強盛!”
這句才像點樣子,所有人都舉杯,這話才是應景的么!
一般這樣的宴會都會是慶祝升職,這樣恭送離職的實在是少數,搞得大家也不知道該祝賀些什么,生意興隆顯得太俗,事業有成又不可能比在這里更有成了。
宴會尾聲,林立正喝得頗為亢奮,飲水不忘挖井人,自己與張逸夫幾乎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張逸夫卻一步步無私地委以重任,從未提過什么要求,這讓他實在不知道如何回饋。
最后的時候,瞅了個空隙,他拉著張逸夫,說了半句真心話。
“該照顧的,我會照顧。”
張逸夫也有些醉了,但還是擺擺手,這話真不該說:“接好班,做好事就好,不用照顧我,這些心思該多放在巒松身上,對你的好處更明顯。”
林立正搖了搖頭:“沒你明顯。”
“你真是喝多了。”張逸夫無奈笑了一聲,岔開話題,“我掃個興啊,北漠后面的工作難點就是輸電上了,串聯補償在一開始就提過,到現在還沒有確切的說法,這部分務必謹慎一些,要考慮周全。”
“就是說既要做,又要打著做不好的準備對吧?”
張逸夫點點頭,拍了拍林立正:“搞過調度的人肯定會多方面考慮到的,我多嘴了。”
“還有什么要囑托的?”林立正又問道。
“嗯…”張逸夫躊躇道,“后面阮湄和文天明可能也會考慮走,盡量挽留,態度太堅決的話,你就不要攔了。”
“別再多了啊。”林立正笑道,“這兒還得有人干活兒呢。”
“不會再多了。”張逸夫好像突然想起來什么,“對了,還有部里國際司的邱薔,對付三菱的時候她幫了大忙,有可能的話,去瑞典考察的時候邀請她隨團。”
“邱薔對吧,我記下了。”林立正點頭過后,自言自語道,“還有一點啊,我拿不準。秦司長…哦不,秦部長的女兒…”
“你看著辦吧。”
幾句話聊過,又有人來找林立正敬酒,雖然名義上的主角是張逸夫,但他的未來已經跟大家沒什么關系,借機恭祝林立正成為一把手才是大事。
觥籌交錯間,賈巒松也找機會坐在了張逸夫旁邊,口中嘆道:“還是走了啊…我姐也攔不住你。”
“幫我道個歉,沒干到北漠投產那天。”張逸夫舉杯道。
“我明白,她也明白。恒電要投這個自動化的標,太重要了。”賈巒松尷尬碰杯,“我現在算是明白了,你第一次帶我去恒電的時候,就是在為今天醞釀。”
“也沒那么復雜,就是坦誠相待,至少對你要坦誠。”張逸夫比劃著掃視全場,“將來啊,這些東西都要你來管,你可要珍惜坦誠的人啊。”
“你說太遠了…”
“不遠,不遠,差不多的時候,北漠公司會改組為集團,整合幾個設備廠,電建公司,甚至設計院。積累了北漠的經驗,再去興建更多的電廠,吸納更多的電廠…”張逸夫拍了拍賈巒松,“這些可都是你的任務,要提前做好準備了。”
賈巒松心中產生了莫名的感覺,像是兄長悉心地指點未來一樣,從前上學的時候,對年長的師兄也沒有過這種感覺,甚至老師教授都對他畢恭畢敬,雖然輩分上他們更高,卻無法讓賈巒松產生這種尊重感。
也許就是坦誠吧,張逸夫對待賈巒松始終以誠相待,從不掩飾“我在奉承你”這個事實,也毫無保留地展現出自己的思想,少了那層隔膜。
“真那樣的話,北漠跟恒電,就是對手了吧?”賈巒松笑問道。
“那可真是恒電的光榮!”張逸夫笑得更厲害一些。
“哎…”賈巒松無奈搖了搖頭,“透露給你一件事吧…還在內部討論。”
“敏感的話,不說也成。”
“也不算太敏感。”賈巒松小聲道,“這兩年三溪和北漠上馬,煤價開始起伏,電力系統的基建資金也有些跟不上,轉不開,上面計劃放開一些政策,在發電能力欠缺的地區,批準一些地方政府參與的民資外資辦電項目。”
“嗯?”
“還在討論,也不一定能落實,實現起來也比較困難。”賈巒松嘆道,“京津冀肯定不要想了,西北用電量有限,在大規模長距離輸電網落成之前也不要想了,東南雖然缺電,但很多電廠已經在建,將來又有三溪的補充,也不用想了。”
一連串不用想了,最后這個話題指向,好像只會是一個地方了。
“你這才是說得太遠了吧?”張逸夫笑道,“那得是多大的資本。”
“看你有多大心了。”賈巒松笑著起身,“我去那邊了。話先說在前頭,這次北漠自動化招標方案早就定下來了,真的是國際評標,沒人能插手。”
“不用插手,看硬實力。”張逸夫與賈巒松最后握手。
宴會結束,在張逸夫的要求下,司機還是只送他到了辦公樓,他自己騎車回家。
司機小錢覺得自己是一位太不稱職的司機了,其他司機班的同事都能跟領導打成一片,甚至跟領導家屬都打成一片,連節假日都伺候著,就自己,只有公務出行的時候才出車,甚至跟老總的談話一只手都數得過來。每次在車上,老總不是在思考就是在睡覺,好像根本沒時間說半個字。
愣神兒的功夫,張逸夫騎著自行車來到窗前,敲了敲車窗笑道:“對了,這么久,都忘了跟你說句謝謝,謝謝啊。”
小錢慌忙搖下窗戶:“應該做的,張總。”
“回去路上小心。”張逸夫擺了擺手,晃晃悠悠騎著車遠去。
小錢感覺,自己再怎么想也不知道老總在想什么,自己還是笨,就老老實實當個司機吧,張逸夫再厲害那也是張逸夫的事情,自己還是自己,思考下面會給誰開車才是正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