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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回 史太君壽終歸地府 王鳳姐力詘失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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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典名著《紅樓夢》第一百十回史太君壽終歸地府王鳳姐力詘失人心[日期:20080123]來源:穿幫網曹雪芹[字體:]

第一百十回史太君壽終歸地府王鳳姐力詘失人心卻說賈母坐起說道:“我到你們家已經六十多年了,從年輕的時候到老  來,福也享盡了。自你們老爺起,兒子孫子也都算是好的了。就是寶玉呢,

  我疼了他一場——”說到那里,拿眼滿地下瞅著,王夫人便推寶玉走到床前。

賈母從被窩里伸出手來拉著寶玉,道:“我的兒,你要爭氣才好!”寶玉嘴里  答應,心里一酸,那眼淚便要流下來,又不敢哭,只得站著。聽賈母說道:

“我想再見一個重孫子,我就安心了。我的蘭兒在那里呢?”李紈也推賈蘭  上去。賈母放了寶玉,拉著賈蘭道:“你母親是要孝順的。將來你成了人,

也叫你母親風光風光。鳳丫頭呢?”鳳姐本來站在賈母旁邊,趕忙走到跟前說:“在這里呢。”賈母道:“我的兒,你是太聰明了,將來修修福罷。我也沒有修什么,不過心實吃虧。那些吃齋念佛的事我也不大干,就是舊年叫人  寫了些《金剛經》送送人,不知送完了沒有?”鳳姐道:“沒有呢。”賈母道:

“早該施舍完了才好。我們大老爺和珍兒是在外頭樂了;最可惡的是史丫頭  沒良心,怎么總不來瞧我!”鴛鴦等明知其故,都不言語。

  賈母又瞧了一瞧寶釵,嘆了口氣,只見臉上發紅。賈政知是回光返照,

  即忙進上參湯。賈母的牙關已經緊了,合了一回眼,又睜著滿屋里瞧了一瞧。

王夫人寶釵上去,輕輕扶著,邢夫人鳳姐等便忙穿衣。地下婆子們已將床安設停當,鋪了被褥。聽見賈母喉間略一響動,臉變笑容,竟是去了。享年八  十三歲。眾婆子疾忙停床。

于是賈政等在外一邊跪著,邢夫人等在內一邊跪著,一齊舉起哀來。外面家人各樣預備齊全,只聽里頭信兒一傳出來,從榮府大門起至內宅門,扇扇大開,一色凈白紙糊了;孝棚高起,大門前的牌樓立時豎起。上下人等登時成服。賈政報了丁憂,禮部奏聞。主上深仁厚澤,念及世代功勛,又系元  妃祖母,賞銀一千兩,諭禮部主祭。家人們各處報喪。眾親友雖知賈家勢敗,

  今見圣恩隆重,都來探喪。擇了吉時成殮,停靈正寢。

賈赦不在家,賈政為長;寶玉、賈環、賈蘭是親孫,年紀又小,都應守靈。賈璉雖也是親孫,帶著賈蓉,尚可分派家人辦事。雖請了些男女外親來照應,內里邢王二夫人、李紈、鳳姐、寶釵等是應靈旁哭泣的;尤氏雖可照應,他自賈珍外出,依住榮府,一向總不上前,且又榮府的事不甚諳練;賈蓉的媳婦更不必說;惜春年小,雖在這里長的,他于家事全不知道。所以內里竟無一人支持,只有鳳姐可以照管里頭的事,況又賈璉在外作主,里外他  二人,倒也相宜。

鳳姐先前仗著自己的才干,原打量老太太死了,他大有一番作用。邢王  二夫人等本知他曾辦過秦氏的事,必是妥當,于是仍叫鳳姐總理里頭的事。

鳳姐本不應辭,自然應了,心想:“這里的事本是我管的。那些家人更是我手下的人。太太和珍大嫂子的人本來難使喚,如今他們都去了。銀項雖沒有對牌,這種銀子卻是現成的。外頭的事又是我們那個辦。雖說我現今身子不好,想來也不致落褒貶,必比寧府里還得辦些。”心下已定,且待明日接了三,后日一早分派。便叫周瑞家的傳出話去,將花名冊取上來。鳳姐一一的瞧了,統共男仆只有二十一人,女仆只有十九人,馀者俱是些丫頭,連各房算上,也不過三十多人,難以派差。心里想道:“這回老太太的事倒沒有東  府里的人多。”又將莊上的弄出幾個,也不敷差遣。

  正在思算,只見一個小丫頭過來說:“鴛鴦姐姐請奶奶。”鳳姐只得過去。

只見鴛鴦哭得淚人一般,一把拉著鳳姐兒,說道:“二奶奶請坐,我給二奶奶磕個頭。雖說服中不行禮,這個頭是要磕的。”鴛鴦說著跪下,慌的鳳姐  趕忙拉住,說道:“這是什么禮?有話好好的說。”鴛鴦跪著,鳳姐便拉起來。

鴛鴦說道:“老太太的事,一應內外,都是二爺和二奶奶辦。這種銀子是老  太太留下的。老太太這一輩子也沒有遭塌過什么銀錢,如今臨了這件大事,

必得求二奶奶體體面面的辦一辦才好。我方才聽見老爺說什么‘詩云’‘子  曰’,我也不懂;又說什么‘喪與其易,寧戚’,我更不明白。我問寶二奶奶,

說是老爺的意思:老太太的喪事,只要悲切才是真孝,不必糜費,圖好看的念頭。我想老太太這樣一個人,怎么不該體面些?我雖是奴才丫頭,敢說什么?只是老太太疼二奶奶和我這一場,臨死了還不叫他風光風光?我想二奶奶是能辦大事的,故此我請二奶奶來,作個主意。我生是跟老太太的人,老太太死了,我也是跟老太太的!若是瞧不見老太太的事怎么辦,將來怎么見  老太太呢?”鳳姐聽了這話來的古怪,便說:“你放心,要體面是不難的。

雖是老爺口說要省,那勢派也錯不得。便拿這項銀子都花在老太太身上,也是該當的。”鴛鴦道:“老太太的遺言說,所有剩下的東西是給我們的,二奶奶倘或用著不夠,只管拿這個去折變補上。就是老爺說什么,也不好違了老  太太的遺言。況且老太太分派的時候,不是老爺在這里聽見的么?”鳳姐道:

“你素來最明白的,怎么這會子這樣的著急起來了?”鴛鴦道:“不是我著急,為的是大太太是不管事的,老爺是怕招搖的。若是二奶奶心里也是老爺的想頭,說抄過家的人家,喪事還是這么好,將來又要抄起來,也就不顧起  老太太來,怎么樣呢?我呢,是個丫頭,好歹礙不著,到底是這里的聲名!”

  鳳姐道:“我知道了。你只管放心,有我呢。”鴛鴦千恩萬謝的托了鳳姐。

  那鳳姐出來,想道:“鴛鴦這東西好古怪!不知打了什么主意。論理,

  老太太身上本該體面些。噯,且別管他,只按著咱們家先前的樣子辦去。”

  于是叫旺兒家的來,把話傳出去,請二爺進來。不多時,賈璉進來,說道:

“怎么找我?你在里頭照應著些就是了。橫豎作主是老爺太太們,他說怎么著,我們就怎么著。”鳳姐道:“你也說起這個話來了,可不是鴛鴦說的話應  驗了么?”賈璉道:“什么鴛鴦的話?”鳳姐便將鴛鴦請進去的話述了一遍。

賈璉道:“他們的話算什么!剛才二老爺叫我去,說:‘老太太的事固要認真辦理,但是知道的呢,說是老太太自己結果自己;不知道的,只說咱們都隱匿起來了,如今很寬裕。老太太的這種銀子用不了,誰還要么?仍舊該用在老太太身上。老太太是在南邊的,雖有墳地,卻沒有陰宅。老太太的靈是要  歸到南邊去的。留這銀子在祖墳上蓋起些房屋來,再馀下的,置買幾頃祭田。

咱們回去也好;就是不回去,便叫那些貧窮族中住著,也好按時按節早晚上香,時常祭掃祭掃。’你想這些話可不是正經主意么?據你的話,難道都花了罷?”鳳姐道:“銀子發出來了沒有?”賈璉道:“誰見過銀子!我聽見咱  們太太聽見了二老爺的話,極力的攛掇二太太和二老爺說:‘這是好主意。’

  叫我怎么著?現在外頭棚杠上要支幾百銀子,這會子還沒有發出來。我要去,

  他們都說有,先叫外頭辦了,回來再算。你想,這些奴才,有錢的早溜了。

按著冊子叫去,有說告病的,有說下莊子去了的。剩下幾個走不動的,只有賺錢的能耐,還有賠錢的本事么?”鳳姐聽了,呆了半天,說道:“這還辦  什么!”

正說著,見來了一個丫頭,說:“大太太的話,問二奶奶:今兒第三天  了,里頭還很亂,供了飯,還叫親戚們等著嗎?叫了半天,上了菜,短了飯:

  這是什么辦事的道理?”鳳姐急忙進去吆喝人來伺候,將就著把早飯打發了。

  偏偏那日人來的多,里頭的人都死眉瞪眼的。鳳姐只得在那里照料了一會子,

  又惦記著派人,趕著出來,叫了旺兒家的傳齊了家下女人們,一一分派了。

眾人都答應著不動。鳳姐道:“什么時候,還不供飯?”眾人道:“傳飯是容  易的,只要將里頭的東西發出來,我們才好照管去。”鳳姐道:“糊涂東西!

派定了你們,少不得有的。”眾人只得勉強應著。鳳姐即往上房取發應用之物,要去請示邢王二夫人。見人多難說,看那時候已經日漸平西了,只得找了鴛鴦,說要老太太存的那一分家伙。鴛鴦道:“你還問我呢!那一年二爺當了,贖了來了么?”鳳姐道:“不用銀的金的,只要那一分平常使的。”鴛  鴦道:“大太太珍大奶奶屋里使的是那里來的?”鳳姐一想不差,轉身就走,

只得到王夫人那邊找了玉釧彩云,才拿了一分出來,急忙叫彩明登帳,發與  眾人收管。

鴛鴦見鳳姐這樣慌張,又不好叫他回來,心想:“他頭里作事何等爽利周到,如今怎么掣肘的這個樣兒。我看這兩三天連一點頭腦都沒有,不是老太太白疼了他了嗎!”那里知邢夫人一聽賈政的話,正合著將來家計艱難的心,巴不得留一點子作個收局。況且老太太的事原是長房作主。賈赦雖不在家,賈政又是拘泥的人,有件事便說:“請大太太的主意。”邢夫人素知鳳姐手腳大,賈璉的鬧鬼,所以死拿住不放松。鴛鴦只道已將這項銀兩交了出去  了,故見鳳姐掣肘如此,卻疑為不肯用心,便在賈母靈前嘮嘮叨叨哭個不了。

邢夫人等聽了話中有話,不想到自己不令鳳姐便宜行事,反說:“鳳丫頭果  然有些不用心。”王夫人到了晚上,叫了鳳姐過來,說:“咱們家雖說不濟,

外頭的體面是要的。這兩三天人來人往,我瞧著那些人都照應不到,想必你沒有吩咐,——還得你替我們操點心兒才好。”鳳姐聽了,呆了一會,要將銀兩不湊手的話說出來,但只銀錢是外頭管的,王夫人說的是照應不到,鳳姐也不敢辯,只好不言語。邢夫人在旁說道:“論理,該是我們做媳婦的操心,本不是孫子媳婦的事,但是我們動不得身,所以托你。你是打不得撒手  的。”鳳姐紫漲了臉,正要回說,只聽外頭鼓樂一奏,是燒黃昏紙的時候了,

  大家舉起哀來,又不得說。鳳姐原想回來再說,王夫人催他出去料理,說道:

  “這里有我們呢,你快快兒的去料理明兒的事罷。”

鳳姐不敢再言,只得含悲忍泣的出來,又叫人傳齊了眾人,又吩咐了一  會,說:“大娘嬸子們可憐我罷!我上頭捱了好些說,為的是你們不齊截,

叫人笑話,明兒你們豁出些辛苦來罷!”那些人回道:“奶奶辦事,不是今兒個一遭兒了,我們敢違拗嗎?只是這回的事,上頭過于累贅。只說打發這頓  飯罷:有在這里吃的,有要在家里吃的;請了這位太太,又是那位奶奶不來。

  諸如此類,那里能齊全?還求奶奶勸勸那些姑娘們少挑飭就好了。”鳳姐道:

  “頭一層是老太太的丫頭們是難纏的,太太們的也難說話,叫我說誰去呢?”

眾人道:“從前奶奶在東府里還是署事,要打要罵,怎么那樣鋒利?誰敢不  依?如今這些姑娘們都壓不住了?”鳳姐嘆道:“東府里的事,雖說托辦的,

太太雖在那里,不好意思說什么。如今是自己的事情,又是公中的,人人說得話。再者,外頭的銀錢也叫不靈:即如棚里要一件東西,傳出去了,總不  見拿進來,這叫我什么法兒呢?”眾人道:“二爺在外頭,倒怕不應付么?”

鳳姐道:“還提這個!他也是那里為難。第一件,銀錢不在他手里,要一件得回一件,那里湊手?”眾人道:“老太太這項銀子不在二爺手里嗎?”鳳姐道:“你們回來問管事的,就知道了。”眾人道:“怨不得我們聽見外頭男人抱怨說:‘這么件大事,咱們一點摸不著,凈當苦差。’叫人怎么能齊心呢?”鳳姐道:“如今不用說了。眼面前的事,大家留些神罷。倘或鬧的上頭有了什么說的,我可和你們不依。”眾人道:“奶奶要怎么樣,我們敢抱怨嗎?只是上頭一人一個主意,我們實在難周到。”鳳姐聽了也沒法,只得央  及道:“好大娘們,明兒且幫我一天。等我把姑娘們鬧明白了,再說罷了。”

  眾人聽命而去。

鳳姐一肚子的委屈,愈想愈氣,直到天亮,又得上去。要把各處的人整理整理,又恐邢夫人生氣;要和王夫人說,怎奈邢夫人挑唆。這些丫頭們見  邢夫人等不助著鳳姐的威風,更加作踐起他來。幸得平兒替鳳姐排解,說是:

“二奶奶巴不得要好,只是老爺太太咐吩了外頭,不許糜費,所以我們二奶奶不能應付到了。”說過幾次,才得安靜些。雖說僧經道懺,吊祭供飯,絡繹不絕,終是銀錢吝嗇,誰肯踴躍,不過草草了事。連日王妃誥命也來的不少,鳳姐也不能上去照應,只好在底下張羅。叫了那個,走了這個;發一回急,央及一回;支吾過了一起,又打發一起。別說鴛鴦等看去不象樣,連鳳  姐自己心里也過不去了。

邢夫人雖說是冢婦,仗著“悲戚為孝”四個字,倒也都不理會。王夫人只得跟著邢夫人行事,馀者更不必說了。獨有李紈瞧出鳳姐的苦處,卻不敢替他說話,只自嘆道:“俗話說的,‘牡丹雖好,全仗綠葉扶持’,太太們不虧了鳳丫頭,那些人還幫著嗎?若是三姑娘在家還好,如今只有他幾個自己  的人瞎張羅,背前面后的也抱怨,說是一個錢摸不著,臉面也不能剩一點兒。

老爺是一味的盡孝,庶務上頭不大明白。這樣的一件大事,不撒散幾個錢就  辦的開了嗎?可憐鳳丫頭鬧了幾年,不想在老太太的事上只怕保不住臉了。”

于是抽空兒叫了他的人來,吩咐道:“你們別看著人家的樣兒,也遭塌起璉二奶奶來。別打量什么穿孝守靈就算了大事了,不過混過幾天就是了。看見  那些人張羅不開,就插個手兒,也未為不可。這也是公事,大家都該出力的。”

那些素服李紈的人都答應著說:“大奶奶說的很是,我們也不敢那么著。只  聽見鴛鴦姐姐們的口話兒,好象怪璉二奶奶的似的。”李紈道:“就是鴛鴦,

我也告訴過他。我說璉二奶奶并不是在老太太的事上不用心,只是銀子錢都不在他手里,叫他巧媳婦還作的上沒米的粥來嗎?如今鴛鴦也知道了,所以也不怪他了。只是鴛鴦的樣子竟是不象從前了,這也奇怪。那時候有老太太疼他,倒沒有作過什么威福;如今老太太死了,沒有了仗腰子的了,我看他倒有些氣質不大好了。我先前替他愁,這會子幸喜大老爺不在家,才躲過去  了;不然,他有什么法兒?”

說著,只見賈蘭走來說:“媽媽睡罷。一天到晚人來客去的也乏了,歇歇罷。我這幾天總沒有摸摸書本兒。今兒爺爺叫我家里睡,我喜歡的很,要理個一兩本書才好,別等脫了孝再都忘了。”李紈道:“好孩子,看書呢,自  然是好的,今兒且歇歇罷,等老太太送了殯再看罷。”賈蘭道:“媽媽要睡,

我也就睡在被窩里頭想想也罷了。”眾人聽了,都夸道:“好哥兒!怎么這點年紀,得了空兒就想到書上?不象寶二爺,娶了親的人還是那么孩子氣。這  幾日跟著老爺跪著,瞧他很不受用,巴不得老爺一動身就跑過來找二奶奶,

  不知唧唧咕咕的說些什么。甚至弄的二奶奶都不理他了,他又去找琴姑娘。

琴姑娘也躲著他,邢姑娘也不很和他說話。倒是咱們本家兒的什么喜姑娘四  姑娘咧,哥哥長哥哥短的和他親密。我們看那寶二爺除了和奶奶姑娘們混混,

只怕他心里也沒有別的事,白過費了老太太的心,疼了他這么大,那里及蘭哥兒一零兒呢?大奶奶將來是不愁的了。”李紈道:“就好也還小呢。只怕到他大了,咱們家還不知怎么樣了呢。環哥兒你們瞧著怎么樣?”眾人道:“那一個更不象樣兒了。兩只眼睛倒象個活猴兒似的,東溜溜,西看看。雖在那里嚎喪,見了奶奶姑娘們來了,他在孝幔子里頭凈偷著眼兒瞧人呢。”李紈道:“他的年紀其實也不小了。前日聽見說還要給他說親呢,如今又得等著了。噯,還有一件事,——咱們家這些人,我看來也是說不清的,且不必說閑話兒。——后日送殯,各房的車是怎么樣了?”眾人道:“璉二奶奶這幾天鬧的象失魂落魄的樣兒了,也沒見傳出去。昨兒聽見外頭男人們說:二爺派了薔二爺料理,說是咱們家的車也不夠,趕車的也少,要到親戚家去借去呢。”李紈笑道:“車也都是借得的么?”眾人道:“奶奶說笑話兒了,車怎么借不得?只是那一日所有的親戚都用車,只怕難借,想來還得雇呢。”李  紈道:“底下人的只得雇,上頭白車也有雇的么?”眾人道:“現在大太太,

東府里大奶奶小蓉奶奶,都沒有車了,不雇,那里來的呢?”李紈聽了,嘆息道:“先前見有咱們家里的太太奶奶們坐了雇的車來,咱們都笑話,如今  輪到自己頭上了。你明兒去告訴你們的男人:我們的車馬,早早的預備好了,

  省了擠。”眾人答應了出去,不提。

  且說史湘云因他女婿病著,賈母死后,只來了一次,屈指算是后日送殯,

不能不去。又見他女婿的病已成癆癥,暫且不妨,只得坐夜前一日過來。想  起賈母素日疼他;又想到自己命苦,剛配了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婿,情性又好,

偏偏的得了冤孽癥候,不過捱日子罷了。于是更加悲痛,直哭了半夜。鴛鴦  等再三勸慰不止。寶玉瞅著也不勝悲傷,又不好上前去勸。見他淡妝素服,

  不敷脂粉,更比未出嫁的時候猶勝幾分。回頭又看寶琴等也都是淡素妝飾,

  豐韻嫣然。獨看到寶釵渾身掛孝,那一種雅致,比尋常穿顏色時更自不同。

  心里想道:“古人說:千紅萬紫,終讓梅花為魁。看來不止為梅花開的早,

竟是那‘潔白清香’四字真不可及了。但只這時候若有林妹妹,也是這樣打扮,更不知怎樣的豐韻呢。”想到這里,不覺的心酸起來,那淚珠兒便一直的滾下來了,趁著賈母的事,不妨放聲大哭。眾人正勸湘云,外間忽又添出一個哭的人來。大家只道是想著賈母疼他的好處,所以悲傷,豈知他們兩個人各自有各自的眼淚。這場大哭,招得滿屋的人無不下淚。還是薛姨媽李嬸  娘等勸住。

次日乃坐夜之期,更加熱鬧。鳳姐這日竟支撐不住,也無方法,只得用盡心力,甚至咽喉嚷啞,敷衍過了半日。到了下半天,親友更多了,事情也更繁了,瞻前不能顧后。正在著急,只見一個小丫頭跑來說:“二奶奶在這  里呢。怪不得大太太說:‘里頭人多,照應不過來,二奶奶是躲著受用去了!’”

鳳姐聽了這話,一口氣撞上來,往下一咽,眼淚直流,只覺得眼前一黑,嗓子里一甜,便噴出鮮紅的血來,身子站不住,就蹲倒在地。幸虧平兒急忙過  來扶住。只見鳳姐的血一口一口的吐個不住。未知性命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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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看(恨,2008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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