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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〇章 高地拉鋸戰(中)

  羅季姆采夫在得到我的保證后,又和我們討論了一會兒城市北方地段的防御計劃,便帶著政委瓦維洛夫離開了。

  見屋里只剩下我們幾個自己人了,基里洛夫忍不住埋怨我說:“奧夏寧娜同志,您怎么這么莽撞,直接就否定了羅季姆采夫將軍的命令。剛才要不是瓦維洛夫政委攔住的話,沒準他真的敢拔出槍來沖您開火。”

  雖然我當時頂撞羅季姆采夫的時候沒感覺到什么,但此刻卻感到了一絲后怕,特別是聽基里洛夫這么說,我更是驚出了一身冷汗。我什么話都沒有說,只是坐在桌邊發呆,想著怎樣才能有效地抵擋德軍的進攻。

  “僅僅依靠現有的工事,要擋住德軍越來越兇猛的進攻,看來也有點不切實際。德軍每天的炮擊和轟炸,都會給堅守在高地上的一團造成不小的損失。謝杰里科夫團上陣地時,是齊裝滿員的兩千人大團,可現在連傷員在內,只剩下了七百多人。照這樣打下去,最多三到五天,一團的建制就不存在了。二團現在也只有一千四百多人,讓他們去接替一團防務的話,也只能堅持一個星期左右。一團、二團都打光了,再調三團、四團上去?”想到這里,我使勁地搖了搖頭,努力想把這種想法從我的腦子里趕出去。目前剛進入九月,離大反攻的日子,還有長達兩個月的時間。在沒有什么補充的情況下,和敵人拼消耗,是傻子才做的事情。

  由于想得太入神,以至于阿赫羅梅耶夫遞過來的茶水缸,我都沒注意到。阿赫羅梅耶夫把茶缸放在桌上,又把手在我的面前晃了幾下。同時大聲地喊道:“師長,師長同志,能聽見嗎?”

  我這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茫然望著他問:“什么事,參謀長同志?”

  “喝杯茶吧!”阿赫羅梅耶夫向我的面前指了指。

  我哦了一聲。接著伸手去端茶缸,結果卻不小心把茶缸碰到了。里面的茶水頓時傾倒在桌上,一下就把地圖打濕了。看著阿赫羅梅耶夫手忙腳亂地清理著桌面上的茶水,我忽然靈機一動,問站在身邊的基里洛夫:“政委同志,您對斯大林格勒這個城市熟悉嗎?”

  基里洛夫聽我這么問,聳了聳肩膀,笑著對我說:“奧夏寧娜同志。我不知道您在讀書時,有沒有讀過一套新編的蘇聯百科叢書,其中有一本書的名字叫《在祖國的地圖上》?”

  他說的書,我聽都沒有聽說過,于是便老老實實地搖搖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政委同志,我沒有讀過。”為了說明自己不是不學無術之輩,還畫蛇添足地補充說,“也許您說的書。在大學時才能讀到。而我,如果您了解我的履歷的話,應該知道我讀完十年級以后。就和一名邊防軍人結婚了。”

  基里洛夫沒有和我討論我的履歷,而是徑直說道:“這本書是我是親自審閱的,所以也和編撰這部書的同志們到過不少的地方,其中就包括斯大林格勒。”說到這里,他的臉上露出了自豪的神情,“您說我對這個城市熟不熟悉。”

  得知基里洛夫曾經參與過一本書籍的編撰,頓時讓我對他肅然起敬,要知道我是最敬佩有才學的文化人,沒想到自己身邊的政委就是這樣的人。我在奉承了他幾句后。忽然把話題轉向自己感興趣的方面:“政委同志,這真是太好了。我來問您。假如伏爾加河決堤的話,河水會淹沒斯大林格勒嗎?”

  基里洛夫聞聽此言先是一愣。繼而臉色大變,剎那間身子像觸電一般劇烈地顫抖起來,他用手指著我,哆嗦了半天后怒氣沖沖地說道:“奧夏寧娜同志,您怎么能做這么荒謬的假設?您認為我們會河水淹沒這座以最高統帥本人名字命名的城市嗎?”

  他的話讓我有些尷尬,但為了打聽到我所想了解的情況,我訕訕地說道:“我就是問問,想從您這里得到一個準確的答案。”

  基里洛夫板著臉,嚴肅地對我說:“奧夏寧娜同志,我告訴您,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也不管洪水如何泛濫,都絕對不會淹沒我們身后這座英雄的城市。”

  雖然他對我說話的語氣很不客氣,但我也間接地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于是我及時地調整話題:“政委同志,明天天亮后,我們到一團的陣地去看看,考慮一下怎么加強高地的防御,以抗擊敵人接下來所要進行的瘋狂進攻。”

  基里洛夫有點跟不上我跳躍性的思維,見我剛剛還在問伏爾加河決堤是否會淹沒斯大林格勒,轉眼又讓他明天陪我去視察陣地,不禁一臉茫然地望著我。不過在短暫的沉默后,他還是點頭表示同意。

  不過他在表示同意以后,眼睛向四周看了看,接著壓低嗓音對我說:“奧夏寧娜同志,作為政委,我認為有必要提醒您一句,什么讓大水淹沒斯大林格勒的話,無論在什么時間什么地點,都不能再提,否則會給您招來殺身之禍。”

  雖然他的話說得很不客氣,但我明白他的責備也是出于對我的關愛,所以只好紅著臉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凌晨,我們被外面傳來的猛烈炮火和轟炸聲驚醒。

  阿赫羅梅耶夫連忙抓起電話,直接給二團打電話,并大聲地問普加喬夫:“二團長,外面發生了什么情況?”

  話筒里傳來了普加喬夫慌亂的聲音:“報告參謀長同志,據山坡頂上的觀察哨報告,大約有一個團的德軍步兵,在4、50輛坦克的掩護下,從拉茲古利亞耶夫卡地區發起進攻。從他們的突擊方向來看,他們是想經過阿維阿戈羅多克地區,突入城中,目前敵人正在炮擊和轟炸107.5高地。”

  阿赫羅梅耶夫聽完后,沒有馬上掛斷電話,而是用手捂住話筒。眼睛望著我,等待著我做出的指示。

  “問問普加喬夫,敵人在馬馬耶夫崗這邊采取了什么樣的行動?”我吩咐完阿赫羅梅耶夫后。扭頭想請基里洛夫去聯絡一團,沒想到他已經領會了我的意圖。先向坐在墻邊的拉祖梅耶娃走去,通過報話機了解目前一團陣地前的情況。

  阿赫羅梅耶夫把我的話對普加喬夫重復一遍后,普加喬夫很快回答說:“報告參謀長,我們團和一團的陣地都很平靜,既沒有遭到敵人的炮擊和轟炸,開闊地上也沒有發現敵人的進攻部隊。”

  等阿赫羅梅耶夫放下電話的時候,基里洛夫也從報話機那里走了回來,向我報告說:“奧夏寧娜同志。我問過謝杰里科夫同志,他匯報的情況,和普加喬夫同志說的一樣,既沒有遭到炮擊,也沒有在他們的視野里發現敵人的進攻部隊。”

  聽到兩人相同的報告,我不由感到心煩意亂,眼睛緊緊地盯著107.5高地的位置,為堅守在這里的近衛第39團而感到擔憂,他們只有一個營的兵力,能擋住敵人的猛攻嗎?想到這里。我連忙又命令阿赫羅梅耶夫:“參謀長,給三團長戈都諾夫打電話,讓他做好出擊準備。一旦107.5高地出現危急形勢時。就立即前去增援。”

  阿赫羅梅耶夫給三團打電話的時候,我沖站在旁邊的基里洛夫說:“走吧,政委同志,我們到山坡頂上去看看。”說完,抬腿就朝外走。

  二團雖然沒有直接參加過戰斗,但是普加喬夫卻未雨綢繆,一有時間就組織指戰員們搶修各類工事。不光挖掘了四通八達的戰壕、塹壕,修筑了大量的防空洞、藏兵洞,還在山腰、山頂的隱蔽和視野開闊的地方修了觀察所。方便我可以隨時查看戰場上的戰況。

  我和基里洛夫還有幾名巴斯曼諾夫派出的戰士,沿著戰壕來到了山頂的觀察所。見到我們的到來。里面觀察敵情的兩名戰士連忙轉身向我們敬禮,我簡單地回了個禮以后。就開門見山地問道:“戰士同志,友軍的高地情況怎么樣了?”

  一名中士向我報告說:“報告師長,敵人的飛機對107.5高地轟炸一陣后就飛走了,只剩下大炮還在不停地炮擊我軍的陣地。”

  我走到觀察口,舉起望遠鏡向高地望去,只見北坡上縱橫交錯的蛛網式工事,正在遭受敵軍炮擊。每發落下的炮彈,不管是落在戰壕外還是戰壕內爆炸,都將大大小小的土塊掀向空中,接著像雨點般的撒了下來。

  看了半天,除了掀起的泥土、火光和硝煙,我就沒看到陣地上有一個人影。我覺得挺奇怪的,這39團的指戰員都躲什么地方去了,難道他們壓根就沒有上陣地嗎?想到這里,我放下望遠鏡,扭頭問身后站得筆直的中士:“中士同志,高地上的友軍部隊在什么地方?”

  中士聽到我這么問,連忙走到我的身邊,用手指著前方為我講解:“師長同志,您請看南坡靠近坡頂的地段,那里有許多新修的藏兵洞,友軍的部隊就藏在那里。”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半天,還是沒看到他所說的藏兵洞在哪里。不禁氣餒地對基里洛夫說:“政委同志,還是您來看看吧,我找了半天,也沒有看到友軍的藏兵洞在哪里。”

  基里洛夫連忙舉起望遠鏡向中士說的位置望去,望了好半天,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臉上掛在微笑說:“這個葉林上校不簡單啊!”

  “怎么不簡單啊?”我不解地反問道。

  基里洛夫用手指著高地對我說:“奧夏寧娜同志,您仔細看,葉林上校他們的藏兵洞門口都掛著布簾子,可能是在剛才的轟炸中,布簾子上都濺滿了泥巴,遠遠望去和山坡的顏色渾然一體,不仔細看的話,還真看不出來。”

  聽基里洛夫說完,旁邊的中士微笑著插了一句:“還是政委同志觀察得仔細,如果我們不是在轟炸前,先記住了藏兵洞所在的位置,不然的話,我們也找不到。”

  敵人的炮擊又進行了十分鐘左右,便停止了。

  炮擊一停止。高地上的葉林團便開始行動了。步兵們紛紛從南坡的藏兵洞里出來,提著步槍、沖鋒槍沿著通往山頂的戰壕往上爬。接著從洞里依次出來的是幾挺馬克西姆重機槍,到最后。甚至還推出了幾門反坦克炮,和十幾門迫擊炮。

  看到第39團眾多的重武器。我忽然有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昨晚葉林上校還在向我訴苦,說他手下有兩百人沒有武器,可如今他的部隊里不光有重機槍,甚至還有反坦克炮和迫擊炮。

  基里洛夫看到這一幕,也勃然大怒,他扭頭問那名中士:“中士同志,你知道對面高地上的重武器。是什么時候拉上去的?”

  中士被基里洛夫的表情嚇壞了,緊張地語無倫次地說:“報,報告政委,同,同志,我我不,不太,太清楚,我,我晚。晚上,沒,沒值班!”

  “那是誰值班?”基里洛夫帶著怒氣問道。

  中士向另外一名戰士努努嘴說:“是他。”

  基里洛夫不再理睬中士。而是直接問戰士:“說說吧,戰士同志,這是怎么回事?友軍的重武器,是什么時候拉上高地的?”

  那名戰士聽到基里洛夫的問題,表現得還算鎮靜,他連忙挺直身體回答說:“報告政委,友軍高地上的重武器,是凌晨三點左右到的。隨之到來的,大概還有兩個營的部隊。當重武器被運上高地隱蔽起來后。新來的兩個營就撤離到后面的居民區去了。”

  聽到戰士的說明,我心里才稍稍感到好受些。原來葉林上校沒有騙我們,這些重武器都是后來跟著近衛第13師炮兵團一起渡河的部隊帶來的。

  搞清楚怎么一回事后。我沖著中士和戰士揮揮手,讓他們離開觀察所。等兩人離開后,我自嘲地說道:“政委同志,剛剛我心里還在埋怨葉林上校,明明團里有那么多的重武器,還一個勁地向我們叫苦,沒想到這些武器是后來送到的,看來是我誤會他了。”

  由于視野的限制,我們所在的觀察所,只能看到南坡的大半和北坡的一小半。硝煙尚未散盡,第39團的指戰員們便沿著戰壕進入了陣地,一部分人把槍支架好,另外一部分人抓緊時間搶修被炮火損毀的戰壕。

  德軍的進攻部隊,以40多輛坦克為先導,后面跟著上百輛的裝甲運輸車,他們排成進攻隊形,氣勢洶洶地向友軍的高地撲去。

  “這么多敵人,葉林上校他們能擋得住嗎?”我看著敵人的這種架勢,不禁憂心忡忡地竭力加以猜測,“莫非他以為就憑陣地上的幾百人和那幾門反坦克炮,就能打退敵人嗎?”

  當沖在最前面的坦克離我軍的陣地還有兩百來米的時候,忽然響起了一聲爆炸聲,爆炸所騰起的飛沙走石遮沒了沖在最前面的那輛坦克,接著坦克便停在遠處燃燒起來。

  怎么回事,是陣地上的反坦克炮開火了嗎?我連忙把望遠鏡轉向了高地,卻看到操作那幾門反坦克炮的炮手正在布置炮兵陣地,根本不可能是他們開的炮。

  一輛稍微落后兩個車身的坦克,小心翼翼地減慢了速度,繞過了那輛正在燃燒的坦克,接著又從一個彈坑的邊沿駛過來。

  就在這時,又響起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騰起的硝煙和塵土,再次吞沒了這輛膽大的坦克。看到這個情景,我頓時明白是怎么回事,原來不是高地上的炮兵開火,而是埋設在陣地前的反坦克雷接連炸毀了兩輛坦克。

  看著德軍接連報銷了兩輛坦克,我頓時感到心花怒放,同時心里還在激動地默念:再報銷兩輛,再報銷兩輛。

  看著兩輛坦克因碾上地雷而被炸毀,剩下的坦克停止了前進,用坦克炮向高地上守軍開炮射擊。開始時,敵人的坦克是漫無目標的盲目開火,掩護那些從裝甲運輸車上跳下來的步兵占據有利的戰斗陣地。

  過了一會兒,隨著德軍步兵進攻隊列的展開,坦克也不再繼續盲目射擊,它們停在原地一動不動,用坦克炮和車載機槍開火,掩護步兵的沖鋒。那些炮彈直接落在守軍的工事里爆炸,將里面的指戰員炸得血肉橫飛。

  德軍士兵彎著腰,平端著沖鋒槍和步槍,利用山坡上的彈坑做掩護,以短距離的躍進,逐漸地向我軍的陣地逼近。

  “這可不行,敵人有這么多的坦克提供炮火掩護,葉林上校的部隊是守不住高地的。”看著接近我軍真的德軍,我的心跳加速了,我沖著基里洛夫大聲地嚷道:“不行,我要給戈都諾夫打電話,命令他馬上率領三團過去增援,要是再晚一點的話,就來不及了。”

  當我的手剛拿起電話時,基里洛夫忽然叫住了我:“奧夏寧娜同志,等一下,第39團好像開始還擊了!”

  聽到他這么說,我連忙把話筒往桌上一扔,又跑回觀察口前,舉起望遠鏡看第39團的戰斗是如何進行的。

  我聽到從高地方向響起了一片密集的槍聲,連擺在上面的重機槍也噠噠噠噠地開了火,看樣子高地上的部隊都開火了。

  沖在最前面的德國兵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當即就被打倒了一片,有的直接栽進了旁邊的彈坑,有的則骨碌碌地滾下山坡。

  德軍坦克連忙調轉炮口,沖著那火力最猛的機槍陣地開火,企圖消滅我軍的重火力,掩護自己的步兵繼續向上沖鋒。但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近衛軍的炮手們早就把反坦克炮的炮口,對準了山腳下的德軍坦克,此刻他們利用坦克無暇他顧的機會,從斜坡上向下射擊,像打靶一樣將德軍的坦克變成一堆堆扭曲燃燒的廢鐵。

  坦克在挨了揍以后,也顧不得繼續用炮火壓制我軍的步兵火力,而是抬高炮口,轟擊山坡頂上的反坦克炮陣地。不過幸運之神似乎在站在近衛師的炮手這邊,坦克炮彈飛過來后,不是打偏,就是從他們的頭頂飛過,落在南坡爆炸。

  失去了坦克炮火掩護的德軍步兵,在我們的火力壓制下,無法繼續向前沖鋒,只能交替掩護著向后撤去。這時,隱藏在戰壕里的迫擊炮又果斷地開火了,炮手們的炮彈打得又狠又準,將那些正在撤退的步兵打得鬼哭狼嚎。

  看到德軍的敗相已露,基里洛夫輕輕地拍拍我的肩膀,輕松地說:“奧夏寧娜同志,看來不用再派三團上去了,葉林上校的部隊已經把敵人的這波進攻打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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